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最近郝闫阿姨心不在焉的。
这实在是很少见,也很棘手。因为郝闫阿姨是我们所在基地军队的最高级指挥官,出去打丧尸、找材料、收集物资等任务都是她安排或者直接带头。战场上瞬息万变,可容不得她马虎。
当初我们一群幸存者还蜷缩在礼堂里时,并非异能者的她带队从小波丧尸潮围城下摇摇欲坠的简易工事里救出来,穿越长达四公里的郊区路途把我们几百号人——其中包括约莫百名士兵——毫发无损地带回了基地。
在这个异能者担大半边天的时代,她若是没有极强的军事本领、领导能力、瞬时决策力,她坐不到这个位置,也就做不到这样一个壮举。
但是她最近,最少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总是托着脸坐在沙盘前,目光里泛着无尽的自责与悲痛,作为军人永远挺立的脊背无力地颓废着。
我不愿,也不敢这样放任她继续这样下去。我想知道原因,解开她的心结。但是作为最高级指挥官,日常生活的保密级别实在太高,我没有渠道获取跟这件事有关的任何信息
直到那天我去找我那因为异能进入编制的体育老师,结果在门口无意间听到了他在通话:
“是,我最近也很苦恼,郝队她最近因为晴天的事情特别自责,出任务都会在来去的路上自己一个人呆着,这样判断的决策时间就太晚了,万一哪天遇到紧急大尸潮她这样我们全得完蛋。”
晴天,我听到了一个关键的名字。我猜他是在说郝晴天。
晴天姐姐比我们大了几岁,是我们上一任的辅导员。她很漂亮,人也温温柔柔的。我们刚到基地的时候是她在安抚我们的不安,后来我们不用体能训练的时间也都是她在带我们。
但是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她突然万分焦急地找到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把那个代表辅导员身份的胸牌和那条永不离身的手链塞进了我的手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手被她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紧紧的捏着,那个牌子的角扎得我手疼。
“小袁,你是最乖的,你答应我一定保管好这两个。在我回来之前咱们1班就由你来管大家了。”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个位置交给我。但我没有时间去问,她已经跑开了。
不到半天,我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不用再顶着这个不属于我的头衔了。
坏消息是,晴天姐姐回不来了。
两个特别高大的穿着军装的叔叔找到我,告诉我他们需要拿走晴天姐姐的遗物,还给她的家人。
我不敢给,但又不敢不给。
其中一个看着比较和蔼的叔叔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向我亮出了他的基地证。我看到上面“总负责人”四个大字以后就放下心交给他了。
一周后我第三次见到郝闫阿姨,在她的手腕上见到了那串手链。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晴天姐姐总是会在我们问到她妈妈的时候搪塞我们。
因为规定,也因为她担心我们会因此不敢如此平等地与她交谈。
那天我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抱着玩偶哭到到后半夜才不知道是累得还是闷得昏睡过去。
那这么说,我只要让郝闫阿姨见到晴天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了?
这个念头一出我就陷入了为难:要么违反规则,要么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状态不佳的郝闫阿姨。
最终,在我的室友跟我提起对丧尸的担忧以后,我选择了前者。
丧尸病毒爆发半年有余,异能的分类和等级有了一个相对完善的评判标准。
我的异能是纯辅助方向的精神力,最少现在还是。
精神力异能者可攻可守,一个完善的军队内部也同时需要攻守两种精神力异能者。
只是因为我还远没有达到参军年龄,因此除去日常的体能训练,其实我没有任何能升级异能的途经,自己私下使用又是违反基地规定的,因此现在我的异能可能甚至比起在学校的时候有所退步,也就更没有通过练习而改变异能使用方向的可能。
我目前有两个能力:可以对单个有意识的个体生成幻境,幻境的内容由我决定;可以进入单个个体的记忆并读取。
所以我决定靠这两个技能帮她走出来。
反正郝闫阿姨三天两头地往沙盘室跑,在那坐着也只是愣神;她不是异能者,更不可能感受到我这个菜鸡精神力者的一个小梦境,我只要趴在沙盘底下那个说高也够遮住我说低大概也够我翻身的空隙里就万事大吉了。
计划有了,但在实施之前,我还需要解决一个关键的问题:沙盘室的管理比郝闫阿姨的个人生活的管理还要严格几百倍,我怎么可能趴到那个沙盘底下啊!
其实往眼前想一点,要解决的问题还远不止一个:我要怎么躲过查寝啊?我要怎么瞒过我的室友离开宿舍还不会被她出卖啊?
生活不易宝宝叹气。我闷在被子里捶打着无辜的玩偶,最后因为要喘不过气了转而抱住它把头探出了被子。
房间里很黑,因为我们没有窗户。房间里也很安静,我只听到了室友平稳的呼吸声。就这样我突然心思一动,小心地走下床拉开了房门。
然后和门外刚要开门查寝的辅导员四目相对。
“袁荷鸾,你干嘛去?”我感觉辅导员那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探究和责怪,即使她的声音大概率和平时一样轻柔。我被吓得直冒冷汗,有些磕磕绊绊地扯了个“去卫生间”的谎逃走了。
直到我躲进了隔间并落了锁,我才觉得狂跳的心放缓了下来。我擦了一把渗出的冷汗,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
“好险……”我喘着粗气说到。出师不利总是令人格外失落,一时热血上头而形成的冲动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
要不就这样吧,连我这个预备队都算不上的外人都看出来了,连我那不近人情的体育老师都知道了,肯定军营内还有别人知道,肯定有其他精神力异能者可以做这件事,我只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就好了。
我走回寝室,和辅导员告别后扑进了虽然已经发冷但仍旧让我感到温暖的小床里,抱着玩偶准备入睡。
被窝渐渐回暖,心理放松以后我突然想起来,这个玩偶就是当初刚来基地时晴天姐姐送给我们的,是她手作的。她不是异能者,但手很巧,所以就被安排来照顾小孩子们——虽然班里很多人不承认自己属于这个类别。
即使是手工制品,但比某些异能者做的还要结实,被我“摧残蹂躏”了这么久都没有开线、没有变形,仍旧是一只精致的小兔子。
黑暗中我看不到手里的小兔子,但我看到了笑盈盈的晴天姐姐。她坐在我的床边,轻柔地拂去我的眼泪,语气温暖而柔软,像被太阳晒过的、暖融融的新被子,蓬松得像一大团空气,在那个刚刚安全后的不安的夜晚紧紧地包裹着我,温暖了我颤抖的身体。
眼泪滴落在枕头上的声音清晰得很,我眨眨眼,让糊住眼睛的泪水都被挤了出去。
那可是晴天姐姐的妈妈啊,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她一定比我还要悲痛千万倍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心中的目标突然清晰了起来,我想是晴天驱散了迷雾。
第二天晚上我试图熬一个通宵以收集老师查寝的时间表,结果刚过第一次查寝我就睡过去了,且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成功。
甚至因为熬夜犯困,在体能训练的时候直接左脚绊右脚、半脚滑半晕倒地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被架去了医务室,吞了一管味道比颜色更加奇异,虽然确实祛除了我的疲惫的药剂。
最后我决定铤而走险,在第一次查寝前实施我的计划。反正大多数时候晚上八点她就会在那坐着了,而我九点半熄灯,十一点第一次查寝,无论怎么算时间都还算充裕。
那么去看看沙盘室怎么进去吧。
沙盘室在A区的军部里,从宿舍出发算上步行和车程大概需要半小时。晚上回程的最后一班车在22:40,时间有点赶但勉勉强强还算来得及。
除去体能训练的其余时间我们还是可以自由来往于A、B区的,因为很多小商店、食品店之类的都在A区。我们每个人每个月有大概50基地点的零花钱,但我不怎么吃零食,就算是去买点头绳或者日用品也不至于用光,来回又几乎不花什么钱,所以我攒下的零花钱相当充裕,足够支持我在这个月剩余的时间里天天去踩点。
当然我不太指望我能在剩下的大半个月里顺利摸到沙盘室,能进入军部都是烧了高香了。
要是我能进入异能预备队就好了。
除去丧尸病毒降临那天的大范围分化,剩下的人都是在18岁的时候进行分化,然后才参军的选拔。
像我这样提早分化的是少数,但往往能力更加难得、强大,基地也会给予更好的待遇和训练条件,毕竟真到面对大范围尸潮的时候,还得是异能者做主力。
而且军部对预备队也没有那么大的隔离力度,能大幅降低我的计划实施难度。
但是说归说,就我这个没有攻击性的异能,预备队大概率是不会要我的,我没有寄希望于此。
我的精神力应该还支持我瞒过预备队的人,预备队又有连接军部的门,负责训练的也不止有异能者——因为非异能者在增强体能方面还是比异能者有办法,我溜进军部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也确实踏上了军部的地面。
但还没等我为了圆谎走到卫生间就被抓到了审讯处。
我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带走的时候腿脚直发软,要不是被架着估计会直接跪在地上,整个人从四肢到头发丝都在颤抖。
踉踉跄跄地不知走了多久,我被压在了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这里应该不过六七平方米,最顶上亮着一盏晃人的白色圆形灯。我的面前摆了一把木头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包裹在平整的军装裤下的双腿随意地翘着二郎腿,鞋尖在我眼前一晃一晃。
“为什么私闯军部?”声音平淡,却不威自严,我感觉一滴冷汗从我的额角流了下来。
“我……我想见晴天姐姐。”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颤抖,但我这也不算撒谎吧。
只不过是去郝闫阿姨的记忆里见她。
“哦?”对面的人把脚放了下来,蹲在我面前,带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她已经死了,小朋友,你要去哪里见她?”
是我曾见过的那个和蔼的叔叔,那个基地总负责人。但现在的他眼神里带着狠戾,似乎下一秒就可以不眨眼地杀掉我这个私闯军部的人。
压着后背却又要抬起头的姿势十分难受,那个我仍旧不愿承认的真相又狠狠地戳中了我的心伤,再对着这样恐怖的眼神,我不由得有些呜咽:“我听说……我听说军部里……有烈士碑……”
这是真的,都到这份上了我再胡诌是真的要被杀的。
眼泪缓缓地顺着脸掉下来,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是这样的表情太真诚了,他凝视了我半晌,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后面的人放开了我,然后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带你去见她,不要再自己闯进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好像还有隐隐的一丝遗憾。
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我发现他身形很高大,有点像课文里父亲的形象,让我感到几分安心。只是后面跟着几个士兵,我实在不太自在,总忍不住回头瞄几眼。
我们穿过了军部,四周的人都行色匆匆。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试图找到我的目的地,但最终无果。
不过我注意到他们的袖标有一些小的不同:一路观察过来,我发现雄鸡的袖标是异能者,雌鸡是非异能者。
蛮难辨认的,但我毕竟是精神力系的异能者,还是发现了这一不同。如果遇到有其他基地或者非异能者挑事,这倒是个出其不意的战术。
那么和蔼叔叔是……
“到了。”他的话打断了我抬头去看的动作。我转过去,看到了一面几乎和我一样高的石碑,上半段刻了几十个名字,下半段还有一大片的空白。
我从下往上,很快找到了晴天姐姐的名字。即便有计划在身,我一时间也顾不得这些理智上的大事,跪在石碑面前轻抚着那个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滴在石碑下的花的花瓣上,不堪重负的花瓣轻轻往旁边一歪,水滴掉进了花盆的土里。
“晴天姐姐啊,帮帮我,”我在心里想到,“我要代替你来保护我们1班的其他人了,帮帮我吧。”
我恍惚间觉得身后有一道格外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刺入了我的心脏,好像一瞬间被窥探了所有心事。我猛然回头,看到了紧握着枪盯着我的士兵们,盯着烈士碑上的名字的和蔼叔叔,却没有发现那道视线的来源。
我一时间没有了伤感的心思,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和蔼叔叔注意到我的动作,便又一次牵起我的手带我离开。
他的袖标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好像是一只雄鸡。
我们换了一条路走,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我的目的地——沙盘室,其实位于离军部门口并不远的地方,只是这条走廊空旷得啥也没有,连盆借我躲避的绿植都没有。
安全性真高啊。
没多久我们就走到了大门口,外面的熙熙攘攘让我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我跟和蔼叔叔告别后先去买了根棒棒糖,一边吃一边坐车回到宿舍,然后躺倒在床上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思考的结果是接下来一个月,我每天都去A区的一家绳织花店买一支花,然后递给哨兵亭的士兵让他帮我带进去。刚开始他们还严词拒绝了我,但在我的坚持不懈下还是答应了,后面甚至还会跟我聊两句。
我也成功套到了一点点关于换班的情报,很快就定下了晚上八点潜入的计划。
更加天时地利的一件事是那个全透明的哨兵亭最近因为被一个越狱的犯人砸破了,所以最近先找了个铁皮挡着,避免小孩子打闹时碰到缺口划伤,这样连怎么躲过哨兵亭都不是问题了。
我决定立即行动。
毕竟有句俗话叫犹豫就会败北。
于是乎,在一个郝闫阿姨应该会又一次坐在沙盘前的“良辰吉夜”——实际上是我决定潜入沙盘室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我换了一身紧身的衣服,趁着夜晚后基底内灯光调暗溜进了军部。
趁着哨兵亭的人还在交接,没有人注意门口,我躲在哨兵亭的旁边那个铁板下快速爬过,然后直接扎进草丛里。
“谁在那?!”这点响动也逃不过士兵们的耳朵,我看到他们朝我这走来,那双大手差一点就要碰到草丛。
“小陶,小李,你俩来一下。”“啊?徐队我这——”“先过来,这事很麻烦。”“是。”
我松了口气,在两人进入那个徐队的办公室以后,趁着门没关死溜进了走廊。
在空旷得要命的走廊里任何一点脚步声都显得格外致命,所以我干脆把鞋留在了草丛里,踩着袜子进去。
我循着记忆疾步走着,没多久就看到了沙盘室的牌子,我心中大喜,伸手就要去拉门。
结果就在此时变故突生——沙盘室后面的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一只脚迈了出来。
我心里警铃大作:因为我此刻距离沙盘室还有点距离,无论往前往后都只有被发现的死路一条。
不过既然都是死,干脆往前冲拉倒。
或许是老天看到了我的决心,这只脚似乎被里面的人叫住,又缩了回去,甚至还带上了门。
天助我也!
我握到了沙盘室的门把手,按下、推开、闪身进了只有一点点微光的沙盘室,飞速地拉上门,却在最后一点时骤然放轻动作,把门轻轻关上,避免弄出动静,随后一个滑铲移动到沙盘旁边,蠕动进沙盘地下,把自己尚未长开的身体全部用沙盘挡住,等待着目标的到来。
黑漆漆的屋子里任何一丝动响都被无限放大,我听到门外总不时地有人走过,弄得我心惊胆战,总担心下一秒就会被从沙盘下粗暴地拽出来,然后第二天被拖到广场示众斩首。
虽然外界的天气十分闷热,但基底内仍旧有些阴冷,为了方便钻进去而穿的单薄的衣服并不足以隔绝长时间与地面接触带来的凉意。被冰冻五脏六腑的感受并不好,可身体又被低矮的沙盘限制住了,只好用颤抖来恢复一些温暖,连带着喘息都剧烈起来。
心跳的声音透过血管回荡在耳边,“扑通、扑通、扑通”的像是擂响的战鼓,一时间我只能听到战鼓的轰鸣和旌旗被风吹动的“啪啦啪啦”的声响,好像在鼓舞着我,一鼓作气。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的手失去知觉之前,我终于等到了郝闫阿姨。她的步伐仍然干脆利落,最后却几乎是摔在了沙盘前的会议椅上,皮革包裹着棉花发出了“噗吱”的一声。很快,传来了重重的一声叹息,随后是皮肤的摩擦声,应该是她狠狠地搓了把脸,在这之后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给人愁的啊,我在心里啧啧道。好在这下彻底确认目标到位了,我也没再拖沓,向她发动了异能。
我凝聚精神力,很快在这个精神世界找到了那包含了她的记忆的一块,迎面而来的就是我的目标:在一片光点里它是那么的庞大,大到我都不需要提取就能看见里面的画面。
但是我还是决定深入一点,好看得更真切。我分出一缕精神力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然后伸出其余的精神力扎进了回忆。
顷刻间我就站在了基地外的沥青路上,这里已经覆了厚厚的一层黄沙,天也灰秃秃的。我在一片土黄色的世界里飞行,寻找着事件的两个主角。
很快我找到了郝闫阿姨,她正带着队伍解决基地外距离东侧外墙两公里的丧尸潮。我远远地看着那一群人头涌动血刺呼啦的丧尸都觉得害怕,我不敢想这些士兵们为了做到坦然地跟它们对刚得经历过怎样艰苦的训练。
不过能够管理到如此大范围的士兵,还几乎能够实时关注他们的动作,郝闫阿姨的本领更加超出了我的想象。
在我感慨的同时,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解决掉最后一只丧尸,郝闫阿姨把枪插回身后的背带,身旁的士兵们已经纷纷拉开不远处的越野车门,开着各种沾着无数丧尸的血污脑浆之类的诡异液体的车准备回基地。就在这时,郝闫阿姨的通讯器收到了联络。我猜这大概率是晴天姐姐的最后一通电话,立马冲到郝闫阿姨附近,为了不踩到那些诡异的丧尸尸体还多花了点精神力让自己飘在空中。
“你最好给我一个在我出任务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的理由。”郝闫阿姨的声音沉了下来,冷得仿佛对方是绑架自己女儿的罪犯。
“妈!救救我妈!”我听到了晴天姐姐崩溃的哭嚎,涌出来的绝望和无助几乎要将我淹没,但郝闫阿姨不为所动,皱着眉静静地听着女儿绝望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的响着。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她,震惊于她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声音下还丝毫不对自己的女儿心软。我不敢去想晴天姐姐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尽管我知道这大概也是一种强者的决绝和对子女的高要求,但我仍旧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你把车开出去了?”郝闫阿姨仿佛只听到了通讯里的引擎声,连表情都黑了一个度。她在我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打开光脑查询着越野车状态,果不其然那一栏已经变成了警告的血红色,挂着明晃晃的“过度负荷”几个大字。
“妈你听我说——”“你出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弱,你现在开着车出去除了消耗资源有什么用?!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她甚至没有听她的解释,自顾自地吼完这一长串责骂,她就挂断了联络。
看到这我基本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最初的同情消失殆尽,只剩深深的不解和愤怒,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以至于我缺氧般地剧烈喘息。
她明明已经那么绝望了。
我刚准备退出记忆,就听到了第二通联络的响起。郝闫阿姨看了眼来电者面色就微微缓和下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按下了接通键。
“姜队,什么事?”“你们快点回来,北侧7公里外出现了中型变异丧尸潮,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疾速异能,刚刚晴天开车引出去了。我们这已经在准备弹药准备去支援了。”
惊天一道响雷当头劈下,郝闫阿姨难得愣了几秒,眼神中出现了一种大抵可以被命名为茫然的情绪,然后迅速发号施令,仍然有些疲惫的士兵们也没有迟疑,立马全速朝战区赶去。
我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感,带着一种吃瓜般的心情继续看了下去。
随后是一段紊乱的记忆,只能读取到混乱的光影,应该是在赶路。我想这段紊乱的产生大概是因为她终于乱了阵脚,浑浑噩噩地只会祈祷,祈祷晴天姐姐能撑到他们赶到。
像任何一名普通的母亲一样。
晴天姐姐确实撑到了他们到来,只不过这个撑住是指她在两波支援前后脚地到达前把绝大部分的丧尸撞倒、碾碎了,其中带有异能的丧尸基本全灭。据战斗结束后收集异能物质的精神力者们的搜索,晴天姐姐应该是切断了一只手,用血腥味吸引着丧尸,在这里兜了不知道多少圈。哪怕最后失血过多失去意识,身体仍旧保持着方向盘打死、油门踩到底兜圈子的姿势,直到油箱里最后一滴油都耗尽了,才被失控的丧尸群扯出车子,甚至连变成丧尸的机会都没有。
黄土地被尸体、肉泥、还有血液染出一个大大的、厚厚的圆环,随处可见早已腐烂的肢体和身首异处的碎尸,暗红色的丧尸血污里隐约透着几抹鲜红,我知道那是晴天姐姐的血,两种红色交织在一起,是她一个弱者在绝境里绽放出的最艳丽的花。
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庞大的血腥场景,即使没有闻到气味,光是看着就已经有反胃感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我用手死死捂着嘴,好像这样就能把转换成闷哼的尖叫和已经尽可能压制的干呕声全部塞回我的嗓子。
听完所有经过,郝闫阿姨没有什么表情,她仿佛机器人一般地走到那辆已经破破烂烂脏污不堪的越野车前,摘下手套伸出手想要触碰,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女儿的最后一丝气息。身后的人想要阻止,被那个我所见过的和蔼叔叔拦住了。
那只手最终没有落下,不然我现在大概就会见到丧尸潮被郝闫阿姨管理成战力恐怖的军队。没有痛哭,没有大喊,我甚至看不出她脸上有多少悲伤的神情,但是那晶莹的泪水就是缓缓滚下,砸在黄土上扬起沙尘。
“郝闫,回去了。”没过多久,那个和蔼叔叔这么对她说到。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回了自己的车上。
颠簸在回基地的路上,泪水一路没有断过。终于在路程过半,基底映入眼帘的时候,郝闫阿姨带着哭腔开口:“老姜,如果我没有骂她该多好啊……”
像是大坝崩塌的最后一个蚂蚁洞,她终于放声大哭,哪怕身体里已经没有什么水分可以用于生产眼泪,她仍然崩溃地哭了很久。
我选择在这里退出了记忆,泪水不知何时也糊满了我的脸。我说不清现在对这名严厉得过分的阿姨是什么情感,是燃起的怨恨,还是重新拾起的同情,亦或是什么我说不出来的、上述两者皆有之的其他感情。
但我想,在这之后我永远不会不把我所爱之人说的话听完。
不过我没有沉浸在情绪里,很快就想起来了计划的终极目标,小心地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确认外面没有紧急情况以后迅速地着手设计幻境。
“就这样了,”我捏紧了拳头,“对不起郝闫阿姨,做一场梦吧。”
幻境放出,我让她误以为自己睡了过去,梦里见到了晴天姐姐。是断了手咬着牙开车冲撞丧尸时的她。血污沾在白净的脸蛋上,平时温温和和的姐姐此刻表情格外地坚毅。
“妈妈,我不恨你,但这次我终于向你证明我自己了。如果我没有活下来,我会化作晴天,回来看您,也照顾着孩子们。”
随着最后晴天姐姐一声为自己鼓劲的大喊,幻境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累得满头大汗,但是心里满溢着希望。
警报声突然响起,我心下一惊,把自己往沙盘底下缩得更深。
郝闫阿姨很快跑了出去,我等到警报结束才微微探头看了看情况,看没什么危险降临后艰难调整着身体平躺下来,让僵硬的后背和酸麻的胳膊放松一下。
过了一会我休息够了准备出门,结果却听到了另一道脚步声朝这里走来。我向外蠕动的动作瞬间停滞,并且不动声色地往回挪了挪。我看到一双有些破损但仍然精致的皮鞋走进了沙盘室,步伐坚定目标明确,最终站在了沙盘前。
“袁荷鸾?”
记忆有些模糊,但我想这个声音大概率是那个和蔼的叔叔,也就是半个月前我刚刚以一个尴尬的方式见过,郝闫阿姨都得叫一句“姜队”的基地总负责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爬了出来。我那天没看错的话,他也是一名异能者,想要抓到我这个小菜鸟简直分分钟的事。
“你应该记得基底不允许私自使用异能的规定吧?”还是那样平淡又带着威严的声音。我想起了上一次见面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害怕。
“记得。”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和他的脚尖之间的空地。
“那好。”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满意的答案,声音里带着愉悦,“A区异能预备队队员袁荷鸾。”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下意识应了一声“到”。
“违反基底规定第302条,私自对基地内非异能者使用异能,记过一次。”
我早有所预料,没有说什么,肩膀反倒松下来些。
“但帮助晴天基地军队最高指挥官有重大贡献,功过相抵。同时在此过程中展露出极高的异能天赋和正向应用心理,特此破招进入异能预备队。明日来A区训练场前报道。”
“是!”
我抬头对上他严厉中带着慈爱的眼神,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我没能赶上最后一班跨区巴士,所以姜总队长亲自把我送了回去,本来找我找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辅导员看到姜总队长又忙着朝他道歉致谢,还要拉着我一起,被姜总队长拦下了。
沟通过我是异能者的情况以后,辅导员连带着被吵起来探头探脑吃瓜的室友们都大吃一惊:因为我的异能没有攻击性,使用起来也并不明显,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只能看到我向来跟着他们一起呆在后方。但其实我在后方用异能影响着在前线工作的老师们,帮助他们及时注意到其他方向的偷袭。
第二天我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住了小半年的宿舍,是有些许不舍的。
但是我即将进入预备队,在这里我会得到系统的训练,我会真正地成为一名足以保护我爱的人的异能者。
当然,我也会成为一个会及时表达自己的爱的人。
这是晴天姐姐和郝闫阿姨一起教会我的。
说不清什么原因,在我加入异能预备队一周以后,居然真的出现了一天晴天。肆意半年的风沙难得地平静下来,熟悉但已经破败不堪的高楼出现在人们眼前。即使如此,所有人仍然都很激动,其中以郝闫阿姨尤甚。
当然,这个“所有人”不包括在烈日下训练的异能预备队们。
姜队就是姜队,严起来郝闫阿姨都望尘莫及。
上一次被晒成这样还是上一次了。
作者阐述:
果不其然字数翻倍,矛盾真不愧是推动剧情的第一动力。
有写一些小小的伏笔暗喻吧,比如为什么小袁第二次能够潜入军部,不知道塑造的好不好。
总而言之,还是写的挺爽的。失乐园是指带有悲剧色彩的喜剧的话,我这也许是擦了一点边边,还蛮好玩的。
虚构创作总能把人带到奇妙的地方。
虚构创作总能把人带到奇妙的地方✔
而且或许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其实该去的地方……托腮.jpg
小袁眼瞅着长大了一截,感觉这故事可以继续写下去了。(末盛的主人公,是和你一样有故事的人!肥肠喜欢你为她设计的异能。以超强共情能力影响有缺失/需要被帮助的人,这可太酷辣)
个精感觉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小袁小末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小袁这个形象嘛?
我觉得最近郝闫阿姨心不在焉的。
她最近,最少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总是托着脸坐在沙盘前,目光里泛着无尽的自责与悲痛,作为军人永远挺立的脊背无力地颓废着。
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她突然万分焦急地找到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把那个代表辅导员身份的胸牌和那条永不离身的手链塞进了我的手里。
被窝渐渐回暖,心理放松以后我突然想起来,这个玩偶就是当初刚来基地时晴天姐姐送给我们的,是她手作的。她不是异能者,但手很巧,所以就被安排来照顾小孩子们——虽然班里很多人不承认自己属于这个类别。
她甚至没有听她的解释,自顾自地吼完这一长串责骂,她就挂断了联络。
看到这我基本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最初的同情消失殆尽,只剩深深的不解和愤怒,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以至于我缺氧般地剧烈喘息。
“但帮助晴天基地军队最高指挥官有重大贡献,功过相抵。同时在此过程中展露出极高的异能天赋和正向应用心理,特此破招进入异能预备队。明日来A区训练场前报道。”
当然,我也会成为一个会及时表达自己的爱的人。
这是晴天姐姐和郝闫阿姨一起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