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歌谣中,传唱着一段神话:跨越生与死,梦与海,有另一个彼方的世界:我们从那里来,又将往复归去。
——彼岸的世界,那里的名字叫彼岸,也被成为界。
满怀思念而未散去的灵魂,被深沉牵挂绊住脚的旅人,维持着生时的样貌,在此等候。在黄昏之时,执迷迭香、携故人之物的生者,往西向去——日落的方向、世界的尽头——往西向去吧,同样心存思念之人,可在思愁的牵引下,跨越天河,来到生与死的彼方。
【雨荷】
我害怕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
明黄的顶光铺满狭小的电梯间,为它镀上富丽堂皇的金,可雨荷只觉得它昏暗——幽深,怪诞,犹如灵堂前的烛灯,屏幕上闪动的红字也像是一眨一眨的眼瞳——摇摇晃晃地把她吞吃掉。
电梯又一次在疾速上升中骤停,用不亚于此的速度向下坠去。雨荷的脸色早已在这翻覆的折磨中变得苍白,紧紧抓着墙壁上的栏杆,可手心总是打滑。红色的数字乱作一团,快地令人眼晕——在雨荷祈祷自己别被摔成肉饼的时候,它变戏法般恢复了正常。
“嘭铛——”
一声巨响,剧烈的震动让她跌坐在地。
“……98…99。”迷迭香的芬芳笼罩住鼻腔,电梯终于放缓了脚步。
“叮——”
门开了。
漆黑的楼道,惨白的墙壁,一切是那样熟悉,可遮蔽了雨荷远望的眼的黑暗,又是那样陌生。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可手脚僵硬无力。
“梦……”
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僵硬的身体突然恢复了力气,雨荷扭动脖颈,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只令她惊心:
金亮的电梯间早已变作废弃而压抑的灵堂,白幡随着灯光飘落,无数低垂着面容的人,衣着各异,集满了狭小的空间。最靠近雨荷的几人,隐隐有抬起头的趋势。一双冷硬粗糙的手抓住雨荷的肩膀——茉莉的香气压盖住迷迭香的味道——它们不容抗拒地掰回雨荷的头。
“回家……”
在铁门关闭之前,那双手将雨荷推出电梯。雨荷尽力回头看,也只是在电梯门闭合之前,确认了那双手,来自一位穿着蓝毛衣、灰色羊毡外套的纤细虚影。
着了癔症至今扔在病室的邻家婶婶诗华,就总是穿着蓝色的毛衣……
看着显示屏上飞速下降的数字,恐惧才后知后觉地在雨荷心中涌起。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搓着冰凉的手,雨荷自嘲地想着,看向四周,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
空寂而昏黑的公寓楼走廊,虽是雨荷熟悉的那样,却无处不透着炙烤般的热气。皮肤下好似有无数爬虫抓挠,越是停留,越是难挨,它们戳出一个个红疹,每一个都是一分阵痛——她迫切地想要一阵风、一袋冰,或者别的什么都好——可墙壁只比她更加炙热,紧闭的楼道门与玻璃窗散发着的寒气,将她烫伤。
她拍打着邻居的家门,可只有重叠的回音,一向灵敏的声控灯颓然欲睡。昏黑的走廊似乎更加漆黑了,炽热的浪潮更加滚烫。
那一束光——晕染开来的光亮,就显得分外令她欣慰了——散发着清凉的微光,她所喜的暖橘光,从半掩的门缝中透出。
雨荷情不自禁地推开那扇门。
跨过门槛,若她回首,领口的迷迭香飘然落下,铺就一条小径。
原本新鲜的花瓣已经枯萎了大半。
【雨荷】 3月 4日
传说是真的!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妈妈,你也看到过吗?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来找爷爷?
那是一间昏暗的卧室,被灰色的尘埃——蘑菇状地攀缘生长,覆盖着一切的微尘——所占据,满是忍不住想要打喷嚏的睡意。
深色的木质书桌与床板散发着腐朽的潮味,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如同是梦境的彼方的古老小调,熟悉而温暖。每一件物品上都铺满灰茫茫的尘埃,令一切面目全非,全然无法辨认出原本的面貌。不输于尘埃的——堆满了房间的草稿,尽写着未完成的故事。
这里是那样安静——除了纸与笔的沙拉沙拉的细微响动,辨不出任何声响。
巡声望去,一个干瘦的黑色怪物半卧在床尾,漆黑的烟雾随着它的呼吸而翕张。它的腿被薄被覆盖,正垫着它在泛黄的手稿上缓缓写作。
昏沉的光,灰蒙的房间,和漆黑的怪物,这就是雨荷看到的一切。
雨荷轻轻拨开灰尘,拾起离她最近的草稿,更多的团块生长出来,有生命似的向她的指尖靠拢,刺痛传来,雨荷只得迅速将手指抽离。
【2021 4 3】
我烦人的小儿子,和我那放不下心的大女儿,带着我的小孙女去了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归家。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家,对我来说,还真是太大了。
我是想给你们写信的,可我连寄去哪里都不知道。
老刘说,在星空的彼岸,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不论相隔多远,都可以再会。这家伙,当了一辈子粗人,突然搞文青那一套,我还真不适应。
罢了,久些也好,旅途长一点,是好事……
雨荷瞥见桌角陈旧的相框,恰好是一老二少,一个女孩。
在手指触碰到相框之前,雨荷听到一声沙哑的嘶嚎——那黑影兀地扑向她,带起纷扬的纸片。
被灰尘的团块绊倒,雨荷的背撞在半掩的卧室房门上。迷迭香的香气飘过鼻尖,胸口传来燃烧似的温热——最后一朵迷迭香在黑夜中枯萎。
光怪陆离的团块扭曲成五光十色的阴影,无数悲伤的低语在雨荷脑中炸响——一双手从黎明的世界伸出,拖拽着她的意识不断上升。
雨荷看到了无边的漆黑城市,一缕初阳将一切模糊。
“好痛!”
猛地从床上滚落,雨荷捂着磕起包的脑袋哀呼。
黎明缱眷地拂在她身上,带着迷迭香与茉莉的气息。
雨荷这才发觉,飘散的迷迭香早前还新鲜,现已尽数枯萎。若非手中还攥着未来得及松开的稿纸,她只会认为是大梦一场。
“妈,我出去一趟!”
雨荷胡乱换上衣服,越过厨房敲敲打打的忙碌声,在妈妈反应过来之前夺门而出。
“雨荷!大早上的你跑去哪儿?”
【雨荷】 xx 3 月 11日
嘿!这就是我们的…再一次见面,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看到的世界和歌谣中并不一致。
那里好大啊,一座黑色的城市,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好像没有边际一样。
(被划掉的字)
其实…其实留在那也挺好的。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圆珠笔自己跳起来,在纸上写下一段不算工整的字——噢,别担心,是雨荷在写字。
影子先生无法看到她,雨荷只好尝试通过物品交流。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很孤僻的小孩,她有很多故事,也一直一直很想要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伙伴,可是别的小孩都把她当做讲奇怪故事的怪孩子。
“影子先生就是在这时找到了她,他被小女孩的故事吸引,成为了她最好的、也是唯一会听她讲故事的朋友,可惜这个故事没有写完。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那个小女孩和影子先生?我可以叫你影子先生吗?只有你感觉到了我,就像小女孩只有影子先生。”
书写着,雨荷不忘瞥一眼影子先生手里的相册:举着黑伞的老人与蹦蹦跳跳的女孩,伞有大半倾向女孩。
漆黑的怪物静静地看着纸面,文字跃出,想要握住那根笔,却又收回了抬起的手臂,从笔筒里抽出另一根来。
“好啊,那我称呼你幽灵小姐,如何?”
漂浮的笔抖了一抖,在影子先生认为不会有回复的时候,它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好”字。
“你今天要出门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雨荷的字迹接着跳跃道。
影子先生捋平自己刚穿上的大衣的褶皱,点点头:
“今天是桂子集。”
雨荷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每个周天的清晨,她总会在恍惚间走上一条黄昏洒满的小路。太阳悬停着长眠,高大的长巨鹰蜗居在高楼之顶,苇草歌唱着变作流萤,撕开沉沉的天幕。
而路的尽头——有时是一栋低矮的小屋,有时则是一间小院——推开的那扇门,总是通往影子先生的家。
古朽昏黑的小屋,就像是童年美梦里的乐园。
她不敢出门,总是被热浪灼伤;可今天的门后只有一片漂浮的彩色云朵,穿透过云层,星辰格外耀眼。
影子先生告诉她,桂子集是每月一度的大集市,但他格外强调了这里人员混杂、要小心坏人的部分。他与隔壁老刘有约,到时雨荷莫要乱走,打好伞,跟在张婶子身边。
走出大门,雨荷也仿佛变成了洁白的云,漂浮着在影子先生身边转圈。
——咦?转圈?
雨荷愣愣地顺着影子先生的目光,看到自己透明的惨白双手,以及消失的双腿。影子先生拍拍她的头,雨荷的一声尖叫被摁了回去。
他的声音仍然是嘈杂的乱码,但这一次,雨荷“听”懂了。
攒动的黑伞和插着长旗的小木桌集满了广场,每面旗上都有一个日期,无数琉璃灯与星子辉映,让漆黑的城市短暂亮起。异响不绝于耳,雨荷紧紧抓着影子先生的袖口,穿梭期间,与形形色色的怪物擦肩而过,也有少数与人类相似的、漂浮着的浅色影子。
雨荷在影子先生的黑伞下环着他绕圈,蠢蠢欲动地向漆木桌上各色的琉璃灯伸手,却被影子先生打了回去。
偶有同样轻盈的“幽灵”飘过,友善地轻扫过雨荷,无数欢愉的声音嘈杂交织。一位天蓝色的“幽灵”从雨荷身边穿过,它的心中满是悲伤与恐惧的声音,雨荷伸手抓住它的衣摆,却被影子先生拦住。
雨荷固执地盯着它远去的方向,一座巨大的剧场舞台。
天蓝色幽灵忽然惊恐地折回,连尖叫都还没有发出,就被一只布满绷带的巨手扯进皮影戏的帷幕之后,片刻,一只眼珠骨碌碌地滚出。
它也看到了雨荷,倏地膨胀成一只巨大的眼眸,裂开布满粘液的嘴,摇摇晃晃地想要伸进伞下。
雨荷看到了那只眼睛的“回忆”——空旷的家,白花白布,一张黑白照片,进接着就是撕裂般的剧痛。
雨荷的惨叫瞬间吸引了无数视线。
不知发生了何事,待雨荷回过神来,影子先生已将伞倾向雨荷,为她遮住了阴黏的视线,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每次集市都有些讨厌的家伙,”影子先生似乎有些气愤,“戏班子的人喜欢杀蝴蝶,别离他们太近。”
雨荷安分了许多,缩回伞下。
三月十八、三月十九、三月二十一……
影子先生停在四月四日的摊位前,臃肿的红黑怪物搂着蓝毛衣、灰外套的女人,已等候多时。凑近看,雨荷才发觉,那女人只是个套着衣服的木偶。
影子先生让她在黑伞下不要走动,与怪物交谈起来。
“孟言,你答应过我,今天帮忙进货。”那怪物睨着雨荷,“怎么还带了个小的?”
“你家……说能帮我照顾她,孩子总不能老闷在家里。”
那怪物听后,又瞄了雨荷一眼。
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赤裸的恶意,吓地雨荷后退一步,攥紧衣摆,碾落数片花瓣。
一个不稳,她撞到了木偶身上。
“咔哒……”
雨荷看着木偶,木偶的脖颈也转向雨荷。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道握得她生疼。就像第一次来到这里——雨荷无法动弹,只感到一股刻骨的恐惧——电梯间的回忆与当下重叠。
冷硬的触感在雨荷脑海里一闪而过,木偶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一起回荡着的,还有那木偶的情绪——雨荷分辨不出它的声音,但她知道那混乱而悲伤的浪潮来自它。
那声音席卷过雨荷的灵魂,催促着——近乎是逼迫着她说出那个名字。
“张……”
每一字花费的力气不亚于负重千斤,整个世界都向雨荷覆压而来,可嘴在木偶的控制下机械地发声。
灵魂被抽离向更高的云端,而连接着影子先生的命绳将雨荷留住。
“诗……华……?”
流淌着色彩的时间扭曲,堆叠的空间再次相逢,诗华婶婶温婉的脸,便如此般,缓缓与木偶融合。雨荷还看到,一根透明的丝线连接着她与影子先生的心房。
晕眩感愈发难耐,最后一个字出口,雨荷就像被当头一棒,从迷离的环境拍回“现实”。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雨荷的头脑甚至比先前轻盈得多。
“孟雨…荷……”
“回、家。”
随着话音落下,无形的重担消弭在空气中。搭在她肩上的手早已落下,诗华的脸却没有变化——她木偶般呆滞的面容,说出的话却无比轻柔。
不远处,影子先生和怪物还在交谈。
诗华婶婶既在这里,那怪物必是早已去世的邻居老刘了,这样想着,雨荷看向怪物——想着老刘的名字,可怪物的外表丝毫没有变化。
“你带着她来集市?不怕被戏班子拐走?”
影子先生对怪物的话有些费解,但还是认真地思索一番:“那就让她跟着我?”
“得了吧你。”
老刘拽着他走,影子先生将伞递给她,不放心地看着雨荷,没动。
雨荷撑伞围着他和诗华绕了一圈,示意他放心,影子先生才与老刘一同离开。
随着天色渐暗,血红浸透云层,欢笑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怒吼和惨叫。
尽管动乱已经爆发,所有插着旗的摊位与摆着琉璃灯的木桌,仍没有任何人触碰。不少“人”盯上了站在空地的雨荷,但看到黑伞与四月四日的旗帜后,便悻悻地逃离。
刺骨的吐息喷薄在后颈,呼啸的风声迫近,雨荷将将躲开,下一秒剔骨刀就擦着她钉在地上。
——是老刘,他身上的血苔更厚了,拾起屠刀,注视着雨荷。
“你是想杀死我吗?”雨荷毫不示弱地回瞪着老刘,“你害怕我爷爷,却想趁他不在杀死我?”
她听到对方大笑:“你跟老孟真是如出一辙,怎么不装什么幽灵了?”
老刘还活着时就喜欢吓她,雨荷对他没什么好感。
“关你什么事?”
雨荷话还没说完,老刘扔了两本笔记过来。下意识接住,等她察觉屠刀的破风声是已经晚了——刀锋劈开雨荷的身躯,而“伤口”却像水流般复原,连丝毫疼痛都没有。
老刘无辜地看着她:“你看,我只是想吓吓你。”
【孟言】 xx 3月 19日
我曾说过的,我的家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我看不到她,但我知晓她在。她似乎总跟在我身旁,仅仅是看着我。从某一天起,我总能在恍惚间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她……好像我的孙女雨荷。
我有一双儿女,大女儿有个可爱的小孙女雨荷。雨荷她妈忙,从小是我带大的,最喜欢粘着我。也是她长大点,到喜欢听故事的年纪,我才想起来以前有没没写完的故事集子。正好无事可做,不如续着写几篇,留给雨荷。
忘了是从哪一年,一个四月四日,他们去了远方旅行,连信都寄不到的远方。漫长的等待有些难捱,但他们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只是可惜他们走之前,我在老家养病,最后一个故事没写完,也没能在走之前见雨荷一面。
所以我啊,更应该守着这里,一个随时都能回来的家。
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了,做够两千件好事,就能使游子的灵魂在梦中回归。即使远隔重洋,澄澈的灵魂的思念也会带着迷茫的灵魂回归故里;当黎明十分,灵魂所处的躯体醒来,它也将回到千里之外。
但不能呼唤它的名字,这样会让它知道这里不是梦境,不再能梦中魂游。
不知为何,近些天邻居们的突然麻烦多了不少,王姨的孩子走了,总需要人帮衬,李叔家里的电线总是坏……还有老刘。
但这样的话,两千件应该能更快攒到吧?
【孟言】3月22日
她……真的是雨荷。
我写给雨荷的故事集,那个未完成的幽灵小姐的故事……
(数滴墨点,删删改改,最终被涂抹成了一大片污渍)
雨荷长大了不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孟言】3月26日
我的身体近日愈发不适了,总感到疲惫,似乎是染了什么疾病。
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带雨荷去桂子集。
桂子集每次都会吸引很多蝴蝶,戏班子那群家伙,最喜欢拿蝴蝶玩乐。
还有那群贼眉鼠眼的家伙……
若不是诗华答应帮我照看雨荷,我本不打算带她去的。
老刘看出了雨荷的疑惑,示意她看另一本笔记。
那本笔记上以人名为目录,记录了简短的概述,而往下翻看……
孟言,极度危险。
仅靠记忆的影响,直接改变了新雨街的地形。
疑似认知混乱,其眼中的居民与真实情况不符;的认为自己还活着,而家人去往远方……真是愚蠢的逃避。
【雨荷】 5月7日
没想到诗华婶婶昏迷,是因为留在了那个世界。老刘是怎么留住她的?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仅仅不叫出名字,就可以了吗?
但既然已经弄明白了的规则,就没必要装蒜了。
桂子集…我跟爷爷看到的完全不同啊。我在爷爷眼力也是一只蝴蝶吗?
还没来得及跟爷爷好好道别,天就亮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个七天。
黎明再一次升起。
“你说过会帮我,我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没有效果?”
撑着黑伞的男人终于看向雨荷:“是啊,一百零九天之前,我是这样说过,商行从不会违背契约。”
一百零九天……
雨荷愣在原地。
“可是……”
我们的见面分明是在七天前。
梦中的老家的小街,男人撑着黑伞,在晴空下等待雨荷——这是他们相遇的梦境。男人问雨荷,是否有思念之人,想要前往生与死的彼岸,才有了一切的一切。
男人递给她一个迷迭香的胸针,现在早已破碎,花香携带着所有记忆重新涌入雨荷的脑海。
男人的身影在夕阳中消融,晚风拂过,便化作满天纸雨。雨荷已经没有余力去留住他了,勉强伸出手,只抓到了纷纷扬扬的信。泛黄的信纸上,署名全部都是“孟言”。
字迹融入雨荷的掌心,将所有缺失的记忆勾连。
被天河对岸的世界排斥的条件,不是“名字”,而是相认——当双方相互觉察,生者的灵魂就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世界排斥。
在孟言认出雨荷的那一刻,雨荷在那个世界停留的每一秒,都在消耗孟言灵魂的“能量”来应对世界的排斥。思念愈发沉重,它供给的力量就越强,相应的,当思念的心被毁掉,徘徊不去的灵魂就会消散。
“那我……我为什么会被排斥出来?”雨荷捂着脑袋,尽管是在梦境中,她仍然感到无名的悲哀,将她的心脏狠狠锁住“我是为了将思念……还给爷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荷想要扎住那份转瞬即逝的思绪,可低下头,由思念组成的连接着两颗心的丝线,只剩下一截灰败的残骸。
“你见到了你思念的人,但这只引发了更加难以忍受的思念,不是吗?离别之后重逢,再一次永别只会更加悲伤。”
男人的声音在崩碎的梦境中回荡。
“如果仍然没有实现你的愿望,就当作一场梦吧。”
万般更迭,日与月轮替;人间七日,彼方不过朝升夕落。思念织就的天河的彼岸,不过是一个什么也无法改变的幻影,一场天亮了就会破碎的美梦。
然而,仍有牵挂之人总求此清梦。
然而……
【孟雨荷】 4月 4日
我好像又梦见你了,爷爷。
晚安,我的影子先生。
a. 一个月的创作过程中,你最享受的是哪部分? 感觉最困难的是什么?
享受……设定构建之后,秃噜秃噜蹦字儿的时期,尤其是电梯写得很顺;初稿删除的部分、改版桂子集之后的部分,就是为了写而写了——困难的收尾。
b. 如果重来一次,你(可能)会改变作品的哪里?绝对不变的是哪里?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改变,如果不是偶发灵感,我也许会交的东西就变成了“伊兹塔维克之塔”“迷失”“云游纪事”云云。
但基于这个故事,我不会改变它的基本设定——生与死的世界之间的河,生者与逝者的重逢,和雨荷的最根本的形象。
至于所有的情节——如何相认,如何相处,为何再一次离别,就是完全未知的了。
c. 请根据实战经验和教训,总结从事这类创作(创造性的、叙事的)时,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 (1~3点)。
例如:抓住什么?果断放弃什么?忽略什么?寻找什么?……
抓住故事要表达的的核心氛围,寻找可以表达它的方式(故事,或故事中的概述);
放弃一切过多的展开,当支线与线索埋得过多时,就从故事变成了开放探索的游戏——但显然这个故事无法像游戏一样展现如此多的东西。
所以看着主线吧,凝视它。
不想写的地方果断跳过,过几天再看。
(不要赶DDL!!会死人的真的!!!)
不要赶嘚嘚嘞!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