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江边,近午的阳光胜火似地红。
数千骑人马疾驰而下,奔向前方数十里处负手徐行的身影。
仿佛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前人停下脚步,仰头闭上了那双与舜齐名的重瞳。
怎么会呢……怎么会输呢……
是该放下执念坦然面对这一切,还是应该回过身去,带着廿八子弟血战一场?不不不,这是天的错,一定是天。当今这苍穹之下还有谁堪与我一战?还有谁能以一敌十再战一场?
但……怎么会呢……
一蹙眉,八年,就这样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
在朦胧黑暗间,他看到满城的刀光血影,听到数不清的痛诉哀嚎,而在这血色的背景之下,那个不及三十的年轻人却异常冷静。
“杀。”
呵,降城而已,何必多言?
随这声音四处迸发出的,是惊惧、战栗、乃至耸破云霄的谩骂。
年轻人在阳光的映射下留给了这座城最后一个挺拔的背影,只可惜城中人永远都看不见他听到满城呻吟后微扬的嘴角。
他又看到,在宫门大开的一刹,同样刺眼的阳光洒满尘封的厅堂,出神间,身后涌起绵延万里的洪亮称颂声。将军逆着光缓缓回身,阶下跪了一地的人。
他还看到,那个在他生命中为数不多与之惺惺相惜的壮士。在壮士饮斗酒、啖生肉的刹那,他就近乎情不自制。近侍看到他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却忘了注意那双重瞳子背后比星辰还闪耀的光芒。
“赐座!”
一声令下,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处群雄逐鹿的游戏场上,早已忽视了身旁谋士的怨愤和叹息。那一刻,一壮士、一斗酒、一彘肩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乃至他也早已忘却这壮士来自何方、又奉谁为主。那时的阳光似在为他找到自己苦苦追求的同道中人而庆贺,又仿佛在为他的幼稚和天真给予最浪漫的哀悼。
他还看到,关门背后二十万秦中子弟仇视的眼神,似要将他片片凌迟;被斩首前身着白衣不染纤尘的阶下帝王向着自己的一生留下一个太过复杂的笑,带着阳光在眼中荡漾;以及被逐出彭城的“天子”送给世界的最后一声叹息。那时的他曾对此心中一动,但也仅限于一动。
他坚决地认为,自己是百代一遇的天才,是命中注定的天下共主,也是西楚此地空前绝后的霸王。他的死,理应轰轰烈烈、震天撼地、万里同悲。
再睁眼,身后的追兵也停下脚步。
三十一岁、身披数处伤痕的他一如当年在宫门前一样,逆着阳光缓缓回身。只不过迎接他的不是万人朝贺,而是万剑相逼。
看清来人,他笑得分外疏狂。
对方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听说,汉王悬赏千金万户要收我的首级。”
他好似全然不被现前形势所迫,从腰间拔出佩剑,又用衣袖一遍遍揩拭着。
指向他的剑又近了许多。
举首,莞尔。
“这时空岂是为我辈所设?”他仰天长笑。
“就算是天要亡我,那我且为之奈何啊。”
再定睛,霸王的眼睛多了独属于他的淡然和骄傲。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最后一物,也不枉我们曾相识。”
一顿。
“是了,我这辈子,过得有愧有憾、有喜有忧,唯独不曾品过舍后的得。大概,就是如今了吧。”
太阳被云霞撕成残破的红,光是它无声的嘶吼。抬头目送最后一只孤雁南回,他闭了眼,笑着横剑而刎。
霸王的血溅满乌江的地,乌骓发出痛苦的长嘶,它要挣脱缰绳的束缚却早已没了力气,汉军如劫掠般一哄而上,互相厮杀,受的伤玷污了英雄血。
阳光决绝地隐去,一个时代的风起云涌,也就此谢幕。
收到~
如心别忘勾选”北方慢车“分类。
依然是写意的,缺乏情节。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情节,如心会怎么表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