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逆（夢終）

_________
这该死的秋夜，背上贴了一层冰凉的退烧贴。
突然一场巨大的震颤，惊醒一片沉默的死寂。
夜色吓得屏住呼吸，在空洞的天幕里绷直了摇荡；震颤愈来愈近，憋得夜色脸通红。
_________
循着夜色的恐惧，我看见漆黑的山神，在道路上狂奔，以不容侵犯的神圣，鞭挞一切限制它的生灵。
颤抖的夜色里，祂看见，一双异教徒的眼睛，祂轰鸣出沉重的蒸腾的鼻息，像一台老式蒸汽机。
于是秋夜冒出冰凉的虚汗了；于是新月闪耀了；于是路灯抽搐了；于是行道树狂舞了；于是周遭的死寂更加沉默了；于是长鞭急转向我抽来了。秋夜冒出的冰凉的虚汗流在我同样冰凉的额头上，我的刘海被风掀起。
我狂奔着，像身后这只庞大的山地大猩猩狂奔着。直至体力燃尽。
_________
GORILLA ATTACK!!!
_________
生物能对外界环境刺激做出反应，我飞起来了。
我看见了，祂立在马路的正中央，纯黑的躯体倒映出一轮月亮，来自脚下的非洲草原的新月。祂，无底的深渊，透彻凝视我颤抖的灵魂。像一尊大理石质的科莫多巨蜥，下颌晶莹的垂涎，流淌出草原上最干净纯真的兽性，隔着纱窗一嗅，妩媚的圣女果，我的鼻腔里直反蒸腾酸水，体内热流涌动。
_________
“克己！”我的骨髓吱呀地乱响，那个声音又来了。
祂一动不动，是在劫难逃，还是无动于衷？
“你當時還是逃跑了，還是害怕的，對，面對慾望當如此！”
“仰天地浩然正氣，行光明磊落之事！”声音从我体内不知哪个缝里传出，沉重地压榨我的心脏，动弹不得。我挠我的每一个毛孔，怎么挣扎出来？我的肋骨，我的牢笼。哪儿来的声音！班主任在训话吗？爷爷奶奶？我一头撞进坚挺的墓碑，挖开敦实的祖坟，在哪儿在哪儿啊？！
“私慾控制，以嚴律己！”我埋在满地虚土下面。真是最完美的祭祀品，祂面前供着一颗苹果，娇羞的红润，饱满婀娜，恰到好处的曲线条，令人心安；令人发出美的惊叹；令人生长出再也无法控制的饥饿感，好饿……“克己，請君克己！”
我的骨骼还是血液又沸腾了，吵闹地叫嚣，我翻滚出来，轻轻褪去贴在果皮上的商标纸。“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為仁！”嗯、我的牙试探地磕下一块甜美的果肉与油脂，唔嗯、鲜嫩多汁！
“慾望沼澤行……膨脹、墮落！君將死！”上帝还是谁！你别叫了！汁水，或唾液从唇角满溢、淌下，止不住了；我摇摆着，我甩着头、撞击，“快停下來！最後機會！”晕头转向！吵死了！每每遇到如此情景，我身体里这该死的、千年前流淌下来的，就开始吵闹！深淵、泥潭、罪惡，诸如这样的词我听厌了！今天，现在，违逆上帝的告诫，我即将……我划开、放出扭打着的血液，我掰断、挖出争执中的骨髓！我撕咬、筋肉的粘连；好热、好热，用舌尖、勾起牙缝里的肉香；啊、我吮吸；我咀嚼；我吞咽！我全然吞下去！我的喉咙被撑满了，我的口腔里的牙齿与舌头尽欢嗦着此刻的、啊！浪荡的欢愉、被电击的酥麻、钻进大脑的褶皱

……热气腾腾的喘息

热气腾腾的窒息！

_________

才注意到祂柔软的肚皮，不断隆起、不断胀大，那漆黑的毛皮下孕育了什么呢？最本初的意识，最本初的形态，忽然在翻涌喷薄的浪潮里炸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在非洲大地的炽与燥里，像圣女果一样分娩，流淌出绯红的汁水，大汗淋漓。瘫软，虚脱。
于是看不见的诞生物，四散而开，生殖繁衍。于是我长出了新的血与新的骨髓。

_________
我擦了擦嘴角的余温与满地血水，
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