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今天的参与,期待您下次参与到活动之中。”
曾上千次听过的经过反应也未获准修改的被众人认定存在语病的程序化的录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麻木不仁的他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
他安心的独身离开了这个他还有一点熟悉,一百多年前曾经参与过的曾经是最现代化和重要的而现在部分设施已经终止维护,摆上了“关系者以外 立入禁止”的,由于利用率低为降本增效而决定将在近期废除的活动中心。往他熟悉的方向,沿着这几十年他很少走却是他幼年走的最多的道路,想回到几十年前他曾经用心装饰过的曾经他不顾一切守护过的住所被住所守护。
他的住所在一百多年前就已设立的基地区域之中,距离现今众人活动的区域很远。而方便此基地区域住民运输有关参与活动的物资的大众运输工具由于民主决策部门几乎没有百岁老人的参与,终于突破了曾经的基本政令指定,连最基本的每日两次往返都没有留下,废止了。
他一百多年前为了更快捷的携带物资往来于住所与活动中心,曾斥巨资购入了得到了可终身使用的保证的私人交通工具,蓝色白色的光芒伴随着他穿梭在数十个新新旧旧的内部空间大小不一的活动中心之中。这私人交通工具为他从参与的活动中得到更多的意义和价值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可惜属于他自己的意义和价值不能撼动他以外的世界,在几十年前由于私人交通工具的维护服务供应商的停止运作,以及一些溯及既往的新规定的出台,蓝色白色的光芒不能再亮了,那私人交通工具成了他住所里的摆件。
至少还陪在他身边。
一百多岁只是数字,有心态追随上了现在的十几岁的新人的人,即使存在性能的世代落后,即使有一些陈旧性的已变为错误的信念的约束,也有人将自己相较于年轻人所特有的优势发挥出来,在近几年投用的活动中心里成为优秀分子及领导者。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喜欢新的活动中心,觉得这几十年的新活动的规则太复杂和浮夸了,更何况有些对某些曾经并不重要之处的本领的要求是很高的,他觉得自己不适合重新接受某些与过往认知不符的新理念的教化,只为了去那些也并非必须要去的新活动中心。他确信自己不需那样的辛苦。
当他决心不追随时代进步的脚步时,被抛弃的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虽然几十岁的他在日渐破败的旧活动中心里还能和越来越少的当年的共事者一起参与数十年不变的活动,但慢慢的有些人就再也不来了,去他们住所所在基地的多位人士的住所门前拜访,都显示数年都没有出过门,他想,他们应该是奋力在另一个被大多数这个世界以外的人所教导认定的需要更加奋力的世界里面奋力,即使那些辛苦不能给予奋力时的他直接的意义与价值。
那个世界可能不幸福,但现在所处的世界对他们这些百年前就存在的人也不友善。近几十年间他很少离开自己的空间,而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被要求“自愿”的去新的活动中心参与活动,但由于可能数年没出过门,想从要参与的活动中得到意义与价值,需要利用从这数年间他没有参与过的已经终止的限时活动中得到物资。世界决策部门的成员基本没有他的同龄人,就算有,他们的态度也是指责他作为世界的一员,没有积极主动的参与到每次的新活动之中,被落下了差距,应当后果自负,没有关爱帮扶的可能性。
于是他也经常不出门了,他也试着在被本世界以外的一些人教化应当奋力的那个世界里模仿那个世界的优秀分子和领导者们奋力去了。但在他遇到一些暂时没能逾越的困难时,他可能会想走出住所的门,去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幼年时所亲历过的一些地方,在一些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数十年不变的活动中,不以功名利禄为目的,忆往昔荣光给予自己一些支持和动力。
每次走出住所的门,他的年龄就增长了几岁。而这个世界随着新人的减少,对愿意出门的年长者们有了关爱帮扶的意识。但决策部门人士的青年人们的福祉与这些年长者的实际体验无关,所以哪怕前沿的新活动中心已经又发展了新世代,出门时的活动指引却变得愈来愈僵化且不实际。幸好每次都可以免费领取出门福利,现在也不要求他“自愿”完成什么了,所以他每次穿越无数显示着几十年没有出过门的邻居的门牌前时,穿过屈指可数的已经被居住者本人请求(大概是移居新城)后获准清空的曾经是他人的住所的入口前时,他已经没有几十年前某次经历时那样的伤悲了。
曾经在新人稳定增多,新活动中心蒸蒸日上的时候,决策部门的青年人曾考虑废止利用人数极少的旧活动中心和迁走远离那时发展的地区的每日平均出门人数很少的基地里的住民,惟不能保留某些虽然的确对新人意义不大但对年长者来说留下了青春回忆的成本不高的简易活动,也不会协助将旧住所屋内的陈设在指定的新住所中呈现,甚至要强制移除一些私人取得物权时明确了是终身持有的体现了历史上的一些事情的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纪念品的物品。
他带领起了抗争,援引法律和历史文献,保住了大部分的旧活动中心的存在,也不强制迁居和移除物品,惟对旧地区的拨款会不断减少,但同时被要求谅解对年长者的关爱帮扶“力度不够”,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要考虑“得失与商业”。年长者们可能真的做不到追赶上年轻人们的本领,世界中也没有教程教这个。他同意了,这是角力后很好的结果了,对于还愿意出门的年长者来说,在这个世界里能去旧活动中心里不变的安心稳定的活动,能继续保有纪念品,就已经足够了。
他今天离开的活动中心,是他最喜欢的。作为还没有关闭的活动中心中历史最悠久的,会吸引一些怀好意或不怀好意的新人在此区域的大众运输工具已经停运的情况下偶尔前来探索。有可能部分设施的终止维护就和新人对其的损坏,好听点说叫过度使用有关。
某一个需要四个人参与的活动因为几十年都很少凑齐人数,设施保护的很好。每次他路过入口处的指示牌看见0/4的显示时心中会有淡淡的伤心,他的思绪飘回了青春时,眼前闪现着与当时的共事者一起愉悦的参与活动的场景。今天那个指示牌显示的居然是3/4,他很清楚这个指示牌应当是可靠的,难道有别的年长者也来了?会不会遇见数十年未见过的曾经熟悉的人?他没有细想,就进入了活动区域成为了参与者。
他的可悲与他没有获邀加入年长者社群有关,他不知道这活动中心的此活动会有不怀好意的年轻人想戏耍年长者。而他没有获邀的原因也不是他不友善或不认真生活,可能本质是因为他的天性与众人不同,但很努力的他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他就算比他人更加“崇德守规 共建文明”也没有被众人接纳他真实的样子。他的确无心间为他人带来了数次发心是好意的不便。
在人数已满的情况下作为参与者的他不能离开活动区域,必须完成此活动(或规定时间结束仍未完成)出口才会开启。在他还在感慨自己数十年未见的曾经很熟悉的近几十年只能在梦里见到的界面的时候,他在尖锐的不文明用语里发现另外三位共同参与活动的人并不是年长者,而是不怀好意的年轻人。
这三位年轻人没有参与活动的意愿,他们用各种不当但不违法的言行刺激他,讲一些年长者大概都会伤心的历史给他带来不适,意图从他的不幸中得到幸福。他作为孤独了上百年的人,竟立即习惯了这种他刚遇到的新型冒犯,因为这在他看来与这上百年间经历的他不得不克服的一次次事件太像了。
尊敬的您好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了不便给您添麻烦了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不好意思麻烦您让一下谢谢您您辛苦了下车对不起
三位年轻人呆在了原地,他们幼时受到教导掌握的但现在被他们抑制住的公序良俗在心中活跃了起来。他淡然的重复着,他不是有口无心的人,他明明是敏感且细腻的,他只是数千次的重复,制作他并不想拥有的面具和隔膜,在用这些词汇保护自己。
遥远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了,那是由他自己给予的关爱帮扶。
写这篇虚构文章的缘由与自己做的梦有关,想到了一些过往。我体会到写虚构的乐趣了。
“关爱帮扶”出自中国铁路天津站的扶手电梯自动安全提示广播。全文:
乘坐扶梯 扶牢站稳 切勿并排
进出扶梯 注意脚下 注意夹脚
请勿探身 关注老幼 关爱帮扶
大件行李 婴儿推车 改走直梯
遇到摔倒 按下急停 互助急救
崇德守规、共建文明,请勿逃票,请勿冒用老人票、学生票。
出自天津地铁禁止违规行为广播。
沙蕙. 想象有这样一所学校[M]. 2016年5月.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6.
本文标题模仿的对象。
读得吃力,不过终于读完了。“戏”在后面,准确地说是最后。难过。你的思考总有办法瓦解我心里的隐形堤坝。是啊,这就是虚构。恭喜踏入属于你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