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观察➕拟人

神圣的大地的棕褐色,材质像小时候玩剩下的干掉的橡皮泥 有的地方很皱巴,有的地方有圆润的棱角,有的地方平滑,泛一点点雾面的光。又像被海水侵蚀的岩石,有几条很轻的很细的植物印子蜿蜒的爬过,或者是远古的带翅膀的东西留下的印记。正面有一条在中间的不规则的裂缝,边缘不锋利,裂缝中压着一片干掉的叶子,总的来说应该是植物的种子,但是已经死掉了。
离远一点闻有一股面包房里的气味,是在做饼干或者烤面包时将有点糊的食物从烤箱里拿出来的那一瞬间。把它贴在鼻子上,有一种强烈的很有侵略性的气味闯进鼻腔,冲上眉骨,缠绕在眼眶,然后侵占了前额,让人发晕。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浓郁的过分的异域香气,气味冲撞的太突然让人来不及细细分辨。
把它们放在双手上下摇晃,好像能听到小溪在一块块大石头上流过的声音,有些颗粒感有点清脆,但又十分连贯,富有节奏,不显得很刻意生硬。搓一下好像面前就有几个发丝斑白的老人在盘核桃。
用大牙咬下去,十分清脆的像干木头或是坚果壳裂开的声音,啪的一下劈开来。声音穿透力很强,强到几乎和一个正常人说话的声音一样大。小小的一颗里面锁住的味道倾泻而出,开始是一个苦味和酸味,如果说中药可以装载在胶囊或者含片里,那一定就是这样的感觉。多用牙齿碾压几下,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变成了细碎的小颗粒的碰撞声。这些小颗粒被唾液浸湿变得像被水打湿的木屑,焦香,炭火气渐渐涌现。

没有色彩的石膏碎屑像二十年前撕碎的经济学讲义般簌簌坠落。二十六岁的陈砚生穿着浆洗挺括的白衬衫坐在投行会议室,袖扣永远对准腕表刻度。
某个加班的深夜,他在泛着雪松气息的土耳其地毯堆里,发现了一张夹在账本中的泛黄照片——二十岁的父亲扎着脏辫在垦丁海边弹贝斯,牛仔裤破洞里露出年轻矫健的小腿肌肉。而此刻正在化疗的父亲,连吞咽止痛药都需要对照护理手册精确到毫克。”砚生该去学经济管理”父亲这样说。
他曾经选择改变自己的模样,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其他人说,男孩子要学理科,考个好大学学金融,将来到大城市去,找个单位挣钱做高管,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直到他在苏黎世湖心岛遇见那个吹玻璃的老人。七十岁的汉斯把1400℃的熔融玻璃吹成曼陀罗花纹,却在作品完成的瞬间将其砸碎。”太完美的东西没有呼吸的缝隙,”老人拾起一片锋利的湛蓝色残片,”就像你扣到最后一粒的衬衫。”
预定好的完美人生的轨迹已经走了将近一半,他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选择离开,一切像是迟来的叛逆期给生活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后悔吗,一定是有过的,但没有自我的一辈子更令人感到可怖。“活该吧,但成年人总要对自己有个交代。我从来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但是生活就是这样,推着你往前走,该有改变的时候命运总会逼着你改变。”
如今他的衣柜里挂着七件同款棕色亚麻风衣,衣摆留着撒哈拉的沙粒、冰岛的苔藓和吴哥窟的暴雨渍痕。每周四下午抱着1962年产的老式贝斯弹奏没有旋律的即兴曲。琴弦在左手无名指磨出的茧,手指却翻飞得潇洒,利落,极具力量的美感。
“陈先生?”街角咖啡店的老板娘递来浓缩咖啡。落地窗外,穿西装的年轻人们像二十年前的自己般精确计算着步速,而他现在的阔腿裤口袋上还是没有特意剪裁的亚麻面料不规则的毛边。冲破常规的路是未知的,不确定的,这样的生活方式难免给人带来一份心里没底的犹豫不定,也不一定能给一个鼓起勇气活一次的人以自信的品质。但在观察感受世界,体味世界与自我之间的磨合的路上,却能让一个人对自己的滋味认识几分,不管是苦涩还是焦香,都能多一点直面的从容自洽。他说明了“坚持自我”或许是一种可持续的生存策略,而非理想主义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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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评论了“食物观察➕拟人”

  1. 砚生酷boy。

    好有个性的食物。我母鸡它是什么,不过隐约读到大地海洋天空的强韧生命力和宁折不弯的姿态。这部分干得漂亮👍
    故事的倒叙开头颇为抓人。虽然我三遍没读出来“石膏碎屑”是实指还是什么寓意(愿闻其详)。老父亲仗着照片上的小腿肌肉和九字真言可以当最佳男配。后半部分空了些,结尾有些讲道理。风衣有点文青套路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吹玻璃那边的种种具体细节。想知道转型后砚生的价值观(肯定不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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