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大作品 雨花石(上)全部内容整合
summary:…她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我。
1.
铁十二号驶进废城的火车站,声音像劣质的合金和软而脆的煤渣摩擦的声音,金属屑都要从车门上掉下来,簌簌的锈爬满了半扇车门。
废城底下连像样的下等合金都用不起。也就只有铁十二号会开过来,开进废城。
已经没有人会用那么脆的钢铁了。铁十二号跟废城一样,是被淘汰的,被放弃了,然而如此它比废城人日常用的劣质合金材质也要稍好一些。
…是的,废城人是用不起比普通钢材更好的合金的。铁十二用的是硬度稍好一些的钢,然而不是很防锈。几个世纪前它就在运行,它从科技实力还没有呈指数爆炸一般增长的时候就在运行了,废城那时候甚至是这片辖区第一个通火车的城市。
不过这个小冰河期带来的实在太多。铁十二之前只是准时每年换新一次它车身使用的合金,然而它导热和保温性能都差得很,本身的车身装不起再先进的东西。更雪上加霜的是这片辖区本来资源就不够,导致三年前发生的实验室泄露放出来的病毒以很高的传染性席卷了整个联邦时,这片地区几乎沦为死寂。直到小冰河期到来,中央联邦终于撑不住,彻底宣判了末日,废城所属的辖区大部分人都被感染成了怪物,最后只留下一部分本身就有抗性的废城人,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佝偻着生活下去。
现在铁十二每个月来一趟废城。也只有铁十二,能让废城的人去别的辖区那边看一看。
我每三个月都要坐一趟铁十二通过e区中转到c区去。因为我的头骨上那片接管我半边脑袋的钛不太老实,它来路不明,而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包括我来到废城的原因,也包括这片钛合金头骨的来源。但它总会诱发我的头痛,以及一些很奇怪的莫名的能力。由于这些毛病,我索性抛弃了我的头发,留左半边脑袋的圆寸,和光洁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裸露的右半边脑袋。
只有c区的医生才看得起这种级别的检查。所以我要去c区看我的脑袋,顺便在e区接点赏金猎人的活干,来支付我昂贵的费用和“养孩子”的钱。
我在废城认识了一个少女。她像我一样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记不起自己来自哪里,只记得自己名字叫茯苓,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就被发现穿着条白裙子躺在废城烂酒吧的门口,差点被废城人当作妓女。幸好我及时过去把她捞回了家。她一看就来自a区,甚至更高的辖区,比如中央辖区。因为我检查过她的身体,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片皮肤不是真正的人类皮肤。我怀疑过她是仿生人,但仿生人的心口会有一个很明显的窗口用来承载机械心脏。而她的左乳什么也没有,肌肤光滑而平顺,让习惯了满身钢铁皮的我自己觉得甚至有些恍惚。她身上甚至有一块胎记,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真人类的标志——她的肩胛骨的下方,有一片淡褐色的胎记,大概有一块石头大小,有些奇怪的花纹,像一块雨花石。
我把她保护了起来。托那块钛合金脑袋和我钢铁的身躯的福,我其余算不得门道,不过跟人干架我还是很在行的。因此养起来这个姑娘,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我就跟这个浑身都透露着不对劲的过分单纯的少女一起生活了一年。
“合金!”我抬头向着窗外望去,少女在站台沿上的护栏边努力探着身子向我招手。她还穿着那条很普通却又不普通的白裙子。我活动了一下不太灵敏的机械左臂,把窗户掀开一条缝。
铁十二还没开走。她喊我我还是能听见的。只是这姑娘太过于灵活,看起来她柔弱的人类身躯什么也干不了,但我一打开窗户,她就直接撩开裙子,长长的腿一迈一蹬,窜上来这爬满锈的粗糙栏杆——她甚至没穿鞋,并不是我没有钱给她买人类能穿的柔软鞋子,只是她总是不习惯穿,可能她从前在好城区住的时候根本不用穿鞋,天天在家里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走来走去——抱歉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状况了——总之她总是不好好穿鞋。因此我总害怕她出门去玩的时候脚会划伤。但这姑娘的脚上身体上似乎从来不出现伤口,即使她每天都跑到废城街上去,她的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伤口——对的,是任何伤口。
我时常怀疑她是否有什么天生被人喜爱的能力,因为废城街上到处是街头械斗的半机甲疯子和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假如一个人想在废城活下去,那么他一定要具备一张比“罗氏炮”的胸膛更厚的脸皮(“罗氏炮”是废城第一批改造人之一,他每天就挺着那块笨重的钢铁胸招摇过市),和一个足够挨几梭子枪子儿都活得下来的强健的躯体。然而茯苓的身上从来没有这种伤口。
也许是上流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比较聪明。我这样想着。
她像c区巡城用的那种机械蠕虫一样矫健地从那排栏杆上翻下来,柔软的身体伸展开来,轻巧地向前一跳,就爬上了铁十二的车窗外沿。她左手抓着铁十二车窗外面那脆弱的排气管道,右手往我这边伸过来。
铁十二着排气管不知道多少年没换过修过,以我这种改造民的握力一握就碎。可茯苓就偏偏用它当着力点,脚也扒在上面,右手毫无防备地悬空,把重心甚至往车窗里压了压——我简直没有任何办法,她吃准了我害怕她摔下去。事实也是如此,我看不下去那根摇摇欲坠的钢管,只能站起来把窗外的这个女孩抱进来。
好吧,好吧——至少铁十二对于逃票这一方面管得不严。我这样想着。
刚刚在我旁边坐下的茯苓冲我做了个鬼脸。
2.
离废城已经挺远了。我擦了擦手上的润滑油,把这扇窗户慢慢推开。
外面的树枝冷硬地杵着,张牙舞爪地挥舞着那些叶片。
有一枝藤蔓恬不知耻地往窗框里钻,大抵是太久没闻到新鲜活人的气息,闻到茯苓这么鲜活的人味,饿得胡乱卷进来。
茯苓没见过这些会动的藤蔓,两只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它们,好奇地向它们那边探头,让那些藤蔓更加得寸进尺。
我赶紧把她往后推推,直接上手掐断了那些藤蔓的尖。
“这些变异鬼藤很危险。它们不是在和你互动,它们是把你当成食物。懂吗?”我低声呵斥茯苓。“有没有受伤?”
茯苓有点失落地摇摇头。我拉过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松了一口气。
我便站起身想要关上窗户。本来还是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坐铁十二的习惯,我总是在沿途打开窗户待一会,以免这车厢里憋闷而缺少氧气的环境让我感到不适。并且因为铁十二上本就没什么人,乘客劣质机械化程度又很高,这种变异的生物一般不会来招惹我。可惜我低估了一位纯人类对怪物的吸引力。
忽然,铁十二的车身一阵剧烈晃动,这是这趟列车本身变道时因为车身性能太差会发生的晃动。但这次,我忽然感到额角一阵剧痛。
该死的钛!偏偏这个时候发作。
我疼得眼前看不太清东西,往窗边靠了靠,倒吸一口冷气。茯苓好像担忧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但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什么也听不清,耳鸣甚至盖过窗外呼啸而来的冷风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往后靠了靠,手指抵着自己那片金属的头骨,希望能很快捱过这次发作。
“别…别担心…别靠过来。”我紧闭着眼睛,山风吹得我很清醒,清醒地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一波疼痛。我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用力地攥着掌心。
害怕茯苓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找上,我用身体挡了挡还未关上的窗户,摸索着口袋里的药。
列车似乎进入了隧道。我的眼前昏暗下来。
左额冒上冷汗。山风慢慢地割着我的眼皮。我的紧张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我的前额。
我感到我的疼痛有些平复的趋势。凭借本能重新坐回椅子上,我睡了过去。
“你的这块头骨…长势不是很好啊。”医生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不太确认…它似乎跟你原本的脑组织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不好说会给你带来什么。”
他把那边的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推到我眼前,投射出一片头骨的虚影。
“你的这一块大脑皮层…似乎和你的这块头骨有一部分粘连。但我们设备精度不太够,我没办法帮你确认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声音有些凝重,不过我明白他只是在为我还打不打算继续在他们诊所做检查感到担心。毕竟这种复杂一些的情况,如果想要排查,一般来说病人都会选择去更好一点的诊所。
从铁十二上下车,由于睡过一觉,我精神还算良好。因为还有别的事要办,我就直奔诊所。
我问过茯苓要不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但她看起来似乎比我更精力充沛。因此我们直接找到诊所去做检查。
我熟门熟路地绕过几条街道,在街尾亮着白色灯光的几家店的簇拥中推开一扇玻璃门。里面灯光还算良好,只不过地方实在狭窄。这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实在预算不足,这种小诊所已经是我能负担得起的全部了。所幸机械改造人的治疗检查费用总是比人类要便宜,而茯苓又从没生过病。
此时茯苓就坐在一张薄薄的白色床帐隔离的外面。这张薄得透光的床帐挂在这狭小诊所的正中,我能看到她的身影在这张床帐外,她在那张并排的冰凉金属长椅上坐得笔直,似乎没有呼吸和心跳一般。我觉得她很乖,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微微的难过。
于是我收回目光。
他把我的电椅靠背升起来,从我身上摘掉那些小小的扫描电极片,并跟我说:“…按理来说钛应该十分稳定。说不定应该是脑水肿一类的问题,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你要不做一下简单的治疗。”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了。“没事,不用搭理。”我感觉那片钛可能不会对我的健康有什么影响,至少不会是负面影响。这出于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也可能是那片钛影响了我的思维,毕竟医生在描述的时候说的是可能发生了“融合”或者“粘连”。
“我现在不需要这些。我现在只想弄懂一个问题。”我从电椅上撑起身,理了理衣服。“上次我来的时候要求你搞明白它为什么会引起头痛,以及为什么最近发作更频繁了。你理清楚了吗?”
这医生背对着我,微微弯着腰,手上正在操作着这套运转有些瑕疵的设备。听到这句话,他动作微微一顿,旧白褂的衣摆因为平时清洗的水质问题僵在半空。他的脖颈僵硬地向我转了半圈,那只还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个问题…我不太好回答。”他那只电子义眼四处乱瞟,但最后落在一个方向。
我当然看得出他在看哪里。但这个暗示太过于疯狂,于是我刻意地没有放低声音,同时忽然发难,指尖抵在他的义眼上,威胁性地说:“快说。不然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我看见他那只义眼疯狂地颤动,仿佛在发抖。但他身体却十分平静,完全是放松的姿态。他整个身体被我压制在身后放着智脑的那张长桌上,一只手撑在身后。
他检查时戴的那只手套还没有摘掉。
忽然我揪住他的领子,左手直接伸向他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他终于有所动作,不复刚才的僵硬,一条泥鳅似的向后弯腰躲过,凭借核心力量很漂亮地闪开,另一只手向我直接抓过来,稳当地击中我的手腕,发出一声金石相交的脆响。
这个看似孱弱的医生一瞬间完全爆发的力量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手腕上不痛不痒的撞击仅仅让我动作有一分偏移。我依旧目标明确地去抓他的义眼和他那只撑过桌子的手。我注意过他那只手不自然的颤抖,像这只眼睛一样。他反应力好得惊人,即使身体素质不如改造人,但在人类中仅次于茯苓。
我膝盖向前一顶,趁他还没避闪就接上一记正踢,把他钉死在地上。在这方面他的力量一定不如我。
他在地下胡乱地挣扎,也不管是否是那只他颤抖过的手,争先恐后地挡着他的义眼,给了我可乘之机。我扣住自己手指第一指节的机关,食指指尖化作一把小手锯,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好割开了他那只手上的手套。
随着白色皮囊被剥离,其下毫无血色的皮肤立马显现出来。他那根颤抖的手指仍旧在神经质地跳动,皮肤下鼓鼓囊囊,仿佛有一条血管正要突破屏障跳出来,只有那一条线呈现出一种刺目的血红色。
我重重地划向他那处的皮肤,刚刚接触那一处他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是这时我们都忘记了等在一张薄薄床帐外的茯苓。
“合金?”
我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额角变得剧痛,下意识松开了这个医生。医生得以从我天衣无缝的钳制下逃离。他很快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摆,变回原来的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而我正好一只手撑在椅子上,得以也借力站起来。
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那隔离内外间的床帐旁,既没有再向前一步也没有后退。她的眼睛澄澈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仅仅是因为对响动有些好奇、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担心的情感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天真得有些残忍。
这让我想起刚刚医生那个眼神。
“发生了什么吗?我睡着了。什么时候走?”她略微歪头,俏皮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佯装平静地回答她,丝毫没有在意那只掉落在地、被切割成一片碎布的白手套和医生背过去的手,也并没有在意我还没收回去的手锯,就像茯苓也并不在意一样。
“你先出去,稍等一下,我结一下账,好吗?”我柔声跟她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去,依旧没有穿鞋,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等她出去,我收回手锯,重新把目光投向义眼又疯狂震颤起来的医生。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明天会自己来。”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当我即将站起身时,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声:“注意脚下。”
我扔下一沓纸币,不置可否。
3.
那天回到旅店,我始终对这个医生的话无法深想。
事情假如真的像我想的那般最严重的情况,她又该怎么办呢。
我看向坐在床边吃橘子的茯苓。在家里的时候,由于她不爱穿鞋,我每天都会在睡前督促她仔细洗一遍脚。医生最后那句“注意脚下”,暗示的应该是茯苓不穿鞋的这个异常现象。
难道她异常的原因在脚上?或者这是她的弱点?
我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有多么恐怖,连忙强制自己停下思考。只是一旦怀疑的种子被种下,就很难再以之前的那种情感和思路来揣测一个人。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正到每天我催促她洗脚的时间。为了不去想这些事情,我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我轻声问她:“我来帮你?”
她把橘子皮丢进旁边的垃圾篓里,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我还没有发觉这是多么错误的决定,正从行李架上找平常给她洗脚的折叠桶,却忽然想起来茯苓这次是非要自己跟着我上车,我根本没有准备这些东西。于是我只能跟她说:“那没有办法啦。我们没有桶。”
她指了指卫生间墙边的水管:“用那个不行吗?”
我思考了一下这种方式的可行性,最终说:“行吧。不过你要坐到台子上去。”
我擦了擦洗手台,把上面的水都擦干,然后示意茯苓坐上去,我则转头俯身去拿水管。
我感觉不出来水温,又没有带温度计,只能让茯苓伸出手来触摸水柱,一边调试一边向她确认。但无论我问她什么,她都说“可以”。我只好用自认为应该合适的档位给她洗脚。
水柱轻柔地浇在她的小腿上,顺着一节雪白滑嫩的少女肌肤向下流,穿过她脚趾之间的缝隙,流淌在地上。我咬住水管,侧过身把双手覆盖在她的脚上,仔细地看着她的脚。那些血管的暗色在白净的皮肤下透露出来,没有疤痕、增生、多余的角质的覆盖。盥洗室里只有水流滴滴答答的声音。我起身找浴皂的时候无意间对上她的视线,画中美好的少女静静注视着我的面容,抿着嘴唇笑。我的心跳仿佛漏跳一拍,迅速撇开视线,把专注力放回她的脚上,却对着那些未洗净的泡沫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无数种念头撞进我的脑海。
完了。我悲哀地想。废城真是一个近墨者黑的最好例子。
匆匆给茯苓洗完脚,我打算简单冲个澡。水流淋到我头部属于人类的皮肤上,将我烫得一激灵。我才发觉刚刚给她洗脚用的是多么烫的水。
本来就杂乱的心绪更加乱了,一会是一种奇怪的愧疚,惭愧刚刚为什么没有用自己的皮肤试水,一会是刚才独处时变乱的心跳;而有种淡淡的不对劲,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掩盖。
忽然钛又开始捣乱,扰得靠近它对那片皮肤下的血管突突地跳着,争抢存在感,让我本就乱的心绪更乱了,胡乱擦了擦身体,套了件衣服,推门出去拉了灯,在茯苓身旁躺下。
她还没睡着,而可能是因为钛的存在感过于强大,我反而在逐渐强烈的疼痛里一点点变得冷静,开始回想那句割裂的“小心脚下”。
那一点虚无缥缈的不对劲忽然明晰起来。为什么我感觉到烫的水,茯苓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为什么无论什么温度她都回答我“可以”?
这究竟是因为她对我的信任和依赖,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烫”?
还有…这片钛突然活跃的发作,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仔细回想,刚才钛发作就是在那种胡思乱想的情绪达到顶峰之后才忽然出现,还有她上车之后的那一回、诊所她忽然出现在床帘旁边的那一回……之前钛可没有这般活泼。
跟茯苓两个人背靠背躺在一张床上,我却觉得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屏障。
我想不通我自己,我也看不透茯苓。
这种复杂的,被朦胧的感情和不明的欲念、被不确定因素打破的浑浑噩噩的生活、被一个半陌生人挑起的猜忌和背离、被自己的阴暗面被挑破的心虚和惭愧交织成的处境,把我整个人跳跃性地分离开。我觉得自己在被什么推动,而我本人之前甚至连自己的记忆这么大的疑点都没有怀疑过。现在这些仍被雾蒙着的东西陡然被挑开,只徒然增加了一堵阻隔在我和茯苓之间的障壁,而我依旧还什么都没看清。
原来我的双眼才是毛玻璃。
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耐得住这种念头的诱导。我翻了个身,感觉到茯苓也还没睡着,在寂静的空气里,我终于开口:“你先睡,好吗?我出去办点事情。”
茯苓坐起来,依旧乖顺地点了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瞳带着小鹿般的孺慕看着我。
我不敢回头对上她的眼神,急匆匆地掩上了房间的门。我开始奔跑,目的很明确。
我现在就要回去找医生。
由于我的脑袋除了那片金属钛完全是人类的结构,其实我的夜视能力并算不得好,但我把到诊所的路记得很熟,几乎没有犹豫地穿过几条长得一模一样的老旧街道。
C区边缘区的生活不算很好,但是不会出现废城那种晚上灯光全靠红灯区生意开张的情况,茯苓一个人住在旅店里应该不会遭受什么。我这样想着,却推开了那扇玻璃门,在迈进写着“富德诊所”的招牌下的门槛时,将我的良心和情感一并隔离在外。
里面的灯光还亮着,传来些妇女低声说话的声音和小孩的啼哭。床帐上透出两个人的影子。这大抵是附近的居民的孩子半夜生病过来找这个医生拿些药,仅此而已。
我坐在茯苓先前坐过的那张金属长椅上,腿习惯性地向后缩,找一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却听到一声微弱的滞涩的、仿佛尖锐的东西划过坚硬物什的声音。
我立刻弯下身,检查我的腿碰到了什么。
即使我视物能力不好,我还是看到了那块究极显眼的凸起,大概是因为椅子做工粗糙,这一块金属的边缘有一块锋利的突刺,如果是茯苓坐在这里,她一定会被划伤。
…但我,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医生那边估计已经处理完毕,我听到脚步声停在我面前。
抬起头看去,他半边面容隐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义眼转了一圈,唇边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容:“合金小姐,这么迫不及待地背叛你的小朋友?”
我神色晦暗不明地反盯回去,眯了眯眼:“这次可没有她影响这块头骨。”
他听懂了我的暗示,笑容僵硬了一瞬,举起手向后退了两步:“好吧,好吧。不要这么大火气。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块头骨的真相吗?”
我站起来,撇下他向里间走去。“其实,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对吗?富德先生?”
“如果你的目的是离间我们,那么已经达到;如果你的目的是铲除隐患,即对你的影响,那么也已经实现——因为我此后再也不会带着她来你这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条红色的寄生物和你的义眼,都会因为她受到影响吧?”
听到我的话,他哈哈大笑,自顾自地锁上了诊所的大门,也跟着走到里间:“哈哈哈哈哈…诶呦,合金小姐。你这么说可就太过于见外了。搞清楚,谁才是你的盟友,而你要对付的是谁,好吗?”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解下左手的手套:“你知道这寄生物意味着什么,对吧?”
我否认,把沾着茯苓气息的风衣解下来,挂着左边的衣架上。
谁知这行为似乎激怒了他,他忽然转过头来,疯癫地把这浓艳的血色凑到我眼前,笑得更加不顾一切:“为什么它跟我义眼和我的链接会受到母体的影响!而你却不会!你真的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从梦里醒来!…华博士还…”
“抱歉!”
我打断了他的话,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母体?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华博士是什么?以及,我和什么的链接?麻烦你…说清楚些!”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因为缺氧面上涨成绛紫色,胡乱扒着我的手。我这才放开他,把他摔在桌子上,甩了甩手。
他狼狈咳嗽两声,“…你居然不知道?!…钛…该死的钛…偏心的老家伙!”他开始疯魔起来,又有些陷入自说自话的趋势。我连忙再次打断他:“我没跟你说过,我的记忆有断层。如果是因为这些,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你也什么都别想知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尖叫:“怎么可能!!!明明是…”
我不再理会他,在他的药剂架子上翻找起来,找出一剂强镇定剂,打算按着他打进他的静脉。
他这才安静下来,从那种魔怔又激烈的情绪波动里平复下来,大口喘气,不间断地咳嗽。
“咳咳…行吧,行吧。”
“听我说,听我说…它,它是一切异端的源头,她是,它是一切进化的源头!所有的异变都是由她产生。这东西,这东西被她压制,为什么!?因为这东西,这东西是失败品!”
他愤愤地说:“我从实验室逃出来,本来我会是被融合这种劣等玩意儿的东西保护的高等人类,我们只进化了大脑,而你们这种,生来就是服务我们的,就是……咳咳……”
“我们为了进化,我们把母体抓到了实验室作为研究。而你母亲,作为最伟大的华博士的妻子,居然,居然把母体放出了实验室!而你,你……幸好她在叛逃后不成气候,毕竟她没有进化四肢,她没办法跟那群劣等的公民对抗蛮力。”
“幸好,幸好华博士发现了你,把你带回了实验室。本来在有母体的情况下,我们一般会选择用母体的一部分来跟人融合,达到进化的效果。而因为!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母体失踪了!我们只能用金属跟人融合,而你是最完美的一个实验品。”
我越听越无法压制自己的火气,但是碍于要听完完整的真相,又硬生生把攻击冲动按了回去。
他指着我的鼻子:“本来我们设想的是,将你的头骨与钛融合到极致,你将拥有控制金属的能力。为此我们把你的四肢全部换成了由无数种金属杂合而成的合金,最后甚至连躯干都更换了。而事态也如同我们想的那一般,这些金属随着你年龄的增长,如同人类的四肢一般自由地伸展,与你的年龄一同生长。但后来,实验室发生了事故。而我,我就是那次事故的亲历者!”
他挣扎着撑坐起来,喝了口水,继续说:“这也导致,我们实验室四分五裂。而我们这一派的人,被迫叛出了实验室。”
说到这,他又激动起来:“要不是那个老东西…我怎么会沦落到和这种劣等的东西融合?!?”
我从他混乱的语言里拼凑出重点,按住他以让他镇定:“……停。所以,那次事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本来和我融合得很好的钛现在重新回到了初始状态?华博士和你是否是同一个派系?”
他咯咯笑着,气往肺里倒,一抽一抽地,让身体也随之颤抖。“一个派系…呵呵,他主张什么,你对着你那块钛不清楚吗?”
我皱眉:“那你的主张,是重新利用母体?”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重新利用?不,我要销毁母体!因为母体,因为母体我的生活才被压制到如此,母体不死,所有的变异物种等级压制就仍旧存在,而我!我就一天都得龟缩在这间小小的诊所里!”
“那么,你为何从我这里下手呢?”我俯身逼问他,“你应该知道,你所谓的母体和我的关系有多么亲近。”
我将“亲近”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这样就能提醒自己对茯苓的情感。
他不闪不避地迎上我的眼神,急促的吐息暧昧地打在我的脖颈上,宛如情人间的呢喃,低低地说:“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很、脆、弱,对吗?就像你现在待在我这里,而并不是陪着她睡觉一样。”
他的双手攀上我的肩膀:“你也发觉,母体对你现在的钛,也有影响,对吗?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啊。”
他的吐息最后停留在我的耳边,没了下文。而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给他踢得半死过去。
4.
我回到旅店已经几近黎明。
茯苓沉沉地睡在床上,胸口没有什么起伏。
后来我和医生又谈了谈,医生那一点确实没有说错。我确实比我想得更加狠心,也足够狠毒冷血,像我父亲一样。
从我到废城的第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恨着联邦,这种恨意仿佛是扎根在我心里的,成为一种本能。而现在这种恨意有了一个上等的宣泄口,一个绝佳的复仇目的,而我只需要走他们为我安排好的路,代价仅仅是牺牲一个怪物女孩,一个和我在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怪物女孩。
这是一笔多划算的买卖,只需要利用她对我的信任产生的人性,再加上恰到好处的一次背叛,将激光炮一次性地打进她的胸膛,把整个身躯笼罩在这片光亮下,我就可以成为整个联邦最强大的改造人类,因为我拥有了金属和部分母体同样的融合,仅仅靠着这一部分能力,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我完全可以一次性打到联邦中心去,取代中央辖区的总统,甚至杀死华博士,接替他的地位。
医生甚至为我准备了他们实验室为了清除实验体使用的激光炮手枪,还告知了我一片荒废已久的街道。只需要我们把茯苓引到那条街上,在她不产生怀疑的时候了结她,就可以避免由于母体压制给我们的融合物带来的副作用。
我感觉这命运可怜般的让我产生恍惚感,在我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让我被时光之沙推着向前,除了茯苓以外的一切都是助推手,都推着我完成这样的既定的结果,甚至我自己的野心也是助推的利器。
但除此之外,为何我要对他言听计从?就算我们利益相干,但我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单干,这个医生给我带来的收益远不及我直接跟茯苓合作来得多。
我记得他在无影灯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觉得,你吃的那些药是什么?”
“你他妈诓我?你做了什么?”
“别担心…只是一些小小的把戏,合金小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如同做贼:“你认为我的那条红色的寄生物是什么?”
“你寄生了我?”
“不不不…这不叫寄生,女士。”他眯了眯眼,那只手从他的身前慢慢抬起来。
他剥去了那只遮蔽着大片红色的白手套,皮下那只血红的鼓鼓囊囊的怪物正在鼓动,仿佛在兴奋。五根手指在空中攀动,红色蔓延到整个手掌和他的苍白的指尖,而我感觉我的行动忽然被限制住了,左手滞涩得不像话。
我低头看去,一条红色的线在我的左手上若隐若现,缠绕着我钢铁的手臂,无法扎入坚实的钢铁内部,却像一条捆仙索,活动着把我的手往回拽。
我尝试和它抵抗,本没有用很大力气,发现它几乎纹丝不动,才逐渐认真抵抗着它。那力道离奇地像条滑溜溜的蛞蝓,越用力就越被制约。
我收了些力道,不再尝试挣脱,大致对医生目前制约我的能力有了一些了解,冷哼着没抬眼去看他,暂且默认了他与我统一战线。
思绪飘回眼前这张床。我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茯苓的脸,手伸到半空,却犹豫了,悬在那里静静地伫立。
我该如何面对她…她什么也没做错。
但凡这颗冷硬的机械心脏能够对此扬起一丝仅剩的良心,我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我的手继续向下探去,想要触碰她的面颊,却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滞涩感。
我立刻警惕地直起腰,环视一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右手上缠绕的血红的丝线还没有消散,我把它靠近茯苓,发现那种束缚更加明显。
这次根本没有让我再往前一步的意思。
我怀疑而又确定地大步迈向客房门口,为了不吵醒茯苓,我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又小心地把它在身后掩上。
我一转头,就对上了医生那张令人恶心的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确认你是否又在心疼这个怪物。”他慢悠悠地说,声音阴冷,“看来你是不长记性。”
“难道你觉得我的良心不足以我心疼她?”我反而嗤笑,“我跟你不一样,我从不否认我对她的感情。”
“真的吗?”他把语速放得更缓,“你难道坦白过你喜欢她吗?”
“合金,”他的脸狰狞地凑近我,“你对母体的爱,就像你父亲对我们的爱一样拿不出手。”
他低声地咬牙切齿地对我说着,脸上被窜上去的红色线条分割成令人发怵的模样。
我也压着嗓子,抵着墙壁:“你比她看上去更像怪物。”
一片死寂里,我的身后传来一声清晰可见的“吱呀”声。
我回头看去。是茯苓。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我。
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希望她什么也没听见,她看起来也好似对此一无所知,但我依旧感到一阵不知是心虚还是痛苦的心悸。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握紧了刚刚医生听到响动就硬塞在我手里的枪。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把枪一旦扣响扳机究竟会产生多大的威力。两片金属挨在一起,一片是我的皮肤,一片是它的身躯,一片在微微颤抖,另一片在渴求鸣叫。
她忽然开始奔跑起来,很快就跑到了走廊的尽头。我听见她仿佛在哀鸣。
她还是听见了。我的心哀恸地上下颤动,落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跟上!”医生在我后面恶狠狠地喊。而我其实早已迈开了脚,比我的思维还要快上一步。
我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感觉钛制的头骨被我的冷汗浸透,即使我知道这不可能。
我第一次知道我持枪能这么不稳。
她越跑越急,向着我们预先设定好的那条路上跑去,一点一点跑向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越来越感到胆战心惊。
她一分没有偏移地停在了我们事先商量过的那个地方,然后转过头。
我也停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之外,这是这支枪的最远射程。
我听见她说:“你要杀死我吗?”
我的枪口对准她,我确信按下扳机她就一定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哀切地看着我,眼睛里的神色是那样分明,那样澄澈。
“杀死我。”她喃喃地说。
她什么都知道。
我还是没能扣下扳机。而她的身体忽然有了让我惊人的变化,她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似乎像某种不为人知的呓语,那是某种远古生物的低吟。
我看见她的白色衣裙就这样撕裂开来,其下那光洁得只有一块胎记的身躯一点点鼓胀起来,像是一个逐渐膨胀的气球。这张美丽的皮囊最终鼓起许多个囊泡,然后从那块显眼的雨花石一般的胎记处裂开,像什么衣服被撕裂一样,露出里面参差不齐、布满沟壑、鼓鼓囊囊如同癞蛤蟆一样的肉色皮肤。
那片人皮很快滑落在地上。一个巨大的怪物仿佛解开束缚一般地从那张皮囊里面钻出来,没有停歇地、没有阻塞地,那些肉瘤和触须从里面释放,一瞬间拔地而起,长到三米多高。而她还在继续生长。
更可怕的是,我没有对此感到任何惊讶,仿佛她本该如此。
我的思绪在迷乱里忽然捕捉到了清明的一条线,那是什么一直在进行、一直在阐释的声音——她的呓语。
我睁眼,看见手臂上的红色线条正以一个十分迅速的姿态褪去,被她的身躯疯狂地吸引着、不、应该是吸附,她身上的许许多多的瘢痕处伸出触须,一下子卷走了这些红色的小得不够看的赘生物。
我听见她的声音,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杀死我…”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在铁十二上看见那些植物时只是好奇而不是害怕,因为她很久没有见过不怕她的变异物种。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的钛再也没有发作过,在几乎我意识到对她的情感那一刻起,在她刚刚将那些骚扰的红色垃圾剥离的时候,它就已然完全成熟,与她——太岁,这些变异的源头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又与我交织在一起,送给我了一个不可能经受任何制约的身体,一个完全强大的身躯。
她在用她的力量,心甘情愿地送一个改造人成为——神。
太岁是什么?那是一种十分古老和远久的传说。
祂们并非不死不灭,而是具有十分恐怖的再生能力和十分巨大的躯体。
假如从祂原本的躯体上剥离一块肉,祂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就能以十分恐怖的迅速复生。只有一次性将其肉体完全毁灭,才能杀死祂。
但只要剩下一点点、一丝丝,哪怕是一个组织、一片活细胞,祂都能够渐渐地长起来,然后恢复原来的状态。
祂就是生命本身。
枪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向着这个承载或维持了我的爱、我的心跳、我的生命的怪物开枪。
身后医生因为等级压制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只有我,也只能是我,能抬起眼向我的怪物看去。
太岁的身躯那并不光滑的皮肤上面裂开一只只如同雨花石一般的瘢痕,无数只等比例放大了我记忆中那美丽的眼睛的巨大眼瞳带着我永远没办法以我的内心坦然面对的信任和眷恋,每一只眼睛都转向我,死死地紧紧地将视线凝聚在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对我的禁锢,甚至没有影响我的钛——因为她早已把那片钛操纵着与我完全融合在一起,成为我的一部分。
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跳,我已然被禁锢在了这片汹涌的阳光下面?
我伫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怔然地看着她的那并不美丽并不漂亮、跟柔软更不搭边的许许多多的肉瘤和细细密密的仍然在摆动的触须,感觉到我干涸的心里有什么被唤醒,那种尖锐的东西从我的机械化的身躯内部冲上来,涌上我的食管,几乎要将我从内到外地撕裂开,咆哮着降下神罚。
我跪在地上,眼泪模糊了视线。
这个庞然大物很快地蠕动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在了深林的尽头。那只最大的肉瘤上裂开的那只眼睛在错综复杂的疯长的植物里透出来,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不敢直视她的双眼的丑陋的样子,分泌出一滴粘稠的泛着奇异香气的透明液体,引发那些植物疯狂地追逐着她,一下子就把那只眼睛遮蔽得严严实实。
我几乎要不记得,那是一开始我看到的那块雨花石。
————To be continued————
https://www.youthwrite.pro/2024/10/28/雨花石(上)相关头脑风暴/
https://www.youthwrite.pro/2024/10/09/关于茯苓/
头脑风暴自评:6分
第一个头脑风暴由于一开始选的灵感和题材被推翻,没有进行相对详细的头脑风暴,内容有些潦草
同伴互助自评:4
(九月没来,在这里补一下同伴互助评价~)早就听说姐姐深厚的文字功底,写文章总能脱颖而出,我认为这是一个集想象力,细节,故事,语言于一体的近乎完美的作品,总会让人有身临其境像看电影的感觉。我认为你的语言风格很独特,“声音像劣质的合金和软而脆的煤渣摩擦的声音”“簌簌的锈爬满了车门”“那种尖锐的东西从我的机械化的身躯内部冲上来,涌上我的食管,几乎要将我从内到外地撕裂开,咆哮着降下神罚”等等,语言风格细腻,生动,形象,恰好渲染了故事的氛围,让我不自觉的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场景,怎样的动作,真的很惊叹,佩服!
谢谢呀
好看
th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