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别墅维修手记

人迹罕至的小巷背后、老旧的院墙之间、狭窄的下水道里，那是老鼠们的地盘。

在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有只小老鼠独自住在一处安全静谧的下水道，在腐烂的墙壁中间享有一栋属于自己的独居小屋。这是一只很普通的小老鼠，灰色的背和粉色的鼻子，总是神经质地颤动胡须，就像其他老鼠一样。

不久前，这只小老鼠心爱的小别墅漏水了。一场雨，一个墙壁上的小洞，结果就让小老鼠整天毛发泛潮，雨停以后也睡不了觉。

天晴以后他赶紧跑出洞，从井盖底下往上看，东闻闻，西嗅嗅。一张纸片从头顶飘下来，落在小老鼠眼前。在不为人知的下水道王国，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小纸片从井盖缝隙里掉下来，向地下的居民们宣传妇科医院、色情网站，或者某个律师的个人事务所。小老鼠低下头，叼起这张广告纸回洞。纸片糊在洞口，渗出来的水一点一点把它打湿，到了半夜，小老鼠又被湿漉漉的毛发惊醒了。

白天，他沿着下水道小河往深处走，捡到一块还不错的小石头。石头意外地沉，他叼不起来，只好一路用脑袋顶着磨回了洞口。他想着，这回可以堵住漏水了吧，却发现小石头太大，磨不进小别墅的门。气得小老鼠在屋外和石头坐了一天，他想干脆再找个墙洞吧，又舍不得自己这块小地方。

随后的几天，小老鼠都在下水道里各处寻找可以填补漏水的材料。小树枝要么太粗塞不进洞里，要么太细堵不住水流；树叶要么太软糊不住墙，要么太脆一使劲就碎；泥土也不行，反而弄得一屋子泥浆。他筋疲力竭，还要忍受漏水的家。

于是，小老鼠决定向老鼠神祈祷。他冲着空荡的下水道大喊，祈求老鼠神修好他的居所。只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喊声在下水道中回荡。他有些着急，又大声喊起来。

“别吵啦。”一个声音说。

小老鼠吓了一跳，问：“你是谁？”

“在这儿！”另一个声音说。

小老鼠四处张望，发现是水沟里的两只小蛤蟆。

“你吵到我冬眠了。”最开始的声音说。

“老鼠神可不管修墙的事！”另一个声音说，随后吃吃笑起来。

小老鼠感到有些恼火。“不好意思啊伙计！我只是刚没了房子而已！”

“让这小家伙别大叫了。”冬眠的蛤蟆打着哈欠说。

“小老鼠，你该学习一些人类玩意儿！”另一只蛤蟆掐着嗓子说。

小老鼠气愤地立起耳朵：“说吧！我的房子没修好之前我是不会停下的。”

“唉——”第一只蛤蟆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伴随着另一个哈欠。

“你该去上头人类那里搞一个Mate 60 Pro+！”另一只蛤蟆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

“那是什么？”小老鼠问。

“人类的许愿法器！”蛤蟆神秘兮兮地解释，“可以实现任何愿望，肯定也能修好你的小洞！”

小老鼠将信将疑：“我该怎么得到它？”

打哈欠的蛤蟆依次眨了两边的眼睛。“它就在地铁站的墙上，孩子，你知道地铁站吧？”

小老鼠没理他，问：“这个法器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第二只蛤蟆笑起来：“倾听人类的智慧！人类们都在说，‘我想要一个Mate 60 Pro+’！我听见一个小人类说，‘有了它我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小老鼠迟疑地看了看地铁站的方向。

第一只蛤蟆冲他说：“祝你好运……孩子。”然后再次陷入了睡眠。

小老鼠缩在他的小洞里犹豫不决。他对于这个人类法器很感兴趣，可能是某种梅子零食或什么萝卜夹——听起来介于神秘和危险之间。地铁站并不远，从下水道就可以钻过去，他知道那个通向候车站台的井盖。问题就在于，他很久没去过人类的领地了。这几个月来他混迹在下水道王国的各个角落，总有几个井盖专门用来吞下倾倒的残羹剩饭，他根本不需要回到上面。

事实上，虽然小老鼠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对上面的世界有所恐惧。在他和兄弟姐妹还是一群老鼠崽的时候，父母就会用人类恐怖传说威胁他们睡觉。从小他就熟知人类的各种恐怖，从锐利的尖叫到席卷而来的扫帚、从邪恶的捕鼠夹到防不胜防的致命毒药，人类不仅痛恨老鼠、杀死老鼠，还会折磨老鼠。他见识过人类做出来的玩意儿，奶酪、香肠、饼干和甜滋滋的软糖，他还有一次尝过木桶里漏出来的黄色气泡水，舔过以后整只鼠变得飘飘然，感觉美妙极了。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比得过人类的玩意儿。但同时他也清楚地明白，人类的玩意儿往往伴随着更高的风险，疾病和死亡如影随形。那些属于人类世界的小玩意儿就是裹着金黄糖浆的毒药，甜美如同天堂，也让老鼠真的上了天堂。他见过陷入人类玩意儿的美好而失去生命的同类，时而臃肿无力，时而骨瘦如柴，被人类毒品毁了生活。他从不允许自己受到人类玩意儿的诱惑，就算是仙境一般的黄色气泡水——仙境的谐音是陷阱。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一只灵活健康的老鼠，拥有自己的小窝和领地，吃得不算丰盛但不愁饿死，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再上去。到充满危险的人类世界里去？才不。他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但此时他的小窝漏了水。纸片、石子都无法填补那块可怕的漏洞，树枝、泥土或是鸽子屎都不能让水流止住。他不得不在涓涓细流中勉强入睡，又不得不在满身潮气之中醒来。

不，不。他想。就算这样，也不能让我上去。求助于一个人类法器？坚决不。大不了再找一个墙洞，反正下水道里到处都是墙，墙上到处都是裂缝和小洞。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又犹豫了。他想起小窝柔软干燥的苔藓被子、专门堆放小种子的角落；午夜时分月光钻进来，把满屋洗得柔和。门口的小水沟是一条小溪，静悄悄的水藻、蟋蟀和蛤蟆唱着静谧的歌。最近的一个井盖，时常听到遥远的喧嚣声，行人匆匆，群鸟闲聊，抬头可以望见蔚蓝的天。

小老鼠不想放弃这样的生活。他爱自己的小窝，他不会因为简单的漏水就放弃它。放弃它意味着放弃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可他又不愿意从下水道里爬出来，跑到统治着地狱和天堂的人类世界。人类的食物就已经够危险了，更别提人类的法器。可是现在，这个梅子流泪萝卜夹是他唯一的希望。

说来矛盾，小老鼠想要上去，是因为他满意现在的生活；小老鼠不想上去，也是因为他满意现在的生活。

他一边纠结着一边往地铁站井盖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井盖底下。行人的各种皮鞋运动鞋从他头顶踩过，他抬头，勉强从脚步的缝隙中看到一角阴沉的天。这里比他家附近的井盖嘈杂多了，隐约还能听到地铁的轰鸣声。人类刺鼻的气味熏得他皱起鼻子，各色各样的长腿长脚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再往上就是人类的领地。

他闻到自己恐惧的气味，脚边几只蟑螂颤颤巍巍地爬过去。你绝对不会想上去的。他对自己说。来吧，回去吧，回到你温馨安全的小地盘去。

可是我的小窝漏着水。他又想。我必须上去，才能把我的墙洞变回温馨安全的小窝。

小老鼠的胡须紧张地颤着，他想起自己曾恳求老鼠之神，而在他虔诚地祷告之后只留下阵阵回音。他再次闭上眼睛无声许愿，可除了人声鼎沸之外再无其他。

好吧。他绝望地想。既然神也不愿意帮他，那他只能放手一搏了。

小老鼠最终做了决定。

小心翼翼地从井盖缝隙里爬出来，小老鼠四处嗅嗅，避开有猫的灌木丛，躲在地铁站脏兮兮的石墩后面。

“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几只麻雀落到他身前，叽叽喳喳地叫着，被他呲牙一吓，又吵吵闹闹地飞走了。

“小伽弗洛什从马肚子里爬出来了！”一只大乌鸦在他身后的树上喊道。小老鼠有点害怕，一溜烟跑到地铁站另一头去了。

他躲在地铁站外侧的墙角，看着无数人类匆匆经过。

我要找的东西在地铁站的墙上。他对自己说。梅子流泪萝卜夹。他沿着地铁站外的墙根嗅着，没有梅子的气味，也没有萝卜的气味，倒是有眼泪的气味，只不过似乎是从人群深处散发出来的。

他鼓足勇气，沿着眼泪的气味向人群深处跑去。绕开各色各样的大脚，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不被长腿绊倒。

突然间，一个人类尖声惊叫起来。“有老鼠——！！”

这句惊呼对小老鼠而言就是死亡的号角。他再顾不得什么许愿法器了，狼狈地从惊慌的人群中间逃窜出去。他听到远处有犬吠声狰狞着呼啸而来，灌木丛里的猫咪射来蓄势待发的眼神。在麻雀和乌鸦的嬉笑声中，他一头钻进了下水道。

这个决定实在糟透了。他在地下边跑边想。他从来都不该到上面去，他早就知道他会后悔。等着吧！他在心里大吼，回去之后好好跟你的小巢道个别，今夜以后只好换个地方睡了！

他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小窝。潮湿的苔藓被子还滴着水，地上是源源不断的水痕，墙角的灰尘泡软了，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团。小老鼠轻轻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背上粘了什么，薄薄的一层，他跑的时候都没发现。他伸出爪子，发现够不到，又抖了抖毛发，却怎么抖都弄不下来。他烦躁地磕了磕牙，用后腿立起来，背靠在墙上蹭。这样做是有效的，当他再次四脚朝地时，那个粘在他背上的小玩意被留在了墙上。

小老鼠仔细地嗅了嗅，那是一张浅紫色的玻璃糖纸。他突然发现，这张糖纸神奇地粘住了漏水的小洞，水不再流下了，糖纸也没有打湿，而是变得晶莹剔透。

晚上，他躺在干燥的苔藓被子里，嗅到小窝里一股淡淡的糖香。外面天放晴了，月光从墙缝漏进来，打在莹莹的糖纸上，让小老鼠的小屋变成了紫罗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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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个人想要Mate 60 Pro+，于是ta做，ta的世界从此变成了紫罗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