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要恨意,所以她找,于是她的世界变成了壮丽的。
灰色的高塔插破天空,没有星光的夜晚,月亮照着塔身古老的裂痕。塔顶的狭小神庙内,笛安穿着纯白的连衣裙,微微垂头,从柱子间穿过来的柔和月晕洒在她脑后别着的麻花辫上。女孩脚下几步远的位置是一座祭坛,她双手合十,默念着咒语。祭坛上逐渐显现出法阵,光芒倾泻,穿透了早已布满缝隙的庙顶。一个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灰色小球缓慢现形,上面有着繁复的花纹,它下方的法阵逐渐黯淡,直到归于平静。
小球向她靠近,笛安抬起头,举起手。她的手上有一条手链,白色的绳子,上面只缀着一块透明的水晶——水晶发着淡灰色的柔光,小球被吸了进去。笛安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光晕消失,感受并消化着自己心里的矛盾情感,平复下来后,她走到楼梯口,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笛安身后响起:
“阁下,很抱歉贸然出现,但我想问一下,您已经找到所有的遗失的情绪晶体了吗?我的意思是,您什么时候才能把它们送归族里?”
她回头,看到一个个蓝色的小珠逐渐凝聚成启示者的样子,他的声线没有波动,但又不是冷漠,就好像没有感情一样。
“还没有,请别急,我刚把灰色的‘矛盾’收回来,还差‘恨’,我想它是黑色的,可黑色的在晚上不好找。”笛安回答道,看着启示者的样子,当时离开族地时,每个人也都是这样看着她,所有的族人神情漠然,如行尸走肉一样。他们目送着笛安的离开,笛安知道他们是期待的,只是因为丧失了情绪晶体,就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启示者眉头皱起,脸上纹路纵横:“请您尽量快一些,族里的人现在状况很不好,他们现在甚至——”
“那我飞着去下一个地方?”女孩的思绪被扯回,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烦躁,打断了老者的话。
二人沉默了一会,女孩又放软了语气:“对于情绪晶体的丢失,我很抱歉,但当时它们丢失的时候我并不在族内,所以我认为我并没有太大的责任。现在所有族人都变成了那样,是我在外面找了二十年,您不应该把焦急和埋怨都加在我身上,况且我应该很快就要找完了。”笛安的语速很快,带着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绪。
老者低眉,道:“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您已经尽到了守护者的责任,我不应该把压力加在您身上”,他顿了顿,又说:“这次来就是想问一下您的情况,距离百年一次的祭典只有两天半了,您应该记得,祭典需要情绪晶体,如果到时候还没找到,族人的情况就会进一步恶化,我很担心…其他的就没什么了,祝您顺利。”话毕,蓝色人影就像水雾般炸开消散。
笛安一言不发,烦躁地抿着唇走下锈迹斑驳的楼梯。楼梯旋转,好像要把人绕进去,终于走出了灰塔,天色已经变淡,淡橙的云霞停滞于地平线。
笛安望着遥远的天空,她在确定“恨”的方位,手链朝着天空亮起的方向发出黑色光晕——“在天上?”笛安自言自语,随即朝着那个地方跑去。
笛安每次去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都是跑着的,这样,她完全可以沉浸在情绪中。自从情绪晶体丢失,她才意识到这些感情的重要性,没有它们,就没有色彩,生活都是单调的。笛安对于每一种来之不易的感情都很珍惜,喜悦的、伤心的、爱的……红的、蓝的、橙的……丰富的感受、缤纷的色彩,笛安在缓慢亮起的旷野中奔跑,手链闪烁着彩色的光芒,她先前的烦躁被一扫而空,看向她的终点——“‘恨’是什么感觉?”她想。
走了深石板灰铺就了笛安眼前的巨大的三角形,视觉的错觉使她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走进错误的门。几何的无限循环,每一个面都接着另一条边的另一个平面。笛安小心翼翼地踩上地面的按钮,一道暗门打开,她寻找着合适的角度,直到她这边的楼梯在视觉上与暗门相连,才走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一片洁白,就好像笛安在族内的启示者的启示录里面看到的神的空间,可前方有一尊黑色的石柱,顶端隐入云雾中。笛安手上的手链闪烁的光芒越发强烈,甚至隐隐发烫。她走进了石柱下方的入口,刚进去就看见身前多了一扇门,再出去,已可以俯视刚才进来的地方——是上了一层楼。笛安重复着进出的动作,终于,在出了一扇门后,门消失了,前方一片黑暗。突然,一个法阵亮起,花纹复杂,就像笛安每次看到的那样。
要得到什么情感,就得有那种情绪并明白来由,但这次她不知道自己该恨什么,恨启示者?可启示者这二十年一直在帮她寻找丢失的情绪晶体;恨丢掉晶体的人?如果自己在,那情绪晶体很可能不会丢,况且丢失的人已经承受了应有的惩罚,她不应该恨;恨所有自己正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族人?她怎么能恨他们,那些二十多年失去色彩失去感情的无辜的人……笛安不知道,或许因为这样,她的手链迟迟没有反应。笛安死死地盯着手环,咬牙小声道“明明刚才还有反应啊,你怎么不动了,快把恨收回来!”
白日已经到来了,正午十二点,祭典的钟声就会响起。
手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笛安越来越靠近法阵,感到心中的什么东西在冲撞,好像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抓着心脏,上下移动。深紫色的灰心、苍白色的疲倦、黄褐色的焦虑、锈红的愧疚,交织、融合,逐渐变成了一片黑。
在黑色吞没笛安视野的一瞬间,“是我自己!”——笛安突然明白了。从知道情绪晶体丢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恨”自己,作为族内唯一的守护者,她的职责就是守护情绪晶体,可那时,她却不在,“如果我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这样的悔恨自责无数遍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笛安不愿意承认,二十年的时光重拾了太多情感,让她渐渐忘记去想,只当这是不切实际的某种设想。笛安的是非观告诉她这不能完全是她的错,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的“失职”,丢失情绪的她不敢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她对自己的恨。她把自己丢出去寻找情感,打断并辩驳启示者,奔跑着来沉浸自己,虽然“恨”已经不见了,但潜意识里的记忆告诉笛安应该这样。
又是炫目的光芒从法阵射出,圣洁的黑色光晕萦绕着小球,被吸入了笛安的手链内。所有的情绪都收集回来了,手链上的水晶一下一下地闪着光,她第一次在获得负面情绪的晶体后体会到了明黄色的满足。
笛安回到了族里,周围都是族人,他们依然面无表情,笛安却好像看到了他们的雀跃。蓝色的启示者在空中欣慰地看着她:“阁下——亲爱的笛安,您回来了。”四处是人,笛安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间里,她笑着对启示者点头致意,然后褪下手环,把它扔到空中,手环闪烁出各种颜色的光芒,祭典的钟声也在这时响起,辽远空灵,洒在每一个笛安的族人身上。笛安看到自己的族人身上久违地有了颜色,邻居的姐姐穿着二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薰衣草色的裙子,家对面的小男孩头上戴着自己离开时给他的花环,五颜六色,温暖的颜色笼罩了村庄,笛安听到族人们笑着说:“辛苦了,欢迎回来!”。无色的世界瞬间被填充满了色彩,彩虹从笛安的小小聚落出发而到了千里之外,所到之处,万物复苏,众生有情,世界何等壮丽。
作者阐释
感觉动作是“找”而不是“跑”🤔但笛安对自己的恨的领悟建立在她目前所找到的所有感情的基础上,不用跑也可以,更重要的是找的过程。
这一遍的修改感觉逻辑可能会更顺畅一点,前后的呼应问题大多解决了,但恨的原因不知道有没有写清楚(很久没有恨过了,只能靠记忆和经验来写)
穿薰衣草色衣服的姐姐一定很漂亮,笛安亲手做的花环不知道有哪几种花(语言已经混乱了)
纪念碑谷是单人玩的游戏吗?
让主人公一个人走来走去,内心的意志不好展示出来。“恨”很清楚,不过是作者第三人称说出来的,不是自然而然展示在读者面前的。虽然当然是“找”,但这个过程的反身自省被揭示得有点弱。
或许友麋鹿可以继续向前推进剧情。例如笛安想要放弃,她想要承认自己做不到,宣布辞去守护者的头衔。她隐居,在溪旁洗脸时,照见自己脸上的恨——原来她一直没法原谅自己blabla
原来恨意就逃逸到她的心间了。她居住于幽暗森林,不见光,因此始终不自知。
是的,纪念碑谷是单人游戏,要操控一个小人,特别好玩(•̤̀ᵕ•̤́๑)ᵎᵎᵎᵎ
山精的想法很厉害👍我写的过程中也感觉到了恨意的来源有点突兀,找的过程有点仓促,这一版尽量在改,动词还是很重要的。
“无色的世界瞬间被填充满了色彩,彩虹从笛安的小小聚落出发而到了千里之外,所到之处,万物复苏,众生有情,世界何等壮丽。”虽然简洁,不过作为结尾,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