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猫

一个人想要猫，
于是他爬，
他的世界从此变成了可爱的。

殷流阳辞去了生活委员的工作。
其实他可以不用走那条逼仄的小道回家。墙上的白漆被小广告贴得斑斑驳驳，裸露杂乱的电线和广告一样红蓝各异。不过这毕竟是晚上，路灯照不进这么狭窄的地方，所以这里只有一团黑。
他应该走这条小道。殷流阳的衣兜里还留着一片新鲜的、黑黢黢的叶子，和小道里的氛围如出一辙。
殷流阳扶了一下书包，轻巧避开了挡住入口的电线杆。好了，他已经置身其中了，这条被邻居告诫过不要踏入的小道。是近道，省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不过也许省不下他回家的时间。因为殷流阳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地在这个适合他的地方待一会。
抬头看不到星星，低头看不到反光，身后的光被身体挡住，前面是一个拐角，光是没法拐弯的。好黑。殷流阳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兜里的叶子，他也这么黑。
越是悉心照料的盆栽，越会黑得更快。
殷流阳想了很多事情，但几乎什么也没想，他不会用逻辑把那些事件串联起来一一分析。他只是无比确信，自己以后绝对不可以靠近那些盆栽、班上的同学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了。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猫叫。
黑猫的身影窜了过来。也许这只猫本身的毛色会更浅一点，总之在这个光线下，它是一只黑猫。
殷流阳没有动。黑猫又叫了一声，这次在他的裤腿边。
他几乎下意识往前迈了一大步，沉重的步伐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只猫已经抱住他了。
不应该这样。这只猫应该嚎叫着跑开，躲得离他远远的。他又不是以前那个招小动物喜欢的小男孩了，他身上的力量足以让这只黑猫发狂或者死掉，为什么……？
殷流阳很慢很慢地蹲下来，把这只猫拎起来，和它四目相对。
它很可爱。殷流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期冀什么？
他应该把这只猫放到很远的地方去，再快速离开。
“喵。”猫说，“我不能出现在人类面前。请收留我。”
“你从哪来？”殷流阳问。
“上面。”猫说，“这个楼的最顶上。”
殷流阳把黑猫仔细塞进书包里，顺着年久失修的管道爬了六层楼。也许他只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不确定从什么地方可以翻到上面，也许他觉得在这个黑暗的过道里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被找上麻烦，总之他就这样上去了。
“不愧是……这熟悉的力量……”猫说。
“什么？”殷流阳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猫说，“我自己能爬上去。”
“你受伤了。”殷流阳说。
猫没有说话。
殷流阳躺在灰尘呛鼻的楼顶，他从来没有上到过这样的地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身手这么敏捷。然后，他慢慢往回想，原来这不是一只猫，原来它是一只邪物，原来这就是他期待的……同类。不是能理解他的同类，是一个不会被他伤害到的同类。说出那句话之前，他其实没有意识到这只猫受伤了。开口和猫交谈之前，他其实没有反应过来猫可以说话。但他顺理成章地做了出来，因为这也许是他悄悄地、悄悄地想了很多遍的事。
他想养一只猫，养一些绿萝，没事的时候可以和它们聊聊天。班里的绿萝是他负责浇水，半个学期过去，终于黑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早该察觉到的，自己体内的力量会不由自主散逸出去。这次在绿萝身上体现出来，他不敢想别的方面。那些和他朝夕共处的同学呢？老师邻居清洁工地铁公交上的偶遇者呢？
人无法做到一辈子都不杀害任何生命。他们总会或多或少走路踩死一只蚂蚁，书本压死一条小虫，洗菜淹死一只水蛾。
殷流阳想，这是多么幸运啊，在绿萝黑掉的晚上，捡到一只如此可爱的小猫。一只本来就是邪物，不会被我害死的小猫。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投向天空，那么多的星星都亮起来，隐约能分辨出银河的轨迹。
“我骗你的。我的家已经没了。”猫突然说。
“嗯。”殷流阳把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说：“星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