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9年1月份,冬至过后的冷风摧残着嶙峋的残枝,吹拂不起早已凝结的翠湖。我身着过膝的羽绒服,带着厚重的围巾,本就不娴熟走路的我艰难地维持着双腿的交替接力,我跟随着父母,迈着蹒跚的步履。前方熟悉的粉红色矮墙,斑驳而锃亮,在寒冷的气氛里似乎更加僵硬,它的后面是我和同伴时常玩乐的广场。
我们不想绕原路去登那台阶了,而是选择直接翻越那道粉色的矮墙。父亲率先翻了过去,和我后面的母亲配合着协助我跨越矮墙。我左脚搭上了那光滑的石墙,隔着鞋垫却能感觉到它的凉意。我的左脚开始用力,企图借助支持力将身躯抬起,但那矮墙太滑了,左脚在用力过后竟不受控制地沿着墙壁延伸的方向冲出好远,我吓坏了,父亲见状立马将我抱了起来,稳当地放在广场的地面上。母亲见我安全落地,这才翻了过来。
“诶!”父亲突然发出的语气词使我迷惑。
“回来了哈。”母亲和道。我这回朝着他俩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只见一人身着花色大衣,橘色围巾格外显眼,包围住半个头部的瓜皮帽却没能完全遮盖下垂的银发,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面色却焕发红润的生机。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我想。既然从没有见过,那便是除却同伴和各自爸爸妈妈之外的“陌生人”了。我最讨厌“陌生人”,因为我同父母出游经过社区门口,曾三番五次听见几个脸上有皱纹的、女的“陌生人”用齐刷刷地看向我,总伴随着诡异的笑容。而我这回偶遇的这个“陌生人”和那些人是一样的,那么怎么能容忍如此之“陌生人”进入广场呢?这是我和同伴们的领地,只有我们和我们的四轮车可以进入。我一时间怒生心头,我必须要给这个“闯入者”一个教训。
正当她走过我的身旁,我终于得以实施我的行动。
“呀——!”我朝着她的方向,以一声尖叫拉开了威慑“闯入者”的序幕,高调的声波仿佛颤动了乌鸦栖息的树枝,它们像懦夫一样啊啊着跑开了。
“诶不能吓奶奶!”母亲慌忙劝阻我的行为。但是敌人尚未被赶出领土,我怎能懈怠。我看到“闯入者”已经向前走过了一段距离,我立即调整我的方向,朝着目标再次发出威慑:
“呀——!”这一声发出,“闯入者”回头了。这个信号一定代表我的威慑取得了成果,我应该乘胜追击,彻底把这个“闯入者”赶出去。
这时候母亲正拽住我的袖子,企图阻止我向前一步站在更接近“闯入者”的方位以便发出尖叫,耽误了一些时间,导致“闯入者”已经快走到广场的出口了。但是这也无伤大雅,我的威慑还是照常进行。
“呀——!”这一声发出不久后,“闯入者”就全身走出了广场了,我的威慑战略成功了,我把“闯入者”赶出了我们的领地,我欣喜若狂,想着明天一定要和同伴们仔细地讲解我三声尖叫赶走“闯入者”的英勇事迹。
二
2021年5月末。今天较昨日稍晚了些,我到达班里时已经快要七点十分了,班里已经有了两个人,而昨天我到时班里只有一个人,前天到时教室的灯还是黑的。我推门,移步,放包,落座,班里两人没有注意到我。我自然是想和别人说说话,但我仍不敢于提议加入她们,毕竟她们现在没理睬我也就罢了,如果我同她们说话却还没有回应,那才是最狼狈的事。我决定起身离开教室,像前几天一样寻求暂时的独处。
我来到校园的最北端。清晨时分,这里鲜有人烟。天空一片压抑的灰,像附着了一层碳酸钙。我在眼前一排秋千中,选择最靠近外侧路口的一个坐下,以便路口过来认识的人时我能提前知晓并撤离——事实上,我自己认为荡秋千是一个奇怪的行为。我双脚一齐蹬地,然后离开地面,秋千就负载着我沉重的身躯缓缓摆动了起来,吊链的根部总传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风不知何时刮了起来,越刮越大。没等我来得及主动吸气,清凉的气流就在风的催促下迅猛地钻涌进我的鼻孔,深入胸腔,甚至头脑,把我的一切好的坏的思绪一并净化了。这感觉爽快极了,前几天在这荡秋千是没有这种体验的。前方走过的人影令我慌乱,虽然那人并未注意到我,但我仍把手机摆在面前挡住脸,胡乱拨弄着屏幕,直到那人走远。我不经意间看到,已经七点三十五分了,而七点四十是早读的时间,我是时候该回班了。我起身向教学楼缓慢移步——我是故意这样的,最好迟到一两分钟,因为我感觉我回班的越晚,班里人理应越齐,就理应多一分热闹,少一分冷清。
这个学年初学校就下了规定,一堂课总共一个小时,前面四十分钟用来讲课,后面二十分钟用于练习和答疑。但放眼全年级,根本没有老师遵守。尤其是我那语文老师,除去她随机抽取一名同学回答问题的时间,整堂课极难找出她停顿超过三秒的时候,而我却发觉不出她有什么冗余的语句。最后她的声音仍要比下课铃多坚挺一两分钟才结束。我的语文老师从七年级就教我了,而两年多来我的语文成绩不甚理想,先天缺少和语文老师建立好关系的“硬通货”。我们彼此陌生。前些日子我丢失了文言文《醉翁亭记》的讲义,她多次数落我,我的形象又雪上加霜了。她年纪并不多大,却能展现出比我那将近退休的历史老师更甚的,成熟内敛的长者威严,让我感觉不易接近。我每次有机会同她讲话,都得保持谨慎,她说话声音虽婉如流水,但其语言杀伤力之大仍然会让我无地自容。久而久之,我对之的陌生演变成了恐惧。
课间时分,我朋友们都没搭理我,从上个星期开始就这样,我也解释不清。整个教室从课堂的压抑中解放出来,喧嚣热闹起来了。外界的喧嚣同我内心的寂静形成巨大反差,我选择把头埋下,趴在桌子上,让别人以为我在睡觉,像昨天一样,像前天一样。但是装睡,是不可能真正入睡的,我时而听见这边的男生在互相逗趣;时而听见那边的女生在大声地叫嚷……我忽然感觉有人戳了戳我,是我朋友来过问我的状况:
“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我没事,我困了。”
终于迎来了午餐时间。这时我那几位朋友还都在教室里,我终于鼓起勇气同发出邀约:
“走不走?去吃饭!”没有人回应,略显冷场,但我没放弃:
“去不去吃饭啊?同志们!”
C和Z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我松了口气。
“等等Y吧,他说他也去吃。”C说。
磨了几分钟的洋工我们得以启程前往食堂。我走在了最前面——我是害怕走在最前面的,因为我不能确定后面的人是否还在跟着,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另辟蹊径自己走了。前天放学时,我就走在最前面,但我回头一望,他们都没了影,后来在校门口发现了整整齐齐的他们。我这时候赶紧回头看看,幸好他们都在后面跟着。
这几个星期,我和C、Y每中午几乎都会一同找历史老师要求“开小灶”,今天没能实施,可能是因为Y今天还没有同我说超过三句话。我不知道Y是怎样看待我的,他对我的态度是“忽冷忽热”,有时我们要好如兄弟,有时他又对我爱答不理——尤其是这时候看见他和别人聊得好好的,就更令我恼火了。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又到了习以为常当然考试环节了,年级称之为“周练”。今天是周三,科目是历史。我生怕自己审题、写字出问题,检查一遍又一遍,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
我前些天把历史课代表的职位辞去了,这才省下给老师送卷子的时间,让我得以参与对答案的环节。
“第一题2B——”
“好然后……”
“第二题C——第三题A……第二十九4D——第三十4D……”
“什么?为什么4D,不选A吗?”
“哦哦哦,是A,说错了。”我慌忙答道。其实我选的确实是D,但是我得极力掩盖我选错的事实以免他们嘲笑我。
当我问朋友们,是否一起放学的时候,他们没有回应。我不愿再问,拿起沉重的书包自己走出教室了。楼道里很吵,有的人拿着篮球横冲直撞,有的人同伙伴一起缓慢前行。我必要时用手拨开挡路的陌生同学,穿过熙攘喧闹的人流。
天空的灰蒙不知是何时褪去,太阳绚丽夺目的光晕浸染了云霞。我一时间想把这样的景色拍下来分享给朋友,不过鉴于昨天晚上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过于频繁的打扰容易招致反感。
前后两篇放在一起,该如何理解呢?
讲述的口吻是你。心态是你。很有味道,因为它是独立属于某一个具体、独特的人的。我很喜欢语文老师、秋千里那些好似抱怨的日常。喜欢你对景物的所见所感。扣1分,因为前后两个部分的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