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安喜生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座椅因移动发出了尖锐的声响,脚边的水桶被不小心碰倒,奶茶色的涮笔水洒了一地。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画,画中是一只小鹿在林间穿梭,笔触细腻,色调舒适,各个物体的造型更是没有什么挑剔的地方——可老师今天下午恨铁不成钢地批评了他,说什么“有形无神”“华而不实”之类的话。
安喜生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可乐,打开喝了一口,心情平静了一点。他趴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本书,这是他最喜欢的画集,出自许逢春大师。书页见因多次的翻阅而蓬松,但书角与封面一点损坏也没有。安喜生近乎虔诚地翻书,每一页的画都好像有生命力一般,有破云的日出、狂风下的涨潮、跳跃的鱼、爬楼梯的人……他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些画会给他神采飞扬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画出来,只能无数遍翻看聊以慰藉。
“嗡嗡嗡”突然有电话打入,安喜生看了看来电人,是张云天,他最好的朋友。安喜生按下了接通键:“咋了?”对方的环境听起来很嘈杂,一直有杂音。“喂,喜生,我现在在云北的机场。我接到了邀请,去那里拍照。”张云天停顿了一会,说:“可来了这里我才发现我之前参加了一个国外的志愿活动……人数已经确定了,不能再改。机票,酒店什么的都由组织者安排,你有时间吗?能帮我补一下名额吗?”安喜生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张云天一直是这种不靠谱的性格,不过现在是假期,他正好想去外面散散心,干脆就当这是一次免费旅游了。张云天正忐忑地等着安喜生的回复,就听到电话那边说:“行,你好好去当你的摄影家吧,记得给我拍好看的照片。”
飞机的窗外是层层云雾,依稀可看见云层下的田垄与房屋。安喜生坐在座位上,手中是活动的要求与介绍。志愿活动的主题是生命,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生命”的任务,有人是去帮助难民,有人是去参观消防站,而安喜生的任务是去瑞丹普什大桥值守——据说那是曾经轻生率最高的桥,近年来好了一点,安喜生因为身体比较健壮,当时见面时被活动组织人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把那些想轻生的人救下来并安抚他们或送他们去心理诊疗所。安喜生发自内心不想碰上轻生的人,就算能救下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纬度地区的寒冷跨越了四季,却来不到这座桥所在的地域,可安喜生来的这几天微冷,气温大概在十度左右。他的脖子上套上了围脖,穿上了保暖的羽绒服和棉裤,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臃肿。安喜生坐在了桥一头的软凳上,拆开自己的画包,准备画几张速写。这几天平安无事,这座桥甚至没人经过,有时候能看到几个摇摇晃晃的醉汉从桥的另一边经过。桥头有一个生锈的铁牌,用英语写着:everyone has chance to gain the redemption in time,you can also find the meaning of life at this bridge—可能是政府看这座桥的自杀率太高才写的鼓励的话吧,安喜生对这句话的作用并不清楚,可能是有用的吧,毕竟确实没几个人轻生了。
这是最后一天了,夕阳使河流和这座大桥染上了橙色的光,空气都是橘黄色的。仍然有几个摇摇晃晃的人走过对岸,手里甩着酒瓶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水倒映着他们的影子。
突然,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走上桥来,她的头发凌乱,面容透露着憔悴,手中不断在揉一个纸团,像要把它揉烂。安喜生看到了人,被吓了一跳,有感觉到有一点不对。他看到女人停了下来,看向身边蓝橙相见的天空与河流,把自己手中的纸团扔了进去,自己也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桥边,作势要跳。安喜生瞳孔骤缩,从座位上跳起,奔向那个女人,画架上的画飘飞一地。女人腾空的一瞬间,他把女人救了下来,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女人眼中仍带着茫然与绝望,瞳孔涣散。安喜生强行稳住自己的惊恐,问:“您还好吗?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喝醉了?”女人的眼眸逐渐对焦,她看着安喜生,眼皮都肿了,现在却哭不出来,沙哑地说:“谢谢您,我没事。”安喜生看着她有点眼熟,而且他现在不敢让这个险些轻生的陌生人走,就问她:“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女人顿了一下,苦笑:
“你可以听我吐槽一下我失败的人生吗?”
“没有哪个人的人生是失败的,但我可以听你说,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点。”
女人深吸一口气,开始说:
“我觉得我的生命毫无意义。”
“我觉得我生来就是为绘画而存在的,可没有一个人支持我,我的父母经常吵架,为了各种事,但他们唯一统一的地方就是我不能以绘画为职业,连梦想都不行。他们砸了我所有的绘画工具,我只能借同学的,蹭那些美术特长生的课,晚上偷偷看画册。”
她继续:“十年前我靠自己考上了zh美术学院,几乎跟父母断绝了往来,他们特别生气。”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可绘画似乎陷入了瓶颈,上个月我去参加了我心目中最好的绘画学院的考试,结果就差一分就选上了,为了这次考试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安喜生心中很沉重,他自己家庭幸福,父母亲友都支持着他追梦,轻生的想法从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可今天,他知道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幸运,有人还在为生计而挣扎,有人需要对抗全世界。安喜生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突然瞥见自己的画,灵机一动,跑过去拿自己的画,回来给女人看:“姐,你看我画的怎么样?”女人错愕了一瞬,有些挣扎,之后下定决心一般看了看安喜生的画。一会儿,她说:“画工是不错的,但感觉缺了点什么,这些物体只是他们的样子。”安喜生问:“怎么做呢?”女人说:“……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来这了。”安喜生看到女人的情绪逐渐平复,心里松了一口气,乘热打铁:
“我老师说我的画缺少生命力。”
女人说:“生命力这种东西…不好解释,我感觉我也差那临门一脚才能想明白,不过应该就是它了。不过……”她反问道,“你知道生命是什么吗?”
安喜生一怔:“是啊,生命是什么。”他试探性地问:“生命就是生命——活着的东西?生物?”女人笑着说:“虽然我也解释不了,但我总感觉生命不一定就是活着的东西本身,但我也找不出合适的例子。”她站起身,郑重地向安喜生说:“谢谢你,如果你找到了,麻烦来这里告诉我。”安喜生也匆忙站起,笑道:“嗯”凝望着女人的背影,他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喊道:“我叫安喜生,平安喜乐的安和喜,生命的生,姐,你叫什么?”女人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了夕阳余晖中,她停了下来,逆光回头,笑道:“我叫许逢春,言午许,枯木逢春的逢春。”安喜生愣住了,他想说什么,却来不及。“我怎么会碰见许逢春大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酒店后,他收到了一封信,是来自云北的张云天的问候,厚厚的一沓,里面还有他拍的照片。安喜生一张张翻看,里面有一张一下吸引了他的眼球——枯竭死亡的棕褐色树墩从中对半裂开,从中长出一根翠绿的嫩芽。安喜生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生命。他拿着这张照片,飞奔出门,骑了个车,骑了四十多分钟,又来到了那座大桥,夜幕已经降临,许逢春不在。安喜生把照片放在桥的栏杆上,用石头压住,他相信许逢春一定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安喜生没有马上回酒店,他下了桥,蹲坐在岸边,双手抱膝,看着河里面自己的倒影:不帅、宽额头、眼睛不大、苍白、天生的一张大众脸……好像没有哪点特别突出——但那又怎么样?生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热爱着自己,无论是怎样的自己,年轻的自己、衰老的自己、顺遂的自己、不易的自己,它能从困境中涅槃,这才是生命之“生”所在,它决定着所谓“命”,而非“命”决定它。我的画缺乏“生”,年轻的许逢春也需要找到“生”。安喜生心情愉悦又平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乘着月光与清风起身,步伐轻快,骑上车,回了酒店,路上他想着,一定要给张云天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多年后,安喜生成为了一名知名的艺术家,这之中他也遇到了许多不平,社会的不公、自己的瓶颈,他也遇到了许多美好的事情,阳光、亲人、自然,都使他因“生”而获得的幸福感更加滚烫,人们把他和许逢春并称为“生命画家”。
安喜生六十岁时,许逢春大师过世,安喜生对当时的场景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甚至怀疑那是一场梦。但他还是来到了瑞丹普什大桥,看着遥远的河流那一端,翻开许逢春大师的画集。突然,一阵风把画集吹散,一页页翻过,到了最后,突然有一点光晃过安喜生的眼睛,他翻开最后一页看,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他没见过的画,画上枯死的尖刺从下往上生长,即将掩过一只挣扎着的手,而上面又伸下来一只手,两只手紧紧相握,嫩绿的藤蔓叶片也从下生长将它们缠住。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从中飘落,照片的一角写着:安喜一生出自于风雨,愿你我皆能枯木逢春,得获新生——许逢春。
安喜生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紧握住这一段跨越时光的对话。
“做最温柔的梦 盛满世间行色匆匆,
在渺茫的时空 在千百万人之中 听一听心声,
一路不断失去 一生将不断见证,
看过再多风景眼眸如初清澄 爱依旧让你动容。”——《亲爱的旅人啊》
瑞丹普什大桥,redemption in time◎。
作者阐释:
这次写故事的时候安喜生的形象非常清晰,他好像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我在给他写传记。
关于主题,从生下来的那一刻我们就有了生命,每一次生命的扩展,必然伴随着挣扎,但那才是生命的伟大之处。安喜生给了许逢春救赎,许逢春也在无形中给安喜生以教诲。之前看过一句话,“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了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许逢春和安喜生都是佼佼者,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这篇故事其实算是我个人观点的输出,很高兴能把它写出来。
关于那座桥,它应该算是连接了两个平行世界吧,高轻生率可能与它的作用有关,两个世界的人同频才能联络上,所以逢春和喜生也是有缘人。
安利周深翻唱的《亲爱的旅人啊》,也是很有力量的一首歌。
结构清晰。
对安喜生的人设也很清楚。(虽然调查问卷部分,我读得有一、凌乱。“经常手足无措,摆手。总有一种阳光的气质,老是带着笑”指的是这里啊这里)
有两个问题:1、逢春大师为什么会有着枯木逢春的力量但却轻生?2、枯木逢春之所以给人启示,因为是濒临绝望时的挣扎。喜生虽然救人一命,但自己并没有濒临过任何人生困境,救人的经历+朋友的一张作品有可能“提升”他整个的心境吗?
在那座桥上碰到需要同频,安喜生碰上的是过去正处于绝望边缘的许逢春,那时候逢春正处于瓶颈,对于生命的探索还差一步,在收到照片被点醒之后才真正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
关于喜生的转变,确实有点突兀,经受人生困境和旁观别人的困境肯定有不同,但要怎么自然的写出他自己的困难也是一个问题——需要想想。
1、如果ta有机会为自己写回忆录,你觉得ta会看重自己一生中的哪方面经历?具体到,ta会致力于讲述什么时刻?
他会看重自己理解“生命”的那一段经历,因为这是他一生追求的东西。与过去的许逢春交流的时刻,以及信仰崩塌的那段经历和看到张云天的那张照片的时刻。
2、职业:ta职业生涯中最经受挑战的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ta是怎么应对的?带给ta的后续影响有哪些?总体说,这种挑战来自于外界还是来自于内心(例如某种性格弱点)?
应该就是他看到要轻生的许逢春信仰崩塌的那一刻,从这之后一段时间,他掩饰般地追求所谓“生命”,却得不到,于是越来越偏执(还好被张云天的话和照片点醒了),对于理想全身心投入是优点,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弱点,把一切寄托在外物上就是这样,所以困境应该是来自内心。
4、性格:如果有机会回看,ta认为自己性格的优点是什么?(ta会想起哪些事情“作为例证”?)ta会痛恨自己的哪些特点?(ta会想起哪些事情“作为例证”?)
喜生可能会得意地看到自己从消沉的状态里跳出来,认为自己很有勇气。但他可能会对自己曾经为了追求生命感而生命感,差点陷入怪圈感到非常羞耻和后悔
6、想象……文中曝光的ta这个事件,有或者没有,对ta来说都一个样吗?(会有本质性影响吗?会有些微影响吗?会有看似无但实则有的影响吗?)那影响是怎样的?
如果安喜生要改变,那就必须要有这个事件,对于一个没有见过生命的挣扎的人,他很难想象生命。就像折纸一样,没有折痕,就不会有折出来的成果,这是本质性的影响,安喜生因为自己经历过了信仰的崩塌,才会在看到照片时从枯木中看到自己和年轻的许逢春的影子,也是从这之后他不再为了画生命而画生命,只是画出“涅槃的瞬间”。(涅槃的瞬间不是指某个场景,不取决于画什么东西,是感情,随手就可得,不需冗余渲染的瞬间)
1、你心目中想要展示的人物核心特质是什么?
对于理想全心力地投入,有重新出发的勇气,坚韧又温暖。
初稿跟上述目标的差距在哪儿?(哪里是你想要、但感觉没写出来的)
转折点没有写出来安喜生的勇气和坚定,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浅浅地看了一下别人的困难就突然顿悟。
2、你觉得自己选取的情境/事件是(展示人物核心特质的)最佳选择吗?
不是,有点突兀。
如果不是,你现在想来还有什么其他可能的情境/事件可选?
想了一个感觉不错的事件,从安喜生的性格出发,他对从小就喜欢许逢春的画,许逢春是他的精神支柱,精神支柱崩塌好恐怖啊(இдஇ; )许逢春对于绘画的热爱是建立于“信念”的基础之上,他的信念来自于从小到大对许逢春画中的生命感的追求,这让他不自觉以许逢春为精神支柱,可乍一碰到年轻的、差点轻生的许逢春,他一时间不会很容易接受他眼中的生命力象征体崩塌。之后回国听到老师的批评、自己的瓶颈,也会不自觉陷入和当时的许逢春一样的困境,茫然且丧失动力。可能消沉了一段时间,越得不到什么就越偏执于得到什么,一直画不出来自己满意的画就一直画,也不再看许逢春的画集。亲友们都不愿意看到他这么消沉,张云天从云北回来了,带着照片去看许逢春。安喜生看到那张枯木逢春的照片之后,时隔数月再次看到了所谓“生命感”。张云天说这其实是他跌倒在树林中偶然拍到的,感觉很让人动容,就带回来了,张云天说树枯了都能再长出来,你难道不能再去找属于你自己的生命吗?安喜生顿悟了,振作起来,再回去瑞丹普什大桥,把照片放在了桥上,希望许逢春也能看到。(许逢春的视角上应该是看到了,也领悟了生命,所以之后才能画出来那样的画。)
3、具体说,你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把对生命的那一段理解自然地加到文章里,而不是像上帝视角的解释。但可能不用着急在文章中部一下写出来,对于生命的理解可以有概念,但不会有最终版,需要安喜生在之后人生的经历里继续感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