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下》-终稿

听雨落下

 

我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我好像死了,和她一起。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滞涩的呼吸告诉了我,啊,我原来还活着啊。我撑着伞站在江岸,企图迈出僵硬的步伐。夜已经很深了。江岸边原来有的灯光,今日也不知因何缘由黯淡。思绪随被月光拉长的鬼魅树影一起蔓延到江里,我只愣愣地出神。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我伸出手去,可它却不愿停留在我手心,我好像,只拥有了她一刹那。雨打在伞上,闷闷的、重重的、烫烫的。我想丢掉伞,去拥抱她。可是我不敢,我就躲在伞下。我是个胆小鬼,我一直知道的。

我缩在伞下,犹豫又缓慢地迈出一步,踏上一节台阶。再迈出一步,踏上另一节。就这样,我抛弃了时间、抛弃了世界,只管缓慢地爬升着、爬升着,不知疲倦、不知尽头。只是我一个人而已。我早就应知道的了。

 

下了雨的夏天十分闷热,空气中有股很奇怪的味道,随着我越往上爬、越靠近上面的广场,这种味道越明显。我很奇怪,不禁加快了点脚步,并在脑海中搜索着与这种味道匹配的东西。我思索着、思索着,忽然,我猛地顿住了。

 

是血。

很多很多的血。

从上面的广场边缘,顺着楼梯,一滴、一滴落下来的血。

那一瞬,我好像被抽走了灵魂,就那样直直地定在了原地。

凶手好似才刚刚行凶完,正蹲在那具我看不出来是谁的尸体旁边。

凭借着我良好的夜视能力,我甚至能看到他手中的那把刀,以及上面正流淌着的暗红色。

现在该怎么办?我要…….说些什么吗?我要求饶吗?我要跑吗?我要…….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感觉头晕脑胀的厉害。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

我费劲全身的力量,挪动了一下我的眼球,迫使它将目光从尸体上离开。不然我一定会发疯的,我确信。

但这一挪,猝不及防地,我就对上了正蹲在尸体旁那人的那双眼睛。

就那一瞬间,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惧席卷了我。我想要尖叫,或许我也确实叫出来了,但那只是一声短促的悲鸣——我的嗓子干得厉害。我的手开始颤抖,那把伞就这样从我手中脱落,掉到地上,溅出水花。我感觉浑身酸软,踉踉跄跄地、只能靠仅剩的最后一点力量站住。我就这样站在了雨中。

我听见了雨落下的声音……不……或许那应该是风在呼号……不,应该是被敲响的钟声…….不!那一定是那凶手朝我走过来的脚步声!

不管怎样,我混乱无比,慌不择路,转头就想要跑,却忘了自己身后是万丈深渊。

从身体悬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结局。

我的脑袋撞击在了台阶上,不知道脑浆有没有洒出来;我的肋骨磕在了边缘,随着滚落,我听见了它们一根根断掉的声音;我的腹中变成了一团血浆,内脏被挤压变形,又“嘭”地一声裂开。

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一小时,也可能过了一天,也可能过了一世纪。我最后残存的意识除了感知到了疼痛外,就只感受到了雨。落在我脸上、身上、心上的雨。我想说,别离开,再抚慰抚慰我吧,请别走。它们不言语,就只是落下。

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终于意识到,啊,原来那就是雨落下的声音啊。

 

 

 

这是一个格外吵闹的早读,曲悠悠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钻入她的脑中,她只能靠死盯着眼前的课本来缓解。她拼命看着书,想以此隔开一切,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在打了第一节课的铃,班主任却没来上课后,曲悠悠再次确定。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她撑着下巴将目光慢悠悠移到窗外。

这一段时间柳城的天气都不是很好,不是下雨就是阴天,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受。曲悠悠把窗户推开一条缝,让潮湿的空气钻进来,稍稍让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点。她靠着窗边,将额头贴在尚有几分冰凉的玻璃上,低低垂下眼帘。

下雨了。

又开始下雨了。

与很多人不同,曲悠悠其实很喜欢下雨天。雨禁锢了蠢蠢欲动的灵魂,锁住了青春的激情,浇灭了很多人心中的火焰。但曲悠悠却能在雨中找到共鸣,只有这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雨幕包裹住了她,清洗了这个世界。她在下雨的时候得到了解放。

曲悠悠只能在下雨天找到一丝平静和安宁。她时常会厌恶自己,厌恶自己为什么那么清醒。还是疯魔一点好,还是疯魔一点好。这样起码她可以摆脱心上的枷锁,让她不再那么痛苦。这样起码她不会再如此孤独。

不知是哪个曲悠悠叫不上名字来的男生“砰”地一声推开了门,几乎是冲了进来。

那男生压低了点声音,故作神秘地问:“你们知道我打听到什么了吗?”班里一片嘘声,都是催他别卖关子。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喊了出来:“警察又来了!好像是说……苏绮昨天晚上死了!”此话一出,班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都热烈讨论了起来。

曲悠悠却木在了原地。谁死了?谁?苏绮?那些喧嚣沸腾刹那间都离她远去,她只愣愣地听见了窗外雨落下的声音。

苏绮的样子、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于笑起来时唇边的小酒窝,都在曲悠悠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个有着古板又厚重的齐刘海、戴着呆呆的黑框眼睛的可爱女孩,在那男生居高临下的宣告中转身离去了。

曲悠悠环顾四周,周围人的脸上带着她看不懂、也看不清的神情,说着她不想听懂、也不想听清的话。明明是盛夏,曲悠悠却浑身冰凉到僵硬。她感到胸口又开始喘不过来气了,心脏每一下的跳动都牵动着血肉。像是每次将将跃出泥潭,却又被拽向深渊。这一切蚕食着她的灵魂。

没过多久,班主任回来了。他站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那置身事外又满怀惋惜的发言。

曲悠悠没心情听他大义凛然、好似关切的发言,只静静地坐着。

苏绮和隔壁班的任小雨是曲悠悠唯二可以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之前任小雨死了,现在苏绮也死了。曲悠悠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她此刻只想推开所有人,跑出这个教室,冲进雨中。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吗?曲悠悠想。我一直都很清楚。

 

班主任还在台上絮絮叨叨地讲,曲悠悠只大概听了听,大意是警察会来对苏绮的死亡进行调查,希望同学们能够配合。班里随即又爆发了吵闹声,有人叫嚷着、有人抱怨着。坐在曲悠悠前面的女生不耐烦地嘟囔着:“又占用我们时间……难不成还能是我们杀了苏绮?真是搞笑。”

曲悠悠坐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与世隔离。只有打在窗户上的雨声陪伴着她。她从未如此对自己和苏绮感到可悲。

 

在午休的时候,曲悠悠又一次见到了那位张警官。任小雨死亡的案子就是这位警官来查的。很显然,张警官对她也还有着几分印象。对待这个有些内向的女孩子,张警官像上次一样,放柔了声音同她谈话。

“听你们老师讲,你又考了第一?”张警官笑着跟她说些日常的事,“小姑娘很厉害嘛。以后学习也要加油啊!”

曲悠悠只低下了头,小声地做了答复。

张警官并没有问太多,更像是例行问询。很显然,他当然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会跟苏绮的死有关。

没问几句,张警官就放曲悠悠离开了,还随口提醒了她几句平常要多注意安全。曲悠悠站起来,踟蹰着,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盘绕在心头的问题:“张警官,我能问问苏绮是怎么死的吗?”

 

正在随手整理调查资料的张警官一顿,随即对她说:“昨天晚上苏绮同学遇上了一个行凶现场,在逃离过程中从台阶上滚落,意外丧生了。”见她仍望着自己,张警官顿了顿,又开口道:“被杀的人就是你隔壁班的王萍同学。因为该事件性质恶劣,所以王萍同学的死亡还没对外公布。你是个乖孩子,回去后也一定不要和班里同学乱说啊。”

 

王萍、王萍、王萍。被杀的人是王萍。曲悠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张警官道的别,如何向班里走去。她战栗着,脚步也有些歪歪斜斜。不知是午夜梦回时迷乱许下的愿望成了真,还是作恶多端真的会被上天制裁,反正现在,王萍死了。

王萍死了。

王萍死了。

曲悠悠的脑海中不断反复着。

 

在迈进班门时,曲悠悠听见几个围在一起的女生的窃窃私语:“今天王萍怎么没来啊?”

“我昨天刚跟她说好今天一起去找乐子呢,谁知道她今天竟然直接翘课了。”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不知是谁提高了声音说:“还有什么乐子啊,那个任小雨不是早都死了吗?你别说,之前她倒是逗得很。”

随即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曲悠悠加快脚步,从她们之间挤了过去。不去管那几个女生看过来的诧异的眼神,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

她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但这还不够,曲悠悠想冲过去,揪着她们几个的领子,大声告诉她们:王萍死了!

微微颤抖着,曲悠悠将手掌按在桌面上。长时间被雨后的阳光照耀的桌面早已暖烘烘的,驱散了一丝她手脚的冰凉。

 

下午放学后,班主任将曲悠悠叫住了。班主任面露难色地对她说:“苏绮同学留在学校的遗物我本来是要亲自送到她家里的,但是我这边突然有点事。悠悠,你跟苏绮挨得近,你把这些东西给她送回家去吧。”随即便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苏绮家的地址。

曲悠悠沉默着接过了纸条。被委托以这样的事情,她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但她还是很快收拾好书包,拎着装在袋子里的那些苏绮的遗物,走向纸条上的地址——一个临江的小平房。

一路上,曲悠悠都很煎熬地想着措辞。虽然在之前她与苏绮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但她确实对苏绮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等见到了苏绮的家人后我该怎么做呢?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在这样的纠结中,曲悠悠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在门上敲了敲。

没人应。

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应。

正当她开始胡乱猜测时,门开了。

门后面是一个老人憔悴的面孔。这应该是苏绮的奶奶吧,曲悠悠猜测。老人眼睛已经满是浑浊,开口时的声音带着嘶哑:“你是……?”

曲悠悠自我介绍道:“我是苏绮的同学,曲悠悠。”

似乎是因听到了死去的孙女的名字,老人的面庞显得更悲伤了。她打开门,侧身让曲悠悠进去。

曲悠悠道了声谢,提着东西走了进去。环顾一周,苏绮家里非常简洁,似乎就只有些两人份的生活必用品。苏绮大概跟奶奶相依为命吧。现在苏绮死了……曲悠悠不敢再看苏奶奶的面容,也不敢再细想。

苏奶奶拿过了曲悠悠手中的袋子,自顾自地拆开了。看到袋子中写着苏绮名字的课本和一些日常用品时,老人家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佝偻的身影在光线较暗的室内如无尽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微微摇晃着,好像随时就要沉没。随之而来的,还有门外雨落下的声音,厚重的、一滴一滴的、没有结束的。

看着苏奶奶的样子,曲悠悠微微出神。是了,她们现在如落汤鸡一样狼狈,而真正犯下罪孽的人却能打着伞、哼着歌,开开心心地在路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停歇。苏奶奶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她干涩的声音中带着愧疚:“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浪费了你很多时间吧。”曲悠悠忙摆手。“这孩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昨天白天眼见着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小绮啊……”苏奶奶说着说着就又伤心了起来。曲悠悠赶忙把老人家扶到沙发边坐下。

沙发旁摆着几张拍立得的照片,不知道是谁给苏绮拍的,不过照片中的苏绮笑的很开心。她简单的穿着平时的校服,肩膀上还背着书包,唯一吸引人的就是脖子上好似带了个项链,但看不清形状。见她一直盯着看,苏奶奶凑过来拿着照片给她讲:“小绮这孩子平时最乖了,总能帮我分担家务。吃穿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总是一件衣服穿到破。长到这么大,唯一一条项链还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的,宝贝得不行,天天带着…..”

在拉着曲悠悠东讲西讲之后,苏奶奶问曲悠悠能不能陪她一起在苏绮火化前见她最后一面。曲悠悠答应了。

 

曲悠悠陪着苏奶奶来到了医院,踏入了一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眼前的床上躺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人,是苏绮。

苏奶奶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苏绮的遗体应该已经被清理过了,身上裸露的皮肤已经看不到什么血污,只有身上穿的校服上的深褐色痕迹宣告着她遭遇的一切。

曲悠悠不知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一定算不上好看。细细想来,从任小雨一事后,她也有很久没有同苏绮说过话了,但没想到如今又和她发生联系时是这样的情景。

“苏绮。”曲悠悠小声叫着。

“睁开眼睛看看我吧,苏绮。”无人回应。

忽地,曲悠悠好像回到了以前和苏绮、任小雨一起在学校的时候。那是一个雨天。小雨的伞不知被谁弄坏了,而仅剩下的一把伞又盛不下三人。最后她们三个头顶着校服外套,在溅起的水花中肆意奔跑。

曲悠悠看到了白色的床单上滴落的点点水痕,她不禁疑惑,难道这里也下雨了吗?眼前一片模糊,她才意识到,哦,是自己哭了啊。

曲悠悠抬手抹掉眼泪,努力平复了情绪。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多看苏绮两眼。苏绮皮肤本来就很白,不过如今毫无血色的模样实在谈不上好看。苏绮的脖颈十分光洁,但领口的校服上却沾了点血迹,大概衣服下的这个位置也会有一道伤吧……

突然,曲悠悠愣住了。她重新看向了苏绮的脖颈,那里确实十分光洁,什么也没有。

她转头问苏奶奶:“奶奶,苏绮的那条项链,她没带着吗?”

苏奶奶也愣了一下,回答道:“不,不是啊,那项链小绮一直带着呢,从没有摘下来。”

苏绮肯定很看重任小雨送给她的礼物,但那条项链现在怎么……冥冥之中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便问苏奶奶:“昨天她也带着呢吗?”苏奶奶好像很奇怪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回答:“带着呢啊,昨天出门时我还见她带着呢。”

曲悠悠又问了一遍:“您确定吗?”

苏奶奶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记性还没有差到这个地步。”

曲悠悠看着苏绮那光洁的脖颈,久久地沉思着。

 

很巧的是,曲悠悠在医院一层碰到了正在跟医生谈话的张警官。苏奶奶看起来很激动,踉踉跄跄地迎了上去。苏奶奶百般乞求张警官带她去看监控录像,她迫切地想知道导致孙女死亡的凶手。张警官很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太远了,并且当时已经是深夜,基本只能看清几个人影。怕苏绮死亡的场面刺激到老人的神经,张警官只找了几个附近江岸的录像来看。

其中一个摄像头较为清晰地拍下了苏绮站在江岸边的身影。通过录像,能看见苏绮穿着那身平常的校服,但脖子上带着微弱的反光。曲悠悠凑上去仔细地看了看,确认那应该就是那条项链。当时距离案发还有半个多小时。

曲悠悠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张警官。

张警官听后显得十分凝重。他叫来一个警员让他重新尸检,并起身想派人将曲悠悠和苏奶奶送回去。曲悠悠却坚定地想要留下来。她对张警官说:“我是苏绮的朋友,我能帮您,让我留下来吧。”

张警官几番犹豫,终于还是同意了。

曲悠悠坐在张警官旁边,和他一起再次看监控录像。这一坐就是小半个小时,直到曲悠悠感觉自己眼睛已十分干涩,长时间的坐姿也让肩膀酸痛僵硬。但在反反复复观看监控录像后,整个事件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关键就在那条项链上。

在案发前三十五分钟时,从江岸边的监控中确实可以看到苏绮脖颈上带着的项链,但现如今苏绮的遗体上并无这条项链的踪影。从案发现场的监控也可以看到,自苏绮滚落台阶后,凶手根本没有靠近过她。那么这条项链到底去哪里了?

“会不会是在搬运遗体的过程中不小心弄掉了?”曲悠悠不确定地问。

张警官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条不翼而飞的项链成为了压在曲悠悠心头的第一个谜团。

 

曲悠悠说服自己不再纠结于项链,转头问张警官道:“张警官,能从监控查到凶手行凶后的踪迹吗?”

张警官的神色显得很凝重,他缓缓说道:“之前我们第一时间就调取了周边的监控,能够看到这个凶手从102路离开,但他很聪明,抄了一条监控死角的小路。现在已经追查不到他到底去哪了。”

二人之间均是一阵沉默。随后,张警官开口道:“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的是另一名警员,他手中拿着一份报告。那警员面色带着疑惑与不解,对张警官说道:“张队,您重新让我们给苏绮做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但结果却有些不同……”

张警官起身接过了报告,一边翻看一边问:“有什么不同?”

那警员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在苏绮的遗体上重新检查出了一些伤痕。这些伤痕不是案发那天新造成的,应该是之前的旧伤。但是…….我们在上次尸检时好像没有检查出这些痕迹……”

张警官猛地抬起了头,问:“上次尸检时没有检查出来?那怎么现在就检查出来了?这些伤还能凭空添上去不成?”

那警员显得又尴尬又愧疚,道:“或许是上回我们以为苏绮的死就只是个意外,把重心都放在对于王萍尸体的检查上了,没有太关注这些。”

张警官沉默了一会,只说了句:“下次注意。”

真的只是因为疏忽吗?曲悠悠陷入沉思。先是不翼而飞的项链,后是凭空出现的伤痕。好像有什么东西已在悄然之中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张警官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大衣,想要送曲悠悠回家。

曲悠悠看出这个案子目前没有多大进展,便对张警官提出想要协同调查:“苏绮是我的朋友,王萍……也是我的同学,我可以帮您在学校里打听。”

张警官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案子性质恶劣,我们目前也没有摸清到底谁是凶手,你的同学也有一定可能性是杀人凶手。你要是要帮忙调查,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随即张警官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手机号,递给曲悠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遇到什么事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仍旧是个阴雨天。

曲悠悠打着伞,加快了进校的脚步。

苏绮的死亡给她带来的悲伤、王萍的死一时对她的冲击和带来的迷茫、案件背后的谜团给她带来的亢奋以及整个事件给她带来的无力感,好似把曲悠悠割裂开来。

天空灰蒙蒙的,让她几乎看不清前路,也无法再后退。

 

有这么一个大事件压在心头,曲悠悠在课上心不在焉、频频走神。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下课,她站起来就想出去活动活动,顺便捋一捋整个案件的思路。

不远处又是班里的那些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让曲悠悠心烦。

她本想绕过她们离开,但却听到了她们在议论些什么。

“哎,这任小雨死了,苏绮也死了,真是晦气。以后还拿谁取乐啊。”

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说:“她们不是朋友吗,这下在地下团聚了。”

“什么朋友啊,人家苏绮当时不都亲口否认了吗。”

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曲悠悠本应该像以前一样,装作没听到这些话,把一切情绪都吞进肚子里,转身离开的。但不知为何,她现在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苏绮的死让她意识到了什么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苏绮和任小雨的脸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小雨含着悲伤却又冷静的眼眸、苏绮痛苦又压抑的呜咽,那一刻好像都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曲悠悠还记得苏绮对她说过的话,苏绮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悠悠。我不能再逃了,我得站在她身边。你会帮我吗?”曲悠悠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她没有说话。苏绮也没有。

最终还是苏绮打破了沉默,曲悠悠也清晰地记得苏绮当时闪着亮光的眼睛。苏绮是如此虔诚、如此坚决,她说:“我要迈出这一步,我也希望你能迈出这一步。”

那是在任小雨死亡的前一天。

曲悠悠此刻感觉胸中在翻滚着,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要喷涌而出。心中的闸门被打开,情绪即将泄洪。愤怒、悲伤、愧疚、不安、冲动……等等的一切顺着神经穿透了全身,操控了她。想哭、想笑、想撕裂什么东西,她感觉神经混乱,头脑也有些发胀。苏绮的话不断回荡在她耳边。

这一次,曲悠悠没有再转身离去,而是向前迈出了这一步。

 

曲悠悠几乎是几步就冲到了那群女生面前,她敢发誓自己此刻的面貌一定很狰狞,不然怎么会看到她们诧异又惊恐的眼神。曲悠悠无法控制住心中的破坏欲,她几乎是发泄般地把手边的书狠狠地拍到了她们的桌子上。很好,她们果然被吓到了。曲悠悠有点快乐地想。这些人恐怕远远没有她心中勾勒出的形象恐怖。尽管如此,曲悠悠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着。

“别让我再听到你们说这些话。”曲悠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尖锐。

有个女孩好像已经缓过神来,冷笑一声,嘲讽道:“怎么,你要告诉老师吗?你觉得管用吗?”

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曲悠悠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在乎的了,也不复之前的害怕。她感觉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曲悠悠对上那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试试。”

气氛剑拔弩张,那女孩好似也有点被震慑到。几个女孩互相推搡了几下,起身离开了。

曲悠悠一下子松了口气。整个人懈怠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心脏竟跳的如此快。但说不上恐惧,更多是亢奋。曲悠悠知道自己成功了。她摸摸胸口,努力平复心跳。看着窗外的雨后彩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曲悠悠想。

 

由于担忧苏奶奶的精神状况,曲悠悠这几天每天都会去家里看望她。坐到苏绮家的沙发上,曲悠悠重新开始复盘整个案件。想来想去,最大的一点就是那不翼而飞的项链和苏绮身上奇怪的伤痕。这些疑点让曲悠悠心中十分迷茫。但直觉告诉她苏绮的案子没有那么简单。思索片刻,她拨通了张警官的电话。

“你是觉得王萍的死跟任小雨的死,其实有些关联?”张警官询问她。

“我不知道。我现在思绪有点混乱…….”

“警方之前也做过调查,不过任小雨的死是个意外,跟王萍倒是没有太大关系。不过也不否认有人为了帮她报仇,杀了王萍这种可能。”

曲悠悠只觉得脑袋发晕,问道:“任小雨是怎么死的来着?不是心脏病突发吗?”

张警官回答她:“是为了抓住一个从台阶上被推下去的同学,自己摔了下去,头部受创死亡的。”

从台阶上摔下去?

任小雨是这么死的?

不对……不对…….曲悠悠明明记得,当时班里传的是任小雨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啊?她匆匆挂了和张警官的电话,点开微信。

曲悠悠询问一个同学,那同学告诉她,当时年级里传的就是任小雨是因心脏病死的,不是从楼梯上摔下去。曲悠悠又几经曲折,找了个据说当时在现场的人问。出乎意料地,那人等了很久才给曲悠悠回复,他说:“我……有点记不清了。不过任小雨应该不是心脏病死的吧?我记得我好像看到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曲悠悠感觉手脚冰凉,她好像摸到了一丝脉络。

不翼而飞的项链,凭空出现的伤痕,自相矛盾的说辞。

这已经不是一句疏忽、巧合、忘记能够解释的了。

 

正当曲悠悠思索时,苏奶奶喊她去吃饭了。似乎是她的心不在焉太明显了,苏奶奶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曲悠悠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奶奶,这儿有没有什么苏绮的东西我可以看一看啊?”

苏奶奶并没觉得疑惑,她领着曲悠悠到苏绮的房间里去,看到孙女旧物,又叹息道:“小绮和你都是好孩子啊……”

曲悠悠心里也不是滋味,只简单应了一声。

苏奶奶很快便出去了,房间里只留下了曲悠悠一人。

苏绮的房间很简洁,并没有多少东西。其中大多也就只是一些日常用品。在翻开一个抽屉时,曲悠悠看到其中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

她打开来看,这原来是苏绮的日记本。

 

曲悠悠一直知道苏绮是个腼腆、内向、胆小的人,从她的日记中也能看出。苏绮不善言辞,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直到到了柳城三中,她认识了任小雨。她们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她们有过很开心的时光。曲悠悠抚摸着苏绮的笔迹,那些文字中的快乐就顺着笔尖传给了她,让她心头发颤。

曲悠悠没想到在日记中还能看到自己,看着苏绮在日记中描述的自己的样子,她不禁笑出了声。旧日和苏绮、小雨在一起时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日记本中还夹着她们三个一起拍的搞怪照片。细想来,曲悠悠和她们曾经一起哭过、笑过、闹过。只是曲悠悠向前走了,但她们两个被照相机拍下后就停留在了永远。

 

日记本中记录的快乐,在有一天被改变了。

“我在去找小雨的时候,发现她被几个女生堵在了墙边。那个带头的女生我认识,是隔壁班的王萍。她们大声地在说些什么,但我听不清、听不清。我很害怕,王萍以前干过的那些事,我都听说过,现在她……我看到她们在推搡小雨,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我跑了过去,挡在了小雨身前。王萍的面孔真的很恐怖、很恐怖、很恐怖……围在周围的女生就好像一堵墙,把我们牢牢地圈在中间。

王萍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拖到旁边,带着讥笑地问我:‘怎么,你是来跟你朋友一块挨打的?’我能感觉到我的嘴唇在哆嗦着,手也在颤抖,我没办法回答她。

突然,我听见了小雨的声音,她说:‘我不认识她。’我回头看向小雨,她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王萍笑着把我拉进了点,说道:‘你们不认识?那也行,苏绮,你要说你也不认识任小雨的话,那这事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我就放你走。’我浑身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低着头,想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点冰凉落在了我的手背,是我的泪吗?随即又是一点、又一点。我发觉,下雨了。王萍的神情已经开始不耐烦,我终是开口,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认识她。’

雨大了起来。浇在我的头上、身上,我像个落汤鸡一样狼狈。王萍大笑了起来,让人放开了我。我没有再敢回头看小雨,转身跑走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向哪跑,天地间只剩下了雨倾盆落下的声音。我只不断地跑着、跑着。那一刻,我明白,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从没有那么恨过自己。”

 

自那天以后,苏绮再没有写过日记。她把日记和以前的快乐回忆一起封存了。曲悠悠从别人口中得知过这件事,但和看苏绮的自述的感觉完全不同。曲悠悠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尽力抛开心中的压抑,思索到,杀了王萍的人到底是谁呢?与王萍有过矛盾的人不少,或许,她应该从被王萍霸凌的人身上找找答案。

 

曲悠悠就带着这样的疑惑到了第二天去上学。她来的很早,校园里还基本没有什么人。突然,曲悠悠余光扫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曲悠悠忙叫住了她。

那女孩畏畏缩缩,见到曲悠悠也目光躲闪。她也曾被王萍霸凌过。曲悠悠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女孩极小声地问曲悠悠:“你有事吗?”曲悠悠回道:“我想问你点有关王萍的事。”听到这个名字,女孩猛地一颤,面上浮现了惊恐。她结巴着说:“王、王萍的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曲悠悠安抚道:“她最近都没来上学,你别害怕。”那女孩低着头,不发一言。

曲悠悠只好退一步,说道:“那好吧,那我问你点苏绮和任小雨的事行吗?”没想到女孩颤抖地更厉害了,她蹲下身去低声哭泣了起来。曲悠悠很奇怪,也蹲下身去。那女孩呜咽着说:“我对不起任小雨,要不是为了帮我,她也不会惹上王萍。”曲悠悠沉默了片刻,安慰她道:“不是你的错。”

等女孩情绪平复了些,曲悠悠开口道:“苏绮的死…..”

女孩看着冷静了许多,她拍拍裤子站起来,犹豫片刻,对曲悠悠说道:“有时候,也许表象会蒙蔽我们的眼睛。”又顿了会,她补充道:“就像我一开始也想不到王萍那样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等坐到座位上后,曲悠悠不停思索着,那女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当下课后她想要再去找一次那个女孩时,张警官的电话打来了。

张警官对曲悠悠说,警方在重新调查监控时,案发后,在102号街的隔壁一条街看到了凶手的身影。凶手在103号街的一个名叫远山的住宅区里逗留了很久,在那个住宅区的第3栋楼5单元门下,站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离开。

远山小区……曲悠悠回忆着,这个小区听起来非常耳熟。好像柳城三中里有很多人都住在远山小区。

这样想着,曲悠悠找到了班主任。随便找了个借口,她从班主任那里要来了全年级人的住宅地址册,翻看着。她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快要不耐烦。突然,曲悠悠猛地顿住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写在远山小区第3栋5单元201旁。那一瞬,曲悠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曲悠悠直愣在那里,所有的线索、谜团充斥在她的脑海中。曲悠悠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发现确实是这个名字。也许有时候表象会蒙蔽人的眼睛。她忽然回想起来这句话。刹那间,她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但曲悠悠顾不上荒谬不荒谬,提起书包,就向她心中的目的地——临江小平房跑去。一切都会得到答案。

 

今天仍然是阴天。天空中不时有闷雷响起,好似在预告着雨的到来。曲悠悠不顾路人诧异的眼神,奔跑着、奔跑着。

终于,曲悠悠赶到了江岸边。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在那一刻,已经昏暗的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世间,却又转瞬即逝。紧接着的,就是落下的雨。雨并没有很大,但落在地上仍旧很有分量。它们像在唱一首歌,为她们唱一首送别曲。雨并没有很大,但却足够能打湿人的衣裳。雨落在衣服上,发出闷闷的、细微的声音,像在哭泣、像在安慰。

江边那人转过头来。

“你在这里啊,”曲悠悠控制不住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也许她已经落下泪来,只是混入了这场雨中。

“苏绮。”

 

 

 

聆听着雨不断落下的声音,我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额头上温热的血顺着面庞流到脖颈。一滴、一滴。听说人死前听觉会最后消失,这大概是我现在能够清晰地听到我的血流尽的声音的原因吧。

血一定弄脏了小雨送给我的那条项链,我心中有点生气地想。脖子上原先带着项链的位置隐隐有些发烫,同时,我在一片黑暗中好似捕捉到了一缕光亮。

 

我死了吗?

我不是死了吗?

脑海中还残留着疼痛感与无力感,我却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身边不再是冰冷的地面,我竟然坐在了桌前,讲台上是班主任激昂的声音。我低下头,我的校服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身上早已没了那些滚落台阶时的伤口。项链,对了,我的项链呢?我一下慌了,急忙摸向脖颈。还好,还好。它还在我的脖子上。只不过那晶莹剔透的白百合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我根本无心再去听老师讲的是什么,我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小雨。我想见她。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她。

而等到下课时我冲出教室时,却听到了走廊上同学的议论声。

“欸,你知道吗,三班那个任小雨,刚刚死了!”

“听说是心脏病。”

我的行动一下子冻结在了原地。

谁死了?

小雨死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原来我回到了那一天。

 

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断回荡在我耳边,我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我整个人踉踉跄跄。不行、不行,小雨不能死!回想起之前的死亡,我鼓足勇气,向着旁边的墙撞了上去。

 

我再次睁开了眼睛。依旧是班主任在讲台上情绪激昂地讲着课,但这次我管也没管,冲出了教室。

我听到了班主任喊我的声音,但我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奔跑着,感受着额头上的刺痛和温热的液体留下的触感。那大概是之前撞墙留下的伤吧,我不以为然地想。我的脑海中全是小雨。

我不能让小雨死。

我要救下她。

可是我根本找不到她,教室里没有,操场上没有,小雨,你到底在哪?

当我在厕所里最终找到她时,也只来得及见了她最后一面。我没能救下她。

 

我又重来了一次。

这次我知道她在哪,我一定能救下她。

我顾不得她惊讶的眼神,将她拉了出来,推开围着我们的人,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我带着她跑了。

虽然这次不是在雨下,也没有丝毫惬意的氛围,但我听到小雨的笑声了。她的笑声是那样清脆、动听。我的脸上也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

但很快,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松开她的手,将她向前推去。我大声告诉她:“小雨,快跑!”

她边跑边转过头来看我,却没有看到前方的路。当我想要提醒她时已经太晚了,她一下从台阶边缘跌了下去,那样轻飘飘,像那停在我手中便转瞬即逝的雨一样。我还是没能救下她。

 

我重来了一次,又一次。

但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下她?

老天爷,你给我重来的机会,却让我一次一次看着她死去。到底为什么?

我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一切的一切开始的那天。我看到了小雨看我的眼神,我听到了从我口中说出的那几个字,感受到了雨落在身上的彻骨的冰凉。我就那样转身走了,给那些人递上了刀。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一直明白的!要是我能再早一点醒悟、再早一点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小雨就不会…..

 

我的思绪混乱、精神恍惚,感觉好似处于半梦半醒间。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启中受到的伤并不会因下一次的重来而消失,我的身上如今已伤痕累累。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可是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我揣了一把刀在怀里。

如果时空的规则是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死的话,就让那个人是我吧。

 

又是一次重来。在楼梯边,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成了慢动作,我的脚踏入空中,身体开始下坠。

啊,要来了吗。

我心中竟然有种轻松的感觉。死吧,就这样死吧。闭上眼睛一切就结束了。

但我看见她扑了过来,向我伸出手。

小雨,别来拉我,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我冰凉的手落入一片温暖。抬眼时看到的是她温柔的眼眸,其中带着焦急与担忧。那双小巧的手有力地握住了我的,缠绕在了一起。我们的身体一起下坠,一起飘在空中,又落下。

熟悉的疼痛感席卷了我,小雨呢?小雨,你痛不痛?

我用尽全力不让眼睛闭上,在心中描摹着小雨的脸庞。我们都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分不清是谁的,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我们脖颈上的百合花。

对不起啊,小雨。还是没能救下你。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站在了一片夜色中,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不知目的。

我想我一定是精神错乱了,我竟然看见了我自己拿着手机走在路上。那是我吗?那是我吧。那一定是我吧。那是那个罪人。那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源头。那是那个真正该死的人。那是我最恨的对象。我掏出了揣在怀里的刀,走了过去。

我记不清做了些什么,就只知道抬起握刀的手,再落下。再抬起、再落下。等再次清醒过来时,躺在我身前的已经是一具冰冷尸体了。我手中的刀上的血,混着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雨依旧下着,但却听着如此悲伤。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是落下的雨让我清醒了过来,还是我终于摆脱了疯魔的状态,我终于回过了神。向下看去,地上躺着的那人的脸,分明是那个困住了多月的噩梦——王萍。我颤抖着,撑着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我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我已走上了绝路。

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我竟没有多少恐惧。我知道我能找谁帮忙,那女孩也被王萍霸凌过,她会帮我的。况且我也已无多少心愿,我只是想见小雨最后一面。

 

 

 

 

苏绮没有应声,只是那样站在江岸边。

雨渐渐开始下大了。

苏绮伸出手去,雨不断落在她的手心。曲悠悠向前走去,与苏绮一同并肩站在了江岸边。她用自己有着温度、干燥的手,握住了苏绮那只冰凉、潮湿的手。能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着,说不清到底是谁温暖了谁。

不多时,她听见了苏绮的声音。她说:“你听见了吗?”

“什么?”

“雨落下的声音。”

 

终于改完啦,还是改了很多内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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