禁不起测试的爱（终稿）

我的妈妈最近有些奇怪。
刚冒出这个念头，我就听见熟悉的催促声响起，“来了来了，我马上去吃饭。”走出卧室门后坐在餐桌前，我用筷子在碗里拨了两下，但汤里的眼珠并没有变多。“最近只能吃这个了，咱家没钱，”妈妈嘴角向上抽搐了一下，弯出一个像微笑的弧度，“等妈妈再找个工作，到时候好好吃一顿。”我把几根手指夹给妈妈，我并不在乎能不能吃饱，因为妈妈刚刚失业，省下钱更重要。但妈妈赶快将手机熄屏，一脸惶恐地拒绝了，她就是这样，即使自己吃不饱还是那么关心我，心像化掉的巧克力，甜腻腻的。
吃完了饭，回到卧室，外面天空灰黄，一轮红日挂在天上，呼吸突然加快了，我躺到床上准备睡觉来压制内心的不安。可实在耐不住胃里食物过少，一躺下就像要反酸，可突然，一股从里到外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可能是低血糖吧？但马上我就飞奔到卫生间吐了出来，直到吐出了黄绿色的胆汁才停下来。是因为昨天吃了过期的罐头吗？
我捂着头回到卧室躺下，却发现窗户外有黑色异物在摇曳。
从17楼向下看，一个行为举止颇为怪异的男人，脸颊的凹陷如同小时候妈妈给我买的地形图上的四川盆地，下巴的青黑胡茬冒出来，身穿油亮的黑色皮衣，下身的裤子似乎从来没洗过，边缘丝线断裂的布料正紧裹着他像筷子一般细长的双腿，脚踝裸露出来。他右手正紧握一根巨型鱼竿，那鱼竿长得仿佛能毫不费力地向东横跨太平洋，在大西洋沿岸垂钓，此时钩子上有两三条巨大的鱼，将鱼竿压弯成了一条抛物线。但我恪守了妈妈的格言：少管闲事，继续睡觉了。
醒来已是午后，窗外的土黄变浅了，那个怪人还是在楼下站着，不同的是钩子上挂的是七具赤裸的发白的尸体，鱼钩无一例外从人体的背部，沿着脊柱穿过皮肤，捅出深邃的血洞，黑红色液体顺脊背的弧度涌下，在白花花的皮肤上留下条条已干涸的痕与新鲜血珠，它们真像清晨的露珠。黑衣男的五官扭曲成非人的模样，双手紧握鱼竿跳来跳去，颧骨高高突起几乎要刺破皮肤，我猜他在笑。突然黑衣男抬起头，黑色的瞳仁骤缩成一个点，在眼眶正中——他看见我了。
一，二，三，四…学过唇语的我看出他正在数些什么，那眼神让我想起监控摄像头中心的绿光点。我安抚了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的手臂，连拉带扯地合上窗帘，努力不让自己回忆起垂钓者瘆人的眼睛。
咔哒一声，卧室门开了。是妈妈端着一盘水果，他们被切成小块，摆放在精致的水晶盘内。下午吃水果是我一向的习惯，我无视水果表面细小零散的黄白粉末，一口接一口。母亲满意地看着我，直至吃完才将盘子端走，应该够了吧，临走时她嘟囔着。
敌不过好奇心，我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咦，黑衣男怎么不见了呀？虚惊一场，将窗帘重新打开，回头伸了个懒腰想继续睡。“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连续急促如同电钻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当我想到在如此高的楼层上能出现这样频率和响度的声音的情况只有一个时，我才发觉白T恤已被冷汗打湿大半。身体被定住，只有脑袋和眼球沿水平方向依次转动，脖子发出咔咔的骨骼摩擦声，让我想起年久失修的汽车零件。看清眼前画面的一瞬间，房间被恐惧的气息笼罩，是啊，踩到手掌大的蟑螂或是手滑用美工刀在手掌划出半厘米深的口子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算是生活的小趣味了，因为黑衣男正蹲在距我不到一米的空调外机上，向我挥舞双手。
看来测试失败了啊，我的神色瞬间冷下来，一个崇信邪教的人而已，居然将妈妈骗到了。几周前妈妈失业了，我迫切地想知道我是否成为了她的累赘，所以我在暗网上找到一个名叫“渔夫”的人，是个丧心病狂，专杀BMI比他高的人，个性签名是“净化被脂肪腐蚀的灵魂”，真恶心。我拜托他给妈妈发威胁短信，看妈妈是选择让我增重还是减重，测试妈妈对我的爱，代价是告诉他怎样做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脂肪。傻子，跟他说我家有祖传制作木乃伊的偏方还真信了。
我干脆将窗户打开，让他进了屋，说到底是我骗了他，“我妈想杀掉我，你帮我杀了她，”我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渔夫狞笑一声，听从我的指令去寻找妈妈，窸窸窣窣地摩擦着地板，迅速的转身带起一阵风，“你其实…在骗我吧，根本没有什么偏方，”他的手死死钳住我的手腕，我的手里还攥着一把未落的水果刀。但刹那之间，他面色青紫，呼吸困难，倒在地上浑身肌肉痉挛。“木乃伊的确不会做，但制药略懂一些。”
躲在远处的妈妈目睹了这一切，她的反应已记不得了，但最后我将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再不叫你为难了”，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