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伟大生活的流水账

我选择用这样一种近似日记的形式来呈现出这次非虚构作品,是因为我不喜欢回忆过去,其实回忆这个词不准确,因为它还是在复现那时的事的,更精准的词应该是回到,或说降临,它所指的是你肉体或意识回到了某个你感觉很熟悉但又明显失真的场景;我不喜欢回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受网上各种“核”的影响,我对于我的过去持有的似乎向来是一种恐慌的态度;如果让我选出我最害怕的一件事,那一定是我脑子里的童年,这并不是因为我的童年不幸福导致的,恰恰相反,这是因为我的童年太幸福了导致的,带给我恐慌的不是童年,而是回到童年这个动作,或者说这件事,而它又会由回忆这个动作发展出来。但我又害怕我模糊掉一些容易被模糊的事和经历,比如云南,比如意大利,比如山东,那里面都寄存着我对生活最美好的感知或误解,和我依然维持着对这个世界的亲密的原因;忘了这个冲动是怎么产生的了,我在法国写下第一笔,于是所有的情感、记忆、重要性都有了一个可能的去处,又归功于我的写作原则,我的每个现在都坚定地认为那是一个好去处;这个传统就这么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这是上述所有描述中我唯一意料之外的事,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所以比起回忆过去,我更想记录现在。但平心而论,我所谓的记录现在,其实也没能逃脱历史和记忆的罗网,我这么说的意思是,受到一些不可控因素的影响,某些当下的东西我无法即刻记录,但对于记录这个动作的执着又让我不得不去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填补中间的那些空隙,借用我之前“非虚构”里的一句话,“与其说我是在记录,不如说我是在创作”,我所有自命名为“记”的文字,本质上都是对我回忆的再加工,让过去的事,在潜意识和规则允许的情况下被加工成我希望的样子。基于以上种种,如果能算的话,一个四不像的体裁就这么诞生了,这里面混合着我对“回去”和“丢失”的双重恐惧,又在机缘巧合下演变为对于“记录”的执着,最终凝实成一个个寄托着当时的现在的我的思想和情感的文字,为无数个当下和未来的现在的我忠实地服务着。

所以如果一定要写非虚构,我一定会这么写,这是重来几次都一定的事。

 

早晨的时光随着眼镜的复苏重新变得悠闲,天又比前些日子黑了不少,车上还是没暖气,我蜷在羽绒服里长梦,下车后被霞晃到眼睛。这中间的时光被剪裁的缘故,车于我而言是滚动的山洞,我总觉得我这一路上都是围着太阳,走地球的老路。我奔向五个拐弯后的连廊。甬道是我喜欢的暗暗的粉红,墙壁一格蓝一格白,冷素暖暖,呆板恰当。手机把脖子伸出窗外,绕绕、然后抖抖,浑身战毛。我险些丢掉它,它紧往里缩。黄天黑云,大扇玻璃刚好盛下,作正大光阴状,贴我一脸神秘建筑物剪影,眼球转过去时它们刚醒,长头耷拉尾烟囱嘟嘟嘟呜呜,无鸟放矢,鸽哨有待商榷,但亟待解决。北京您早,这是一条清晨播报,北京时间七点二十四分整,我和所有钢铁木头砖块水泥的梦一起醒在低温里。

 

耳机带来底噪萦绕在耳朵里,周围同学一动不动不端正坐姿,铃破坏掉非黑非白严肃滑稽影像。

 

难以想象今天是周五结束的晚上,我在西楼一层走廊里长长地走,偶尔低头躲避冷空气,中午排练两个假声都坏了,老师说我中午唱的不错,除了那两个假声,和我想的全线沦陷有些区别,矫正我思想。我紧张的状态又派生出新的,从去年的浑身发抖到现在的四肢僵硬,老师说完全看不出我紧张,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晚上在外面吃了一顿不好吃的晚饭,睡前祝我生日快乐,亲手打破我不为任何人送上生日祝福的誓言,虽然这句话在不知道多久的好久前已经打破。难以想象今天是周五,那种半解脱感在进艺术空间时才出没,老师报喜不报忧,但好消息是她报喜也报忧,不敢想下周的演出,吃完精神饲料后,在刮开五个没中奖的刮刮乐的路上看到朋友回的消息,说我贼紧张。我也没能释然。本来上周的今天应该是月考,但今天考了四门所以上周不能再月考了,神明间靠欺诈来攫取权柄,相互倾轧,看到作文题目的瞬间,我的灵魂刚好走过了一个滚轮线的周期,物理没考试,我喜欢物理课,但那题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自然地解得。回学校门口的警车还在,那个灯闪来闪去,犯罪分子将电能转换为恐惧势能,一个很不物理的表述,悄无声息反驳我。南楼的门声很清脆,不同于老木门,可能累的时候我更喜欢听这个。人还没完全走,不知道是不是竞赛加课,每次这个时候我都怅惘,绝对不是因为理解性默写的题目是这个,是因为我。风大,但没有很急,我没感觉到的,灌木摇摇晃晃。于是没了死气。之前也没有。回家之后,我还没回家,不可以写这个。

之前的那些天,其实也包括现在啦,时间都错乱,我尽可能,虽然做不到,我尽可能去复原以一个信仰历史者的身份,人都是矛盾的,我现在穿越回周三填写那个空,我是讨厌回忆过去,但是我在各种时候都需要记忆。还是不了,我不知道怎么展开,是我懒。

 

我又让树生长了一些,看着黄色的公园灯光,滑满我的白色窗帘,原来光合作用是这个意思,我喜欢黄色的光,身上长满了叶红素,会在第十次太阳下闪闪发亮,占领香山,惊声尖叫。但这个事已经是昨天发生的了,明天语文又要考试,今天被夹在中间,进退不能,睡觉才是懦夫行径,晚安。

 

今天是最后一节课,怀着死气的心情,遭受到来自数学的二次打击。我鼓足劲,挑选了一首在台下也岌岌可危的歌,然后在台上自然干脆的破音,我倒也没怎么房颤,只是没忍住在台上乐出来,台下X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在台上破音,我说是。啊……如果没意识到这件事可能真的就这么过去了。上课要聊天,再见,这段话不会结束在这,我的非虚构。我现在心很乱,这种犹豫的感觉我每次回到都会下意识拒绝,思考后也拒绝,不够自己,也不够勇敢,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勇敢。本来答应雾北上课聊天,但我还是为了一个写下去了,不后悔,只是很对不起那些被我各种意义上地答应然后各种意义上地失约的人,昨天的C篇里说我不用为童年时索取而不回报的对象感到抱歉和在乎他,这是我选的,正确答案是,不用回报并关照他们。我本来想给这篇起名为,我伟大生活的流水账,但发现我也没能做到流水,账也称不上,正如我之前说的,我没法随时随地记录下我脑子里飘过的所有事,于是只能去我最不愿最害怕的回忆中去捞取;我喜欢垂钓这个词,看到雾北写的钓什么,突然想到野钓记,发现我坐在天空之城边的动作应该就是垂钓;我骑着塔吊,跨过冬日的晴,我荡着铁钩,钓起春和秋的画屏,风筝线拖起玉渊潭,瞳孔鲜灵灵,喷气机,在蓝天溜着冰;那就是垂钓吧,尽管本质上还是慌张的捞取,但我现在宁愿赋予它一个垂钓的神态,以及我所有关于它的祝愿与逃避、出离。我其实也并不害怕回忆,我仔细想过,我害怕的只是,明显失真下空无一人,但又强塞给我一种眷恋感的,场景,他们大都来自我的童年时期,或派生于此。所以,所以,我开玩笑说这是正常人不会去写的日记,但我更想把我的这种文字称作是游记。这种不知道算不算风格的风格正式降生在2023年十月法国巴黎多雨的有轨电车上,并会在此后的数十年深深影响着我,为我长达十七年的人生埋下一个我一年前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伏笔,或者只是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代言他的权利。说笑了,我还没有人生,我突然想到今天中午的社团课上青言清的这句话,不要看内容了,把它提炼出来,核应该会和这两百字大差不差,或者一百字、五百字。但标题不会变的,毕竟我为了现在落笔时的这个句号,不惜终结掉树的生命,感谢山精们,不然我不会找到他们之间的缝隙并圆滑地揉起它们。现在我的意思已经错位很多了。

我不会在课上写的,这也是我原本的计划,但为了这三百字,或者七百字、一百字,我没后悔。现在要做的是聊天和涂黑板,并在必要时掏出手机回到法国、云南、意大利,那些让我热泪盈眶的地方,继续让我热泪盈眶的事。

谢谢雾北,如此减少我的愧疚;谴责东方蓝的虚构。写黑板很好玩的,谢谢大家。

 

读我前天写的东西,重新进入当时,从水里抬头时,黑板上爬满的英文打开翅膀,要扎进黑板里,一去不回,想到这我忍不住伸出左手,思考后改成右手,其实,其实我有些时候还是很喜欢应试教育碾压过我的那些痕迹的,那些后遗症,不如说是打开世界的另一种方式,我没被裹挟,只是下意识,我为此感到幸运。老师还在喋喋不休,我又想到今天中午要唱歌,紧张的感觉来的真快,在被发现前,我能一直写下去。

 

我拖着我自己开始写这段话,中午我只能失语,下午的英语考试的听力一遍又一遍,我在写C篇的时候才开始心情烦躁,连同阅表我无法给出任何常人的理解,但我并不关照这次莫名其妙的考试。考试前的两节课是语文,今天讲的课文是,怜悯是人的天性,于是我便怀着一颗悲悯的心开始阅读,这使教学已经成功了一半。英语老师在五点二十五冲进来收走我们所有人的卷子,我背起包向艺术空间走去,那里也有我当下未被挤占的生态位,老师给每个人都发了奖,奖的名字都缀了一长串我们的判词,老师说了一句什么,我想到了判词,果然我还是神神叨叨喜欢谈命运,这点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变过。晚上附着在助演的四个人身上,紧跟着老师走完了后半个不属于我的日程,那四个人开嗓的时候我在旁边,本来想跟着,但没想到自己只用了四个人就找到了合唱团的感觉,于是呆在了原地,那个声音层层叠叠地凝成一股,在之前会不断冲击我的泪腺,现在只会沿着当时在灵魂里凿出的孔洞里趁虚而入。后来从年度报告里找到一首歌,名字叫,乘着歌声的翅膀,我更愿意叫它麦兜当当伴我心,在我心里起到了半个水仙的作用。走的时候感觉也只是走了,回家后有点伤心,一帮一些核相同的人聚在一起,于是就分不开了。

 

昨天晚上在梦中敲出上面那段字,我相信我的意志足够坚定到抵挡住我最无法抵挡的睡眠去完成这件事,但代价是早晨起来发现只剩9格电的手机和循环到中间部分的纪录片。我算了算,八小时,我的手机全力以赴的续航时间是我的十倍。上午就这么悠了过去,带着游戏和完型,午饭惩罚我不能平心静气地被辣椒食用,我和我爸两个人鼓足气力咽下小半碗,叫什么,莲花血鸭,忘了是不是这个名,反正是江西那边一道很有名的菜,也如愿以偿获得了温暖,可惜我现在一边敲字一边四肢冰凉。下午健身时碰见一大帮小孩,在楼下耐力跑,我很开心地在二楼观看,并迅速捕捉到在第三轮就吊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小胖墩,想起几年前的我,像他一样胖但跑得飞快,心满意足地离开,什么事都一样,同僚们的失败只会给我带来莫大的安慰和前进的勇气以及坚持的动力,都是无耻之徒邪恶无聊的把戏罢了,止增笑耳,哈哈。回家后可以加油写,争取也这么热忱地作业,然后就可以一直无所事事到元旦,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一边敲字一边手脚冰凉,一想到高一上半学期要结束了,就和心一样凉。写完最前面那一大段字,我在过程中有点触动,我感觉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那我的文字也应该是这样的。世界怎么样,文字就怎么样,思想就怎么样。

雾北在哪天前问,为什么我还不发,我说我在等,等一个周五之前不写的冲动,但现在我不想等了,因为有一个更强烈的但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指导着我完成复制粘贴发布的动作。好吧,反正平时我也很难拥有拥有留存的机会,但如果真的又有了一个强烈的冲动,我一定会再在网站上进行无数次的添补的。这是我对我自己,对生活和世界,对树,对雾北,对你们共同的承诺。既然这样,东方蓝的虚构和非虚构会不会在一天后出现在网站上呢,会不会呢。

全都完成后,屋子回到了我最喜欢的原始的黑暗状态,不是封闭带来的,就是世界本身的,我还保持着下午不开灯的状态,在不知觉中自然地天黑,但丝毫没有困意,不是没吃晚饭的原因,就是不困。现在我妈已经在外面,如果她推开门,我能想象到接下来有关用眼安全和时间安排的对话,啧,今天晚上得带OK镜了,但我的眼镜度数好像确实又低了,付出和回报成正比,生活处处是说教。很快要开始写作业,就要开灯,其实阳台的灯我也还好,虽然它是那种刺眼的白,我也没清楚怎么就能接受了,我可以排除脱敏这种可能性。那个风铃的声音我好久才判断出是暖气里水滴掉落的声音,真好啊。

发布的时候发现右下角的草稿保存刚好于下午6:10:00,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写下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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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评论了“我伟大生活的流水账”

  1. 我好像看见了树在扎根生长在世界和生活里面。让我感觉有凝实的核,和零散的枝。好多次,说出我说不出来的,我没有意识到的,或者我从来没有过的。遍遍重读令我欣喜。愿意把这样的感觉称作树,第一次感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树应该有树的样态,而且不是固定的。我在自由写作的时候才最接近这样的感觉,只是接近。感觉还有很多想添补的评论。
    东方蓝的虚构和非虚构,什么时候才可以出现在网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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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而我在回去读我之前写的东西的时候依然能觉得惊喜,这是最让我幸福的,话说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在各种时候有好多、好多、好多的话想说的,有的飘的到处都是。
      我很好的把它们固定了而已,多么幸福而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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