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RILLA ATTACK!!!

这该死的秋夜,背上贴了一层冰凉的退烧贴,是黏黏的半透明的,一层月亮。
今晚是新月,月亮在大地下方,我的脚下。

路灯黯淡的黄绿色,饱和度-50%,是半熟的香蕉,丑陋且酸涩,诸多飞蛾这样的小虫沉迷萦绕。
老白杨树的身上没有香蕉,所以也没有飞蛾,只是挂满了叶子。
晃着蕉绿灯光的叶子,稀碎地在白色围墙上涂满黑色补丁,试图阻止其斑驳地裂开,却无济于事。
医院是今夜的、每一夜的惨白的退烧贴。
医院的每一个隔间里,都有呼吸面罩吞咽着消毒水味的空气。
寿衣店不敢睡下,在时针、分针、秒针的低沉又重复的祷告声里,它紧紧盯死屏幕上震颤的折线,兢兢业业地护在榻前,一刻也不肯懈怠,一刻也不肯懈怠。
漆黑的夜色里隐着的、不知是否存在的漆黑的群山,群山驮起浅浅喘息着的夜色。
突然一场巨大的震颤,将夜色吓得屏住呼吸,在空洞的天幕里无声地摇荡。
震颤惊醒一片沉默的死寂。

震颤愈来愈近,憋得夜色脸通红。
循着夜色的恐惧,在下一个街区的拐角,我终于看见,存在着的、漆黑的群山上漆黑的山神。
覆盖全体的浓密漆黑毛发上,浮有冰凉的银色光泽,一层月亮。群山生于大地,生于我的脚下;缔造群山的山神亦是生于大地,亦是生于我的脚下。祂在道路的中间以最原始的姿态狂奔,以不容侵犯的神圣威慑,一切阻碍它的生灵,都会受到祂的鞭挞。
隔着一个街区的颤抖的夜色里,祂终于看见,一双异教徒的双眼,祂呼出沉重的蒸腾的鼻息,像一台老式蒸汽机,然后眯起祂装满群山的漆黑的眼睛。

于是周遭的死寂更加沉默了;于是秋夜冒出冰凉的虚汗了;于是时针、分针、秒针的祷告声更加低沉了;于是寿衣店精神振奋了;于是叶子狂舞了;于是香蕉更加丑陋且不好吃了;于是脚下的新月闪耀了;于是长鞭急转向我抽来了,像那猛烈撞向路灯的飞蛾朝我撞来了。
秋夜冒出的冰凉的虚汗打在我同样冰凉的额头上,我的刘海被风掀起,令人发颤的秋夜的口水包裹着我。
我狂奔着,像身后这只庞大的山地大猩猩狂奔着。
顷刻我们是最干净纯真的孩童,在嬉闹竞跑。快跑啊!输掉这比赛的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被碾碎的番茄,我最讨厌的,迸裂开的果泥、腥味儿的汁水飞溅,太难吃了,我口中直反酸水儿。但我实在是无力了,就让我这样死去吧,好奇心害死猫。跑啊!由窥探之欲引起的罪恶,终于要被审判了。全身被毛的、漆黑的法官,在道路上猛敲着法槌,“肃静!立即执行!”,陪审团有权利保持沉默,他们也尽职尽责地享受着这份权利。我跑不动了……剧烈的震颤中,地面龟裂开来,腥臭的番茄汁从裂纹中喷射出,正如被冰冷捅爆的我的肺泡一样,我即将这样死掉。
我心里飘出悬浮的不真实感,我的汗水打湿我的喉咙。今夜的呼吸面罩还足够吗?直接让寿衣店备好我的M号春季秀场白色时尚新款吧。爷爷奶奶会想我吗,有人在意吗?我竟要死去了,只身一人,孤独啃噬我的灵魂,那令人发颤的包裹着我的口水,不是秋夜的温度,是出自我个体的只身一人的冷寂,我好失败,我脸上冒着灰白色的冷寂。巨大的压力要把我吸入其腹中,我就要爆裂了。我踮着脚站在悬崖最边缘,脚下是我看不见的无底深谷,装满水的马里亚纳海沟,可怖的血盆大口,正凝视我。我无需向下跳去我就死了,深谷正飞速狂奔地吞没我、窒息我。啊,我不想死!

GORILLA ATTACK!!!

生物能对外界环境刺激做出反应,我使用了【瞬間移動】
我飞起来了。
飞在废弃汽修店与口腔诊所上方,当初这儿的生意真是火热,现荒草丛生,像无人烟的非洲热带草原,神祇的故乡。
我飞到了空调外机上,灰尘已积了三层;小白曾受困于此,在五层高空原地打转,吓得喊破嗓子地“喵喵——”叫;我从空调外机爬进厨房,纱窗的灰尘积了七层。我灰头土脸地降落在姥姥存放在窗台上的塑料袋套着的塑料袋上,皮肤好干。我撞断一根干枯的小葱。
到家了。灶台上熟悉的裂纹和瓶瓶罐罐,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爷爷奶奶也不在家,可能散步去了吧。冷白的客厅灯光好像退烧贴。
窗外的老白杨浑身的叶子蠕动着,是祂的部下吗,草木皆兵。
我看见了,在路灯下静默的,祂四肢垂地,立在马路的正中央,纯黑的躯体倒映出一轮月亮,来自脚下的非洲草原的新月。我近视眼,看不清祂的神情,但祂,无底的深渊,祂透彻凝视我颤抖的灵魂。祂像一尊大理石质的科莫多巨蜥,优雅尾随猎物的死亡,下颌晶莹的垂涎,流淌出草原上最干净纯真的兽性,隔着纱窗一嗅,咦呃,灰尘,咳咳,哦!还有妩媚的圣女果的味道,我的鼻腔里直反蒸腾的酸水。

奶奶说,为了不让香蕉坏掉,采摘者在香蕉未熟时就会摘下,运输时为了催熟,又会在香蕉间放上一颗苹果。祂一动不动,是在劫难逃还是无动于衷?祂被困在满地的青涩香蕉中间,面前摆着一颗苹果,真是最完美的祭祀品。白杨树的叶子哗啦狂响,对祂发表衷心的礼赞,经陪审团一致决定:祭典即刻执行!祂背部紧绷的肌肉块,来自乞力马扎罗的壮实的岩石块,不对,不对,没那么坚硬了,实际上,更饱满婀娜一点,恰到好处的曲线条,令人心安;令人发出“美!”的惊叹;令人生长出再也无法控制的饥饿感,好饿……我空洞的胃颤抖着悠长的哀鸣,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寻觅食物的眼神牵引意识,点着蕉绿的野火,跑下楼去,盯上祂面前的苹果,轻轻褪去贴在果皮上的商标纸,嗯、我的牙试探地磕下一块甜美的果肉与油脂,唔嗯、鲜嫩多汁!好吃,汁水,还是唾液从唇角淌下,满溢、止不住了,我摇摆着,我甩着头、撞击,晕头转向!我撕咬、骨肉的粘连;好热,好热,用舌尖、勾起牙缝里的肉香;啊、我吮吸;我咀嚼;我吞咽!我全然吞下去!我的喉咙被撑满了,我的口腔里的牙齿与舌头尽欢嗦着此刻的、啊!浪荡的欢愉、被电击的酥麻、钻进大脑的褶皱

……热气腾腾的喘息

热气腾腾的窒息!

啊啊!这时我才注意到祂柔软的肚皮,不断隆起,不断胀大,那漆黑的毛皮下孕育了什么呢?最本初的意识,最本初的形态,忽然在翻涌喷薄的浪潮里炸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在非洲大地的炽与燥里,像圣女果一样分娩,流淌出绯红的汁水,大汗淋漓。瘫软,虚脱。于是看不见的诞生物,四散而开,生殖繁衍。

开始我何故逃开呢?

是出自节食减肥般的克己吗?还是耳边回荡的,上帝的劝诫之语?

啊啊!那从苹果上撕下的标签,正对着我!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From the Garden of Eden ”

啊啊!满地金黄的香蕉皮,大猩猩手舞足蹈地笑着,嘲弄我。

无人为我辩护,白杨的叶子奚落我。

Gorilla?Satan!

震颤再一次传来,在苍白的家门外。
我不敢睡下,在时针、分针、秒针的低沉又重复的吟唱声,我紧紧盯着一触及开的门把手,一刻也不肯懈怠,一刻也不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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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梦到动物,梦到大猩猩可能是因为当时在看《ODD TAXI(奇巧出租车)》的缘故,好看,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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