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大作品初稿（未完成版）

01

惨白的水流带着洗面奶，争先恐后地挤进水池漏水口，不合群的几滴慢慢描摹着郁知的下颌线，或是留恋在她乌黑的发尾，趁机藏进衣领里。郁知不甚在意地甩掉手上的水珠，抓了抓有些凌乱翘边的“短发”——Mia认为应该剪了——它们栖息在郁知颈间，像鸟类凌乱的黑羽，堪堪碰到她的肩。镜前灯不仅在一片深潭中点起两簇苍白的火，也让她原本的黄皮肤此时更接近养父母皮肤的颜色。扣上粗花呢猎鹿帽，郁知对镜前人挤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听到楼梯上拖鞋的声音响起，她连忙拖起丢在沙发上书包，在Mia发出“早上好，今天我开车送你吧？”的询问前，闪出门，留下一句模糊的“早上好妈妈！”

或许搭养母的车更方便，毕竟两人的目的地都是镇上的高中。可能因为同伴压力，或是承受不住一束束投来的探究的目光，郁知尽量隐藏这个事实，尽量在学校避开Mia，从没去过她的心理咨询室附近。Mia对此有点失望，她一直对女儿来探班抱有幻想，不过自从目睹学校老师和他儿子在走廊对吼的场面后，或许不见面也是好的。

02

Kathy拉开郁知前面的椅子，面冲着她跨坐在上面。

“咳咳”

郁知抬起头，盯着冲她咧开嘴笑的好友“今天你要来我家玩吗？”

“今天社团结束后你要来我家玩嘛？”

“Oh my god！”黑人女孩做出夸张的捂嘴动作“这也是看侦探小说的副作用吗，读心术？”郁知耸耸肩，尽力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我瞎猜的。”她给Mia发了条消息，甩上书包，穿过走廊里涌动的人潮，拖着脚步挪到一间空教室自习等待Kathy社团结束。

“好的，早点睡！”

Mia好像有点忙，晚了很久才回，这时女孩儿们已经钻进Smith太太的车里了。

03

濒海小镇Rosary的周末早晨宁静安详，除了一些前来度假的旅人在海滩上嬉戏外，没有什么吵嚷的地方。灰色的柏油路上时不时略过鸟影，海鸥的鸣叫落在郁知耳畔，如果抬头，就能看到白云游在湛蓝的天空，可惜她总低着头走路。

不知为何，昨晚Mia没有继续在手机上嘱咐她有关在别人家玩的各种琐碎的事，没有道晚安。今早也没问什么时候出来接她。郁知故意忽略那些平常的可能，比如她在下个路口就会看到Mia白色的小轿车，或是Mia起得有点晚。是忙忘了么？一个心里咨询师能有什么工作能忙这么久？郁知有些刻薄地想。她赌气似的刚吃完早饭就离开了Smith家，谢绝他们开车送她的好意，没有给Mia发消息，步行回家。

消息提示音打断耳机里播放的歌《言って》。

“宝贝，我来接你回家吧，知道你妈妈现在去哪儿了吗？”来自养父Jhon。

郁知掐断歌，尽力不让自己的大脑被侵入性思维摆布。

04

拨打了五通电话，传出的都是机械的女声无情的宣告“关机状态”，郁知紧紧捏着手机，胸腔中好像有一锅沸腾激荡的铁水，脚步越来越重，脚踝隐隐叫嚣着酸痛。她开始在听到接线声两秒然后摁断电话，一边想让Mia在开机后被满屏的未接来电淹没，又暗暗希望她只是忘了给手机充电而已。

郁知选了一条绕远一点的路，有一段能看到蔚蓝的海与海岸上的多佛白崖，闻到咸咸的海风，可以顺道买个奶油冰激凌——不过要小心海鸥——此时她后悔了，拽着书包带狂奔，只想快点到家。

不远处响起喇叭声和吵闹声，人群和车辆被几个警察拦在外面。郁知的肺部被撕开一个风口似的，狂跳的心脏在模模糊糊听到一句“好像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时猛地下坠，扯着她在警察们的视野盲区里奔向沙滩。耳鸣愈来愈强，轰鸣声与上午的日光将郁知弄的眩晕，脚底的沙子令她使不上力，像是在泥潭里。

啊，真的，远处有一道警戒线，就在那多佛白崖下。近一百米高的雪白断面垂直插进海滩，像是断头台上落下的闸刀，几个警察围住悬崖下的一小块地方。

或许Mia只是想起了自己的晨跑计划，或者去超市买了太多东西，要么就是突然被朋友约出去……郁知如此想着，仍然阻止不了正不断加快的双腿，咸涩的海风抽在脸上，她把书包甩在警戒线下，趁着线外的警察在阻拦报社的记者，钻了过去。

终于，她看清了。躺着的那个人，上身和陡崖一样白的蕾丝衬衫还是她挑选的，还有她夸赞过的深红色半身裙。哪怕入春了，这样穿也很冷，是谁把她的外套拿走了？周围这么多人，没有人想过给她披一件外衣吗？

“妈妈！”

穿制服的男人伸开双臂想拦住她，被她艰难地躲过。当她终于看清那张面孔时，世界变成了模糊的色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滑过，她扑进一个深蓝色的怀中，带着点洗衣液的味道。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不过被凄厉的喊声盖过去了，郁知被那双臂弯用力锢着，在她不停蹬腿挣扎时被交给警员拖走后，她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喊声。

05

“喵。”

郁知快走几步到门口，就是这样一幅场景：Jhon关上打开的门，Thea穿着深蓝色风衣，被竖着蓬松大尾巴的布偶猫堵在门厅，两双蓝眼睛对视，Thea微微俯下身子，猫咪却嫌弃似地跑开。郁知从这位探长身上少见地品味出一丝不知所措，这次来访距离上次Thea带着探员来家里已经过了三天。

上次，也是第一次来，她带着探员敲开房门，亮出证件“DI Phelps.”

或许是沉浸在悲痛中，又或是有些记恨那个将她从妈妈身边拖走的怀抱，郁知没记住多少她说的内容，只是在她说话时盯着她，试图从她脑中那堆侦探故事中翻到一些有用的理论来证明她是个糟糕的警探。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身上西装里的衬衫在袖口、衣领处没有一丝褶皱，深蓝色的大衣长长的垂到小腿，察觉到郁知的目光，Thea浅蓝的眼眸偏了偏，对上郁知的双眼。郁知小小地打了个哆嗦，那双眼睛令她想到汽水儿瓶里的玻璃珠，不带任何色彩地映着外界的一切事物，有点冷漠。

果不其然，那张嘴唇很薄的嘴张开，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警方刚刚确认海滩上发现的尸体的身份，是Mia•Hill。”

Jhon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搂住郁知。在随行的探员一声声的抱歉和苍白无力的安慰中，郁知低下头，曾经被Mia说要剪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垂下来，挡住她脸上的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粘上泪水，留着头发不剪的原因大概就是它们能起这个作用吧。

Jhon不想让悲伤的一面被女儿看到，在客厅的门廊外请求探员告诉他Mia离开时痛不痛苦，探员为难地说：“除脑后的致命伤外，她身上有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死因初步判定为是高处坠落……”

郁知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头发被轻轻向后理了理，有个什么东西被人轻轻地扣在头上，郁知抬头，以一个近得多的距离与Thea对视。探长有一双大眼睛，与瘦削的下巴和小巧挺立的鼻子放在一起，带着孩子气。

“这是你的帽子吧？掉在沙滩上了。”

郁知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映在她浅色的双眼中，它们微微晃动着，昭示着主人的局促，漆黑的瞳孔似乎闪动着悲意。“谢谢。”郁知低下头，无精打采地说，带着浓浓的鼻音。

“Hill先生，我们需要你……”

听到这句话，心中升腾起的怒意打断郁知的回忆，她打断Thea的话：“我们这几天一直没离开过屋子，唯恐拉下一点消息，联络员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你们现在却要带走我爸爸？”Jhon皱起眉“你们怀疑我杀了我的妻子？”郁知不想再听，抱起猫上楼回到房间，她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再从房间出来时，她攥着一张写满名字的纸，站在门口盯着快要上车的Thea，犹豫该如何称呼对方。幸好Thea足够敏锐，来到她跟前。“我列了一张名单”郁知把纸递给Thea“不知道这有没有帮助。”郁知故意与她对视，仍不能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情绪，倒是接过纸条的手有些犹豫“他们都是你们的朋友。”“是啊，所以可能性才更大不是么？”郁知挑衅地抱起手臂，做出冷静的模样，但是红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Thea转身离开，没再说什么。这次是郁知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没忍住喊道：“不是我爸爸做的！”Thea点点头，沉默地关上车门，郁知看出那动作除了安抚没有任何意思。

06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们不被重视吗？”郁知朝Jhon喊“你不是记者吗，做点什么！”自悲伤像暴雨一样骤然降临在这个家已经过去一周，蔓延至生活的每个角落，两人感到窒息。厨房里奶奶装作没有听见这场争吵，切菜的咔咔声刻意变大。“你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媒体是什么样的！”Jhon的好脾气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光是上门的警察我就受够了！”郁知回道：“那你为什么排不掉嫌疑呢？”

咔。

厨房的切菜声停了，是别的东西碎裂的声音。郁知一脚踩空了一般，张开嘴，喉咙一紧，说不出半句话。她从家中逃了出去。

她走进超市，想帮家里买点东西弥补什么，然而周围人的注视令她窒息，那不是看她亚洲长相的好奇眼神，虽然也带着打探，却混合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高高在上的可怜。于是她拎着一点水果跑出超市，等回过神，已经站在警局门口。

Thea对她的到来有些忙乱，显然以为是正式的会面，套上西装外套，来不及整理领子就请她进一间会面室。郁知递出手中的一盒码得整整齐齐的草莓，带着愧疚和小心翼翼地示好，看见Thea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不过最后仍然去录了对于案发当晚的陈述。

草莓Thea也没收，郁知假装落在那里的planB也失败了，Thea的职业是不会让她忘记的。

07

案发两个星期后，Thea骗Jhon说自己要去上学，一个拙劣的谎言，Jhon却信了，开车送她到校门口。郁知在车向家的方向开远后，往警察局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