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的重轭紧缠着我的肩膀;这是他亲手系上的,犹如轭绳缚在我的颈项上,使我筋疲力尽。他把我交在敌人手中,叫我无力抵挡。”
——《旧约·耶利米哀歌》
军方高层的几名将军陆续走进了没有灯的混凝土房间,这里只有一扇占据整面墙壁的大单反玻璃,玻璃的另一侧透过少许暗淡的光芒。他们不约而同地按照资历辈分,坐在理应属于自己的三排简易折叠椅上
不一会儿,狭小而阴暗的混凝土小房间中便坐满了军官,内务部主席贝利亚坐在最后一排的正中央,戴着眼镜的那张阴冷面孔藏匿在阴影当中
中间一排的几名军官正在小声交流,后排的军方高层纷纷翻看一长条列表,每一行对应着一种内务部的刑讯手段,是按照有效程度递进排列的,它们会依次在接下来的审讯中展示
“普通刑务审讯:
1.常规问讯
2.棍刑
3.水刑
4.针刑
……”
贝利亚扶了扶眼镜,轻轻将列表翻到背面,这里陈列了第二部分的审讯手段
“特别刑务审讯:
1.火碱摧残法
2.痛苦剂
3.电致昏问讯法
4.下体折磨
5.致幻问讯
……”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淡灰色的单反玻璃,盯紧了一个被捆在木制椅凳上的人。那人的头被一个黑麻布袋子紧紧套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躯干的抽动。单反玻璃另一侧的房间门口站着两名内务部卫兵,一盏亮的刺眼的白炽灯悬在那人头上,强光和高温炙烤着他的头颅,而他却动弹不得
小房间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单反玻璃的另一侧。秘书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便从审讯室的房门进去了,身后跟着的两名特务提着一个重铁箱进去。秘书绕着男人转了一圈,随后一把扯下了黑麻布袋
卡尔森少校眼皮耷拉着,费力地喘着粗气。他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不知所措,这样的情况他承受了足足一年,希望这种东西也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他曾对着审讯他的中校说:“无所谓,总有一天我会死的,那时候你们再也别想从我这得到任何好处。”
“如果你承受痛苦本身就是一种好处呢?”中校阴笑着
“除非你们的那个流氓头子贝利亚,想要看我慢慢的、痛苦的惨叫着死去,”他笑了笑,空洞的左眼可怖地注视着中校,“我会以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摧毁你们的一切,你们的生命、家人、民族……你们最好别让我活着离开这座监狱。”
贝利亚端坐在阴影中,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卡尔森,注视着他空洞的左眼。他不相信能够有人经历完这一切后还能不说一句话,除非这个人已经死在了这种极度的痛苦之下
从加入契卡到成为内务部主席,这种隐私窥视、攥取情报和支配痛苦的权力,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养分来源
一切就等斯大林失势了,那时他的塔莉娅会给出最后的致命一击。两个格鲁吉亚人对世界的争夺,发生在阴暗的下水道里的争斗
单反玻璃的另一侧传来了痛苦的惨叫声,即使玻璃阻隔了大部分声音,极度的痛苦依然拉扯着所有人的内心,除了贝利亚
1948年6月19日,民主德国东柏林
“彼得,”一个德国女孩跑回教室,“你收到消息了吗?斯大林阻断了通往西占区的一切陆路海路运输途径!”
“什么?”彼得拍案而起,书桌上杂乱地铺着成堆的游行横幅,“快把这些横幅带上,我们到柏林边境去,不能再晚了!”
他们快速地收拾起成摞的海报和横幅,快步跑出教室。操场上已经站着一群学生,他们一看到横幅送出来便激动地跑过来取,他们激动地交流
“我们得打破这种局面,不然西占区的民众会活活饿死在街道上的。”
“不光要游行,”彼得快速地分发横幅,“我们要想办法把物资运到西占区,不然等封锁结束,民众们也早就死光了。”
女孩忽然大声说道:“我父亲有一辆战前遗留下来的卡车,可以装几百公斤的货物,我们不如就把它偷出来送物资。”
“那你父亲……”彼得有些迟疑
“他会为我们而自豪的,我母亲就被隔离在了西占区。”女孩斩钉截铁地说
街道上传来了柏林民众的呼声,他们齐声高呼,要求政府开放对西占区的物资通道,放他们去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夕阳斜射,树叶伴着风声起舞,阳光星星点点地在这群年轻人身上留下光芒。他们虽没有与政权与军队抗衡的力量,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彼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在三年前的柏林战役中惨死。现在想想,站在斯大林的身前拼死拼活,就换来这么一个不如原先的德国……不仅白白牺牲了,还干了一件罪事
学生们戴好丝巾,支起横幅,全副武装地准备上街游行
“彼得,是时候出发了,为了人民能够生活在自由与和平下!”
“自由与和平!自由与和平!为了人类的自由与和平!”他们高呼口号
校园外的呼声愈发高涨,警察部队似乎已经抵达了街区
“我们不接受人民的叛徒,我们不接受俄国的走狗!我们要自由,要和平!”街道上的民众整齐地呼喊
砰!
一声枪响
“坚决不向极权屈服!开放西柏林的通道,让柏林人民生存!”
嗒嗒搭!街道上响起了密集的机枪声,无数民众开始惨叫。他们被子弹击中胸膛,吐着黑血摔在人群中;他们呼喊着奔跑逃亡,被死尸绊倒,被其他逃亡的民众活活踩死;他们被亲人和朋友的鲜血溅满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机枪声仍然没有停歇,白色的横幅撕裂在柏油路上,被鲜血一点点浸透。遍地的尸体,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前还是慷慨激昂的勇士,如今和写着“自由与和平”的横幅一同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夕阳仍旧斜照过来,但不再有人为自由高呼
警察踏着尸体间隙逐渐占领整个街区,他们端着冲锋枪,踏着同胞的尸体。走狗永远都是走狗,他们越是臣服、越是丧失良知,地位便越是低下。意味着生命的阳光已经濒临黑夜的边缘,它很快就会沉沉地落下,无边的黑夜即将来临
一壶开水浇在黑色的毛布上,呜呜的痛苦呜咽穿过单反玻璃,回响在审讯室的观察室中。贝利亚面无表情,静静欣赏这场由痛苦构成的展出。不一会儿,大汗淋漓的秘书揭开了毛布,卡尔森面部被烫得红肿充血,大口呼吸着污浊的空气。他的左眼眼眶中充斥着热水,想要倒掉却无法扭转脑袋
“我们完全没必要进行到这一步的,”秘书从热水桶中到了点开水到壶中,轻轻抿了一口,冷冷地盯着卡尔森,“你一直都清楚,有一支第一特工处的特务小组潜伏到我们内部,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说呢?我保证会让你继续从事于你热爱的情报行业,我们必然会优待你的。”
卡尔森抽动插着钢针的双手,他已经被极端的痛苦麻木了神经,嘴唇泛白、眼神空洞,却又处于濒死而不能死的边缘,被无尽的痛苦折磨着
秘书看他情况不对,于是从生命救治箱中取出一根强心针,猛地扎进卡尔森的大腿。随着药液推入体内,卡尔森的意识清醒了数倍,那种翻天覆地的痛感从双手传来,跳动着刺激他的内心
审讯室中再一次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观察室中的一名军官忍不住了,摘下军帽吐了进去。贝利亚看见这一幕,却只觉得愈发兴奋,自己的这名部下从此以后都会恐惧于他可怖的权力
“你只剩下一只眼睛了,真是可惜,这全都怪那个该死的中校,”秘书从化学药剂箱中取出一个小盒,将一些片状固体倒进烧杯中,“不然我们今天可以有两次对你眼睛用刑的机会。”
卡尔森变得清醒了一些,他最珍视的便是自己湛蓝的双眼,已经失去一颗了,不能再失去最后那颗了。他们可以对他用刑,让他痛苦,但绝不可以剥夺他的生理权力
“生理权力,”秘书向烧杯中倒进200ml水,溶液瞬间沸腾,气泡不断喷发着白色的有毒烟雾,“我们一般将人的权力划分为三种:生理权力、生命权力和社会权力。社会权力意味着人可以剥夺他人权力的力量,生命权力意味着人拥有原始状态各项生命活动的能力,而生理权力……”
“生理权力……”卡尔森模糊地附和
“对,生理权力,”秘书取出一根针管,吸取了半管溶液,“就是人的感知能力和思考能力,感知能力即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思考能力意味着人对感知的接受和处理。不妨让我们先从视觉开始,从你最最珍视的漂亮双眼入手。”
“你们不可以这样……”卡尔森从未如此恐惧,他太爱惜自己的双眼和视觉了
“让你的两个眼眶都变得空空荡荡,让你白天上街依旧跌跌撞撞。想象一下,如果你和阿曼尼再次见面,你不仅看不见她漂亮的脸蛋,而且她会被你空洞的双眼吓跑,”秘书右手握持针筒,缓缓转移到卡尔森面前,“大约15%的火碱水,不至于让你出现碱中毒,但溶解你的眼球已经足够了。”
“不……我根本不怕这些。”卡尔森强装镇定
“心跳和微表情是不会骗人的,”秘书决定在用刑前再注射一支强心针,让卡尔森更加清醒、痛苦,“想想啊,就算你真的不害怕失去双眼,难道你心心念念的伊凡娜就不会觉得你丑陋吗?你会像一个怪物一样活着,像一只蚰蜒一样,只能在见不得人的暗角爬行。”
“不,你不可能……”
“除非你交代清楚,你们到底有哪些人藏在我们当中,”秘书话锋一转,迅速给了卡尔森一点希望,“我给你两分钟的思考时间,那时你还没考虑好,我就会让你感受眼球遭到火碱溶解的感受,那种似乎要渗入脑髓的痛感,那种无助的绝望……”
卡尔森面目变得狰狞,他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破碎。观察室里,贝利亚轻蔑的笑了笑,他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突破内务部的所有手段。白炽灯悬在审讯室低矮的天花板上,紧紧贴着卡尔森结着血痂的头顶。光明与黑暗在狭窄的房间中进行最后的斗争,它们打得越是凶猛,屋内的每一个人就越是惨烈
“还剩60秒。”秘书稍稍推了一点溶液到自己的手背上,那块皮肤很快便开始发白
羞耻!他们何时从他嘴里拷问出对阿曼尼的情愫,卡尔森竟然毫无察觉。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大脑已经被恐惧和痛苦填充得没有一丝缝隙,他的脑袋甚至快要炸开了。他们没有得知,不!我根本就没有对阿曼尼产生什么情愫,这是他们给我灌输的,是假的记忆!
“还剩30秒。”秘书用毛巾擦了擦手背,确认没有残留的火碱
贝利亚依旧保持着皇帝一般的威严,这是一场盛宴,宣誓自己仅次于皇帝的主权。他要告诉所有人,只要他愿意,无论你拥有多么顽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承受他所带来的无尽痛苦
卡尔森想起了她们——在中西伯利亚执行潜伏任务的一支女性特工小组。如果他出卖了她们,那么当她们同样被捕获到内务部时,他又该如何面对?
“还剩15秒。”
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已经到岔路口了,再多的犹豫都是绝对的死亡了。不,他不可能出卖曾经一同对抗吉斯林政府的战友,他不可能出卖她们,不可能出卖他们!
“还剩10秒”
一年过去了,她们还会像原先那样吗?她们或许已经改头换面,甚至不再游击于中西伯利亚了
“还剩5秒”
不!
“4”
秘书将针管凑近卡尔森的眼睛,一滴碱液落到他的脸上的伤口中,痛感席卷全身
“3”
卡尔森濒临崩溃,眼中涌出热泪
“我招了!”他泣不成声,针管迅速和眼睛拉开了距离,“你想问的,我绝对如实告诉你……”
“希望您没有诈我,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将针头插进您的右眼。”秘书嘴角微微上扬
“一共有三个人,都是女特工,”卡尔森内心痛苦无比,这种揪心的痛远要强过一切刑讯手段,“任务代号‘复仇女神’,组成人员:玛蒂尔达、萨加、斯格丽德,分别代号‘阿勒克托’‘莫甘拉’‘提西福涅’……”
随后便是一片长久的死寂,秘书向着单反玻璃的另一侧笑了笑,而那里传来了零零散散的掌声。卡尔森痛苦不堪, 他清楚自己背叛了深爱的祖国,而且投靠了自己痛恨的敌人
我不再有脸面去见任何人,他不断告诉自己
贝利亚终于展露出了笑容,他的微笑异常的可怖,仿佛恶魔站在世界的顶峰,享受着末日时全世界的痛苦。然而,他从未想过也不可能想到,他的塔莉娅将会成为斩下恶魔首级的最终胜者
毕竟,这是一个有关阴谋与背叛、痛苦与死亡的故事,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仿佛爬行在任何阴暗角落的蚰蜒,从未有人知晓它们,然而它们无处不在……
有一说一,当年美国的口号只有自由,民主是苏联的口号
收到,已纠正为“和平”
希腊神话,复仇三女神
任务是追捕并惩罚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无论罪人在哪里,她们总会跟着他,使他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因此只要世上有罪恶,她们就必然会存在
阿勒克托:「不安」女神
莫甘拉:「忌恨」女神
莫甘拉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握着淬着怨恨的匕首。表明无论仇人躲在哪里,她都会藉着火把的亮光找到他,一刀刺进仇人的胸口,令其陷入无穷无尽的悔恨当中,最后陷入颠狂并付出相应的代价
提西福涅:「报施」女神。
感觉写痛苦已经成了这篇作品目的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