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作品二（初稿）

亚历山大跨上了马背，收腿，轻刺马肚。胯下的良种马一颤，小步向前奔去。

一名仆人为他打开了庄园的大门。亚历山大驾着马出去。那名仆人刚要跟上，亚历山大再夹一下腿，马奔跑了起来。仆人在后面大喊，亚历山大却头也不回。约莫半分钟后，亚历山大回头看，那名仆人还在痴傻地追着，身影在亚历山大的视野里逐渐渺小。亚历山大罕有的露出了出自内心的笑容，闭上双眼，让太阳洗过面庞，感受着还算温暖的初秋的风。他从未觉得风是如此的自由。亚历山大又回头，望了望马儿踏过的土地。干燥的地上并没有留下蹄印。亚历山大满意地点头。

一会儿，亚历山大策马拐进一条小道，前往另一个方向的大路。所谓的大路，在这里也不过是土地上一条还算宽的、鲜有植物生长的区域。

亚历山大饿得肚子抱怨的时候，太阳已经斜挂在天空中了。他勒住马，翻身下来，从马鞍两侧挂着的袋子中取出了干面包和干瘪的水袋。他牵着马，依着几年前的印象往路侧找去。扒开一些已经要有他高的杂草，他在小溪边弯下腰，捧起溪水，喝了下去。清凉的溪水划过他的喉咙，是那么甘甜。

待人和马都吃饱喝足了，亚历山大继续上路。

夜晚，亚历山大在一片村庄中的老农家过了夜。亚历山大躺在他认为及其不舒服的床上，回忆起庄园中的床铺。他摇了自己一下，低声咒骂道：“亚历山大，你在想什么？这才是生活体验的开始。”不知怎得，脑海里又响起他父亲严厉的声音：“亚历山大，不要玷污了你波尔蒂的身份！”带着这样的念头，亚历山大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清晨，他丢给老农一枚银币，继续上路。

如此几日后，亚历山大来到了城市。城市的风远不如乡下的清新，他倒也觉得别有一番韵味。他在一家酒馆下榻，马在马厩中。

清晨醒来，亚历山大在酒馆里吃过早饭。又是面包。他这样想着，到了马厩却惊觉：“我的马呢！？”他冲回酒馆，老板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台子后面擦拭着木杯。亚历山大又向老板重复了问题。老板依旧故作轻松地回答：“我又怎么知道。”亚历山大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他像吐痰一样喷出这个字。

我明白了。他慢慢分开了上颚和下颚，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至少我的东西都还在。他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亚历山大这次把原本挂在马背上的东西甩过肩膀，抗在背上。他下定了决心要找到马。不过，地面还是如他出走那天一样干硬。他在城市中穿行。像他这样穿着不错，却背着行李的人在富人区实在是太过显眼，亚历山大受不了这么多的目光，转去了差一些的街道。这里的街道就泥泞了不少，路上也有一股恶臭。亚历山大皱了皱鼻子，小心地避开街上太过泥泞的地方。街边的住宅中不时有消瘦的面庞探出，亚历山大与他们的目光对上时，他们又马上缩回去。一个小孩冲出来，一只手举着不算大、却难得的完整的面包。小孩身后紧随着另一位比他略高的孩子。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面包却一次都没有沾地。亚历山大上前，踢了踢两个孩子。他们分了开来。亚历山大掏出两枚银币，递给了两个孩子。

“你们别打了，面包给我。”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两个孩子都盯着亚历山大，还有现在被他拿在手中的面包。亚历山大也盯着他们。然后亚历山大挥挥手，看着两个孩子分开，才继续前行。

亚历山大逛了一天，无果，在另一家酒馆住下。

酒馆的灯火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麦酒和汗水的味道。亚历山大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和一份简单的炖菜，试图压下旅途的疲惫。他的衣物已经沾满灰尘，鞋子也磨出了裂口，整个人看起来比刚出庄园时落魄了许多。酒馆里人声鼎沸，各色人等聚在一起，有的低声谈笑，有的在赌桌上拍案叫嚣。就在他啜饮着酒、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寻找线索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独自一人上路？这可不常见。”

亚历山大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站在他面前。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上去是一只商队。亚历山大略带警惕地望着对方，但男子友好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我是拉莫斯，商队的领队。看你这模样，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亚历山大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他没有提及自己的家族背景，只说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旅人。

“听着，我们商队明天要穿过山野，去另一个城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同行，至少路上会安全些。”拉莫斯爽朗地说道。

亚历山大略作思考，点了点头，“多谢，我确实需要一些同伴。”

第二天一早，亚历山大与商队一起出发。他们的队伍不大，只有五六个人，带着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一路上，商队的人对亚历山大并不多问，倒是拉莫斯偶尔会找他聊些轻松的话题，让旅途不至于太过沉闷。

然而，当他们进入山野深处时，意外还是发生了。黄昏时分，天空变得阴沉，远处传来闷雷声，风也开始变得凌厉。正当商队准备找一处避风的地方扎营时，树林里突然窜出一群蒙面的强盗。

“把货留下！饶你们一命！”强盗头目厉声喊道，手中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

商队的成员顿时紧张起来，拉莫斯一声低吼，“保护货物！”随即抽出佩剑迎了上去。亚历山大也拔出随身的短剑，加入了战斗。他的剑术虽然称不上精湛，但多年的训练让他足以应付这些粗鄙的匪徒。他迅速躲过一名强盗的攻击，反手一剑刺中对方的大腿，将其击倒。

混乱中，一辆马车被强盗赶跑了，几名商队成员也受了轻伤。亚历山大见局势不妙，试图帮助其他人稳住局面，却在混战中与商队失散了。他的行李被丢弃在泥泞的地面上，强盗的吆喝声和混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雷雨如瀑般倾泻而下。

亚历山大只身站在雨中，衣物早已湿透。他艰难地拾起仅存的一些物品，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前行。寒冷、疲惫和孤独让他的意志几乎崩溃。他在一处树下稍作歇息，雷声轰鸣中，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他梦见自己身披家族的长袍，站在家族徽章下接受父亲的训斥。“亚历山大，你在做什么？难道要让整个家族蒙羞吗？”父亲的声音冷酷而威严。亚历山大抬起头，却发现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风声，带着自由的气息。他挣脱徽章的束缚，奋力冲向窗外，但下一刻，他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惊醒过来，浑身湿冷，心中充满迷茫。看着山野中的树，好像又隐隐约约站在庄园的窗边，看见庄园中的树林。

几天后，他终于到达了海边的一座小城。这座城市小的可怜，几乎只有一条主街，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房屋。他找到了一座教堂，在那里遇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牧师。

牧师目光慈祥，有些像庄园中的老管家。他耐心地听亚历山大诉说自己的经历。他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年轻人，你的困惑不奇怪。每个人都有迷茫的时候。”

随后，牧师向亚历山大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年轻时并非出身贵族，而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他一心想摆脱贫穷，便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求财富和地位。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背叛了亲人和朋友，最终变得孤立无援。

“我曾经亲眼看到，因为我的选择，我的亲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牧师深深叹了一口气，“直到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富足，不是地位和财富，而是内心的平和与对他人的善意。现在的我，才是最幸福的。回想起来，我还有亲人的时候也是幸福的，只不过那时我还不明白。我最富有的时候，反而不幸。”

亚历山大在牧师家住下。一段时间后，父亲的人找上了他，把他带了回去。

亚历山大面对着父亲，些许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入眼眶中。亚历山大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站在那里，感到嗓子逐渐哽塞，默默地等待着父亲严厉的那句：不要玷污了家族的名声。似乎是许久之后，父亲也没有说话。亚历山大的视野逐渐清晰，眼前的父亲背似乎有些佝偻，不再那么高大。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寒风吹过他的面庞，他却丝毫不觉寒冷，反而是眼泪流过的地方像是被牛乳洗过。他的父亲向前走了两步，两条手臂不熟练地绕过亚历山大仍显消瘦的身躯、有些像老枝的身躯。父亲轻轻地搂了亚历山大，很快松开了手。亚历山大惊觉，父亲的头顶只能到他的额头了。

亚历山大的眼泪也很快流尽了。回来之后，他第一次喊道：“父亲。”声音很轻，也带着些，在亚历山大自己看来，像牛乳的感觉。

他的父亲也第一次，在亚历山大的记忆中，带着那样的感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