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树和壁炉

就是说还是喜欢佩德罗,所以换了个主角,又因为实在写不完所以就停到这里,我倒觉得也还凑合。就是写的太烂了。

 

 

 

圣诞节总是令人高兴的。

这个节日在西方的重要性不亚于中国的春节,不管你信不信基督教,而且很奇妙的一点是,人们总是将隆重留到节日前夕,就像除夕,就像平安夜。事实上,不光是人类,妖怪们也适应了入乡随俗,渐渐的连妖怪管理局都会在这个时候放假了。

佩德罗舒服的摊在客厅的沙发上削着晚上的第二个苹果,他身后长着一双宽大的羽翼,正自然的舒展着,占据了整个长沙发。弗雷迪坐在另一张同款的单人沙发上,把玩着佩德罗新买的骨瓷小刀。天色已经擦黑了,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乳白色的灯光明亮的照耀四周,没留下一个死角。屋子里保留了原始的壁炉,温暖的火光跳跃的将影子映在墙上,印着花海的橘红色沙发套和火焰相得益彰。圣诞树挂着满满的装饰物站在壁炉旁,臃肿的像被塞进大人羽绒服里的小孩。沙发前的矮几上放着圣诞大餐,盛在佩德罗刚刚淘回来的新盘子里。红瓷锅里的奶油蘑菇汤还咕噜的冒着热气,油光满面的烤鸡乖巧的蹲在茶几中央。新鲜的面包切成小块,配着大盘子上的橄榄油摆成一圈,烤小羊排刷了满满一层酱汁,羊乳酪歪斜的待在碟子里,两份罗勒酱面各自缠成一团,摆在茶几两端,擦得闪亮的刀叉规整的摆在旁边。

万事俱备——

佩德罗削下苹果上的最后一块皮,长舒了口气,把它放在茶几边缘另一个白白的苹果旁边,满意的打量了几眼自己的杰作。

现在可以开动了。

弗雷迪坐着,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面条,一边留有闲心思对佩德罗胡乱打手势。丁零当啷的声音从佩德罗的口袋里发出,像修车摊里的零件碰撞声。佩德罗只好停下对小羊排的攻势,不耐烦的去掏手机。

“哥!弗雷迪!圣诞快乐!”克里斯在电话那一头兴奋的嚷嚷。

“臭小子圣诞也不回来,叫哥!”这是佯装生气的弗雷迪。

“你上一边去这是我弟!”这是恶狠狠撞了弗雷迪一下的佩德罗,“圣诞快乐!你现在到宾馆了吗?工作怎么样?俄罗斯是不是太冷了,你衣服带够了吗?”

“够的够的,屋里可以开空调不冷的。最近进展还不错,就放了我们一天假,明天接着弄。我想着这个时间你们应该准备吃饭,就顺便打个电话。今年实在是机会难得就回不去了,明年,明年我一定在家!”克里斯自知理亏,对自家老哥是有问必答,末了还嘴甜的补上一句,“明年就轮到我品尝哥你的手艺了!我要从今天开始期待!”

“油嘴滑舌。”佩德罗嘟囔了几句,又老妈子一样叮嘱了好久,期间给了插嘴的弗雷迪几肘子,最后挂了电话。他把手机随便扔到旁边的沙发上,哀叹似的抱怨:“弟大不中留啊——”

“你至于的吗,不过是出差。他又上哪里去了?”弗雷迪又开始吃面,含糊不清的提问。

“他上西伯利亚挖土豆去了。”

“……”

“我开玩笑的。好像是什么新能源开发一类的任务,研发部那边的事情我不懂,总之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工作。”佩德罗开始跟小羊排作斗争。

“噢佩德罗老妈子,你不反对吗?按照往常你肯定不答应吧。”

“那小子给我搞先斩后奏那一套。人要追求理想,命也不要,我从小又给他当爹又当哥的能怎么办?又不能真当什么封建大家长。”佩德罗用叉子使劲掰扯那块羊肉,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上手。

弗雷迪带着令他恶寒的赞许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快速低头解决晚餐,他看起来活像饿了三天的狼。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伴随着刀叉和咀嚼声,火焰跳跃着燃尽了平安夜的时光。

 

晚上吃太多又喝了太多酒的后果就是早上起来头痛剧烈、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方。佩德罗从长条沙发上醒来,第一眼觉得自己来到了火星,四周都是红色的,只模模糊糊见到物体的影子,还是在晃的那种。这沙发罩竟然透光,佩德罗晕乎乎的想着,回头一定投诉。他一下子坐起来,没掌控好力度直接坐过了头,于是又一头栽到沙发里,看起来像在给圣诞树行大礼。

他迷迷糊糊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同时张嘴大喊:“弗雷迪!”

“你叫我?”弗雷迪的声音从地底下响起来,听起来也并不是很清醒,“几点了?天亮了吗?”

佩德罗爬起来,只在沙发边缘找到一只穿着圣诞袜的脚:“你人呢?”他郁闷的四处看了看,终于找到了掉在地板上的手机。他点亮手机,看到一个醒目的“10:20”,随即被覆盖整页的未接来电惊到了。于是他晃了晃脑子,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同时忽略了弗雷迪的:“怎么回事这里好黑?”和“砰”的一声巨响。电话号码不陌生但是一时间他有点想不起来是谁的,自从捡别人手机骗钱的套路被曝光后,佩德罗就把所有备注都删除了。上一个电话是凌晨一点左右,之后再没打过。佩德罗开始回拨,同时思考圣诞节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加班。

漫长的提示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个低沉的男声。“您好,佩德罗先生?”

噢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上司的电话,说话的是他的助理。“是,我是。出了什么事吗?”佩德罗揉了揉太阳穴,从沙发上勉强站起来。

“您…….唉…….圣诞节快乐,不我是说…….您节哀。”他越说越小声,似乎在埋怨为什么要他干这种得罪人的活计,“您的弟弟,克里斯先生,昨天晚上11:37分左右在俄罗斯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后身亡。报告显示,车祸原因是酒驾,他一头撞上了拐弯的大卡车,两个司机都没生还。所以……额……这种情况是不算工伤,我们无责任赔偿的。”

佩德罗又掉回了沙发上。他有点说不出话,嗓子好像突然卡了一块石头,太阳穴像被马蜂袭击了一样突突的跳着疼。

“等等等等,所以你打这么多电话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弟在平安夜晚上喝醉了出去飙车还把自己玩死了?”

“额……是吧先生,您节哀顺变。”

天哪。

“可是克里斯从来不喝酒。”

“这我不清楚先生,我只是个报信的…….”

“他人在哪里?”

“您的意思……是尸体吗?先生,据我了解,已经火化了,您需要医院的电话吗?”

“你们什么意思?!在未经亲属同意的情况下随意处置?”

“先生,先生…….我真的不清楚,您要不自己打电话问问?”

“…….把电话发过来,给我请假。”

佩德罗把电话撂下了。

克里斯把他撂下了,他把他撂下了,他弟弟把他撂下了。撂在昨天晚上,平安夜里,在他们喝酒的时候,火炉暖暖的烧着的时候。他开始想象,克里斯会冷吗,路面上的积雪够不够将他的身体掩埋,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有没有怀念过家里的壁炉,彩色的灯球,摆满桌子的圣诞晚餐。克里斯明明答应过的,明年要回来过节,那个时候轮到他做饭,他会做他弟弟最喜欢的红酒烩牛肉,也许高兴了松了口会让他尝一点瓶子里的葡萄酒,然后吵吵闹闹的,第二天早上在圣诞树下发现他睡熟了的弟弟。而不是现在,他不知道在哪个冷冰冰的地方咽了最后一口气,翅膀软塌塌的垂着,就化成一抔灰,吹一口就散了,就灭了,一切都留给他去回忆和伤心。他开始恨了,恨那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恨发明酒的人,恨那个出现在路口的卡车司机,恨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上司和助理,恨他自己没拦住,恨他弟弟,要追他的理想而把他抛在这里。最后他只觉得冷,钻进骨头缝里的寒冷。他环视了一圈乱糟糟的客厅,发现壁炉早就灭了,放木柴的铁架子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烬。

信息提示音唤醒了佩德罗,他扫了一眼发过来的号码,一言不发的套上风衣和围巾,转身

就往门外走。好不容易从沙发底下爬出来的弗雷迪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的衣服袖子:“发生什么了?”

佩德罗把他的手甩掉:“我去找克里斯。你留在这里把屋子收拾了吧。”

弗雷迪一头雾水但是敏锐的感觉到有坏事发生,何况佩德罗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所以他先一步的把门堵上,好声好气的说:“我跟你一起,给我一分钟。”

 

在把所有的碟子扔进洗碗池,关上每一扇窗户,最后用清水抹了把脸以后,弗雷迪率先站到了门前。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佩德罗给他发了张机票截图,他就知道这真的不是梦。直到他以不放心佩德罗这个状态开车为由强制把他扔到后座开去机场以后,他才敢问出一句:“发生了什么?”

佩德罗双手遮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躬成一团。他感觉太冷了,就算是把他扔到灌满冰水的缸子里也不会这么。他控制不住的发抖,牙关震颤,几乎是呻吟着告诉他的朋友:“克里斯死了。”

“你说什么?”

“他可能死在火化厂里,可能死于谋杀,就是不可能因为酒驾死了。”佩德罗哀求般的看向弗雷迪,“是不是?他从来不喝酒,他说那玩意儿喝起来简直苦的发涩。他们在骗我。有人害他,是不是?没人来问我,就擅作主张的火化了,现在就只剩下一抔灰。”

弗雷迪沉默了,他似乎在通过这些只言片语还原出事情的始末,最后他安慰的拍了拍友人的肩膀,又坚定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有人在说谎。”

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佩德罗站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手里拿着一个医院给的骨灰盒。很简单,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也正常,没人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多花钱。可是,可是医院的人竟然想让他认为这是克里斯,怎么会是呢,那样一个拥有棕色小卷发,和他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洁白的翅膀的男孩,年纪不大,按他们的算法还是青壮年,有血有肉,有声有色,昨天还兴高采烈的打电话给他,现在就说这摊灰是他?他没见到克里斯最后一面,不知道还是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他们说他死了,那他只能是死了,这灰也只能是他。他永享安宁,可这活着的人,却还得要辨出个因果。

“你电话响了。”弗雷迪耸搭着脸,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情,毕竟克里斯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喂。”佩德罗没看通电显示,不管是哪一串数字他现在都不想管,“……噢行吧。”他诧异的挂了电话。“我这上司有毛病吧,要把我换到档案部那边,还给了我3天假期。”

“升职放假?”弗雷迪挑了挑眉毛,“他这标准的心里有鬼。”

一股憋了很久的怒火冲上心头,蚕食着佩德罗仅剩不多的理智,他一下子攥紧了骨灰盒,手指被尖锐的棱角压出印子。

“等等你别冲动。”弗雷迪也认识他很多年了,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没准他只是个给人擦屁股的。你看这种处理手法就知道他不是特别专业。这种事情千万别着急,最起码……得先知道为什么是克里斯。”

 

克里斯下榻的酒店好歹还是让他们进了,可能是觉得这个也不让看未免太过刻意,总之不管让不让看,他们肯定是全搜过了。依克里斯的性子,房间里虽然不至于整洁,但是也绝对没到这种凌乱的程度。被褥乱糟糟的不说,椅子也全都人仰马翻,抽屉只塞回去一半,地毯翘起来一个角,整个房间简直像被暴风席卷过一样。

“天哪。”弗雷迪倒吸一口凉气,阴阳怪气的说,“我简直太佩服管理局的能力了,怀疑谁就要正大光明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俯下身子在写字台上面的文件里翻找起来,压低了声音:“我迟早把他们全都换掉。”

佩德罗进了房间以后就没怎么动了,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个陌生但是物品熟悉的房间。空气里淡淡的飘着“克里斯的味道”,他不知道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味道,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圣诞树上的松针和香波的混合气味。

该死,他捂了捂眼睛,试图阻止他的更多遐想。克里斯还在的时候,倒也没见他太思念弟弟,可如今这才几个小时,他就只能依靠睹物思人了。他开始在房间里游荡,像没了头的幽灵,最后他们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弗雷迪最后叹了口气,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如果是因为怀疑这种原因的话,我觉得可能跟那个组织有关。如果其他的,什么嫉妒啦仇恨啦我是想不出来更多了。”

“‘天罚’?”佩德罗抱臂站着,仍然不在状态,“那倒是挺有可能的,毕竟最近好像抓了不少。”

“还都是自己人。”弗雷迪说,“以往怀疑都只是抓起来,直接害人命的第一次见,是掌握了什么他们以为的关键证据吧。”

“不应该。要是有关键证据早就连我一块儿抓了。哪里还有升职放假这种事?”

“升职?他对你赏识?不是,那是愧疚…….这是补偿!所以我说是他们以为的关键证据。”

“后来发现真的只是‘他们以为’?”佩德罗咬着牙,“这可真是个荒唐的理由。”

 

在回去的飞机上,佩德罗想了很多。他不明白动机,不知道真正的凶手,不知道在这件事中克里斯到底作何身份,他也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和他的亲弟弟不同,克里斯热忱坚定,想追求的东西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和他的朋友弗雷迪也不同,弗雷迪野心大,脾气又在某些方面固执的很,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撒手,可他偏偏想要的很多。佩德罗从来不是个坚定的人,他有点犹豫、有点软弱。他不清楚自己的理想,清楚了也不会坚定,他总在两个或几个选项中随风摇摆,就像墙头草。所以他蜷着腿坐在万丈高空,好像突然就可以随便遐想。他当然想为弟弟报仇,可是怎么报,应该跟谁报,报完以后又会怎么样,这都是未知数。所以很可耻的,他怕了。他觉得要是克里斯有在天之灵一定会唾弃他的哥哥,但是他暂时真的不想面对这些。佩德罗把头塞进空姐发的毛毯里,弗雷迪已经睡熟了,但是眉毛仍然深深的皱着。

于是他想,我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间即使是在困顿和烦躁中也流逝的很快,后续的很多天平淡极了,就像挂历上干巴巴的数字。换了个部门,意味着他换了个上司,观察原来那个是否心虚愧疚的机会变得很少,何况佩德罗听说他出了一个很长的公差,便也无从得知主使人究竟是谁。佩德罗连日的心情就像是在下着雨的泥潭里走路,逃不开挣不掉,无力又纠结。

他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摸清了档案部系统的工作流程,又花了几个星期黑进了最高级的程序代码,最后他没能从档案上看出什么。因为他突然忙了起来。一部分原因是突然上升的死亡率导致要转移和查实的档案激增,毫无例外是死于‘天罚’。这个倒霉的组织是近几年建立的,目标大概是推翻管理局,最近动作很大,遇害者都是比较重要甚至身居高位的妖怪,死相也不固定,保守估计有四五个杀手。很棘手,真的很棘手,因为他们行踪不定行事谨慎,有时候他们费尽心思抓来的活口下一秒就会死在牢里,不过也有可能是管理局太蠢,总之现在掌握的信息极少。另一部分原因是管理局内部的人心也不太稳定,辞职的妖怪也挺多,他还得费心思跟他们扯皮试图挽留一下,不过这件事他做的很敷衍就是了。

焦头烂额的一天往往从愚蠢的敲门声响起,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了大多数妖怪的敲门规律:敲三下是他的助理,其余的次数都代表麻烦事,像是来递辞呈啊套近乎的啊,还有根本不敲门就进来的,那是这层楼的保安。

天气转暖的一天,佩德罗决定把门先锁上,等他心情愉悦一些了再开门,谁敲他都不理。风还是很和煦的,窗户外长得粗壮的杨树有规律的摇晃,稀稀落落的叶子挂在上面。于是他

把窗户开开了。等他坐回椅子上,就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响声。“扑棱棱”的声音从窗子外面穿透进来,他抬头一望,就看见一只黑色的东西滑进他的办公室。

佩德罗皱了皱眉,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但只觉得是有鸟不小心飞进屋子里了。然而下一秒,那只黑色的似鸟生物身形突然拉长放大,勾勒出一个女人修长的身形。吸人眼球的酒红色大波浪垂在耳边,弯弯的眼眉搭成拱桥,一身剪裁得当的深色长裙跟她身后一对狭长的膜状翅翼互相辉映。她笑盈盈的站在他办公室里的地毯上,很自然的伸出一只手来,朝他介绍自己,就好像他们现在只不过是介绍会上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见面。

“我是玛蒂尔达。先生,早上好。”玛蒂尔达仿佛怕他摸不着头脑,又贴心的加了一句:“来自‘天罚’。”

“‘天罚’?”佩德罗沉下了脸色,这女人很危险,他的潜意识这么警告自己,一个欲图不轨的吸血鬼。他暗中咒骂管理局的情报系统和安保系统。该死,我还把门给锁了。他张口欲喊,妄图吸引这层定时巡逻的保安。

“别叫,佩德罗先生。外面的那几个废物可能暂时没空管您,别着急,我只是来找您聊聊天。”玛蒂尔达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刀,半点不见生的坐到了佩德罗那张办公桌上。

上帝啊,佩德罗欲哭无泪,我只是个管档案的文职人员,哪里拼得过这位拿着刀的大姐!虽然他心里对这番聊聊天的表态是一个字也没信,但还是配合的问道:“那聊什么呢?”

玛蒂尔达很满意他识时务的态度,语气也跟着上扬了不少:“据我所知,您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这可是桩疑案啊,您说说,一个好青年,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做事稳重,怎么就能出车祸呢,更何况责任在他。”她用自己苍白的手指卷了卷头发,这么一种热烈的颜色显得她更加没有生气了。

“您想说什么?这件事我也很遗憾。”佩德罗知道她什么意思,令他不安的是他竟然又被勾起了那种愤怒的情绪,像是一点一点腐蚀他理智的小虫。

“噢,仅仅是遗憾吗?那您还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啊。就连我当时看知道了都不免为您和您弟弟打抱不平呢,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玛蒂尔达半点不意外他的回应,仍然是笑眯眯的,她的身上有一股朽木发潮的味道,倒是跟她本人的尖锐意外的不符,“不瞒您说呀,我也有个弟弟。在我这里是样样都好,忠诚、听话、能干,倘若有一天他要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我非把那个人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不可!您想想,他们因为一句猜疑诬陷了您的亲人,您唯一的弟弟,他们不光要了他的命,还要了他一辈子的清白和努力!您的同事和不了解他的人会怎么想他呢,一个酗酒轻浮的年轻人,在一次寻欢作乐后撞上了大卡车,医院自说自话让火烧的太快,什么都没留下。您不觉得愤怒吗,不为他感到不公吗?”

她的话像毒蛇,顺着佩德罗的后脊背向上攀爬,一路留下瘆人的寒意,在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上一圈圈的盘绕。他当然不是不愤怒,他气得要命,恨得要死,恨不得生吃了幕后主使,可是他没目标,没证据,没能力。他是个失败的兄长,连为自己的弟弟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忍,等到有朝一日机会出现在他眼前。

“可是你们这样是以暴制暴,最近妖怪死了不少。”佩德罗尝试从她的逻辑链中跳出来,随便找了一句弗雷德的观点。

“你在意这个?”玛蒂尔达突然靠近了佩德罗,勾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我看不是吧——天下的人们分为两类:一种是我们这样的侩子手,另一种就是你们这样的木头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认识的人的离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瞧,你弟弟的死亡你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别人的又有什么呢?让我猜猜,这么多天死亡报告都看烦了吧。”

佩德罗没有说话。

“我们其实是一类人,是不是?你作壁上观无关之人的死亡,亲手斩结又有何不可,何况你心中有恨,为什么不发泄出来呢?‘天罚’就是一个机会,我们会给予你帮助,给予你情报,我们还能给予你承诺,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人随你差使,他们可都是专业的杀手。”玛蒂尔达从容的坐着,似乎笃定了他不会拒绝。事实上他也没有。

这倒不光是因为佩德罗被说动了,也是因为他清楚玛蒂尔达这是有备而来,不允许失败的出现,现在他再叫护卫未免太晚了些,要是真被发现他与玛蒂尔达共处一室,那他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么欢迎加入’天罚‘,佩德罗先生!我们会根据成员的身份发放任务,完成以后就可以获得相应的酬劳,都是在任务前就说好了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派专人与你联系,祝你好运!”她颇为满意的从办公桌上下来,优雅的抚了抚自己的长裙,一转身就变成了一只全身黝黑的蝙蝠,从窗户间的缝隙中飞走了。

佩德罗默默的把窗户关上了,与此同时听到哐哐的撞门声。他呼噜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又拽松了领口,假装自己刚刚睡着了,然后才缓慢的把门打开。

“先生,您这里刚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探身进来,丝毫不顾个人隐私的四处打量。

佩德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作很茫然地样子说:“没有啊,发生什么了吗?”

那男人又端详了他几眼,大概是看出他没干正事,鄙夷的抽了抽鼻子。“好吧先生。”他耸了耸肩,双脚退出了佩德罗的办公室,“要是有什么情况,请您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佩德罗先生!”一个高昂雀跃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仿佛中了彩票头奖,“我是蜘蛛侠!祝您下午好,不知道您好不好,但是我现在好极了。我正在沙滩上晒太阳,旁边有好多漂亮姐姐!大海蓝的像宝石,真是美丽极了,我太高兴了不知道你…….”

“您好。我想我现在还好,感谢您的问候。有什么事吗?”佩德罗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语,头疼的掐了掐鼻梁。明明这里面只有“我是蜘蛛侠”一句话是暗号,他却能说的像他俩已经认识二十年正在愉快聊天。怪不得玛蒂尔达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半天,合着是同情的微笑,他顿了顿,发现漏了一个环节:“您怎么称呼?”

“太见外了啦,别叫我您了,我是阿多尼斯!我可以叫你佩德罗吗,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可以可以随你。”佩德罗并不是很想跟他发生这种八成没有结果的对话,他决定赶快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是发生了什么?”

“哦是这样的佩德罗。我们这里有个打沙滩排球的小伙子,你知道吗我们本来是一队的,结果呢,结果他跟对面的人串通好了打了个乌龙!我们队长可生气了,但是他打完就跟着别人跑了我们上哪里都找不到,你帮我们找找好不好?”阿多尼斯的声音像泡在阳光里,频率极快的被传输到佩德罗耳边,“你认识的,就上回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奥古斯特。”

佩德罗不禁怀疑以上这么一大段三分之二都是阿多尼斯的个人加工,但是这不妨碍他理解他的意思,原来在“天罚”内部也会有叛变的啊。很不幸,这个人他还真不认识,所以他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答应了几句,应诺会在两个小时内处理好发到玛蒂尔达当时留下来的邮箱里,阿多尼斯在描述完长相以后又废话了一会儿,最后他们结束了这段冗长的对话。

说实话,这个奥古斯特的信息很好找,因为他的逃跑路径实在太扎眼了,除了这种逃犯没人会大中午顶着花帽子全身破破烂烂的往偏僻的烂尾楼里走。他从监控里把这段拷贝下来,顺便还在管理局的档案里翻出了那位引诱他叛变的员工,一起发到了邮箱里,用时一个小时零七分钟。真的,佩德罗对自己的工作效率非常满意。

两个小时之后,叮叮当当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动作还挺快,他暗暗寻思,同时接通了电话:“您好?”

“你好,你真是太好啦!我们找到他了,他迷路了想当面感谢你,来不来?”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佩德罗试图委婉的提示他自己还在上班,而翘班这种行为容易被扣

工资。

“你来看他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阿多尼斯欢快但是不容拒绝的接上下一句,“快来快来,我们都等不及了!会有人帮你料理好的。”

有人帮我料理好?佩德罗心里紧了紧,但是他没空再思考了,阿多尼斯已经自顾自地挂了电话,这面看来他是非见不可了。接下来就是走正门还是走窗户的问题了。

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见玛蒂尔达优雅的从他刚打开的窗户里飞进来,这次转身变成了……他的样子!

“怎么样,像吧?这点我可是非常拿手的。幸好你选择走窗户,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进来了。”玛蒂尔达不习惯的拨了拨小马尾,像模像样的坐在办公桌前,“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你怎么能有两种能力?”佩德罗问完才发觉自己好像过界了,于是他转身就往窗子外面爬,抖擞了一下很久没有的用的翅膀。

“但是我怕的也很多啊。阳光不行,银子弹也不行,大蒜也不行,总之就是其他吸血鬼怕的我都怕,他们不怕的呢,我也怕。”玛蒂尔达笑眯眯的,但这表情现在是佩德罗的脸在做,所以有点像抽筋了。

“你别笑了,这样好假。”佩德罗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双腿猛一发力瞬间怕打着翅膀隐没在树冠里。说了跟没说一样,他呸了一声。

太阳有点要落山的趋势,云浪拱着残光匍匐在天的尽头。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一切笼罩在梦幻的泡沫里,还是个橘色的泡沫。这片烂尾楼在城市的郊区,没建好的残垣断壁像是烧毁了的骷髅架子,沿着高楼阴影的边缘蛰伏着。没有人会主动接近这片区域,除了某个逃犯。当佩德罗从染红了的天边里降落时,阿多尼斯和逃犯小哥正在进行看起来还算友好的交流。

阿多尼斯身材并不算高大,目测看来与他差不多。一头黄不拉几的橘色鸟窝挺在头上,几根可怜巴巴垂下来的刘海连接着深邃的眼窝,一双棕色的眼睛在里面欢快的转着。被他抓着的奥古斯特也是一头乱糟糟的黑毛,那顶奇怪的花帽子被扔到了一边。

“嘿佩德罗,你终于来了!”阿多尼斯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仿佛他们真是什么很久未见的老友,他还松开了一直揪着奥古斯特领口的手。趁这个档口,奥古斯特左跨一步,大腿扭转,脚踝发力,瞬间就冲出去几米。佩德罗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阿多尼斯一只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的中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搓。

“嗒。”一个清脆的响指。

奥古斯特的身体瞬间停滞,刚要跨出去的右腿悬在半空。阿多尼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一把又抓回了奥古斯特的领子。“看,厉不厉害?”阿多尼斯骄傲的晃了晃一脸恐惧的奥古斯特,就像是炫耀拼图的小孩儿。奥古斯特无力的动了动胳膊,他刚刚冲劲太猛,导致 一下子停住就像撞上了水泥墙。

“你真厉害。”佩德罗没有感情的夸奖道,“所以你要我看什么?”

“看这个。”阿多尼斯在佩德罗眼前晃了晃自己跟馒头一样大的拳头,下一秒狠狠地向奥古斯特脸上砸去!佩德罗发誓他听到了鼻梁断裂的声音,像是一座桥被陨石碾碎。奥古斯特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粘稠的鲜血在他的脸上糊开,他毫无章法的抽动着自己的身体但是毫无用处,他逃不出阿多尼斯的掌控。

“等等!……”佩德罗的劝阻戛然而止。阿多尼斯把奥古斯特绊到地上,又给了他的背部一个肘击,这次奥古斯特的惨叫仿佛是从破碎的手风琴里发出了。他的世界已经被刺目的鲜红笼罩了,痛感使得他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大脑现在只想救活他自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奥古斯特扭曲的挣扎了一下,好像是正在向前爬动。他从喉咙里含混的挤出几个单词,阿多尼斯俯下身听了半响,随后绽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他在叫你呢,佩德罗,他在求你救他。”

佩德罗慌张的蹲下,他把耳朵凑近那血肉模糊的脸,上面只能分清一条正在微弱开合的裂缝。裂缝嘶哑的拼命的喊:“救救我…….救救我…….先生,先生!”

他不敢听了,他怕裂缝把自己也吃下去。他抬起头,阿多尼斯站在血红的黯淡的夕阳里,弯着嘴角,任由太阳的余晖将颜色染进他棕色的双眼,那双恶魔的眼睛。

“佩德罗,你想帮他吗?”

佩德罗急促的站起来,一下子眼前发黑连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快拒绝他!他的本能和直觉尖叫着提醒他,他的良心和愧疚心却低吼着救他,因为这本来就是佩德罗造下的果。

最后他干涩的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我没有。”

阿多尼斯仿佛看透了一切,他放任奥古斯特在地上像蛆一样擦出运动的轨迹,一边走到佩德罗身旁。他们身高相仿,阿多尼斯搭着佩德罗德的肩膀,又恢复了他快乐的语调:“被吓到了?别这样嘛,这是我们每个成员的进门测啦,你已经通过了,恭喜你!你也别太害怕,在我们这里只有叛徒和俘虏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俘虏?”佩德罗猛地转过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是啊,我们’天罚‘不需要俘虏。不如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从那些懦夫手里获取信息的话,那这个组织也就可以解散了。所以佩德罗你要小心啊,要是成了别人的俘虏的话,我们可是很难办的。为了保证你守口如瓶,只能耗费人力资源送你去西天了。”阿多尼斯踩着自己的影子,云淡风轻的从烂尾楼边缘一跃而下,末了还自以为帅气的捋了捋头发,冲楼上的人挥了挥手,“我走啦佩德罗!我姐说她已经替你下班了,所以你可以回家了。相处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

说完这话的下一个呼吸间他人就不见了。路灯在几公里外的地方一盏一盏的亮起,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衣边。风没能带动路灯闪烁,只是径直的吹过烂尾楼没有玻璃的窗框和没有墙的外沿。这里除了月光漆黑一片,那月光虽然明亮但是轻柔,揭不开任何东西的面纱,只照出两个人形的物体。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可是这里只有一个人还在呼吸,粗重的、急促的、恐惧的吸气和呼气。最后他也没能平复下来,他逃了。他张开他那在黑暗下也变得灰黑的羽翼,用力的飞走了,努力伪装自己是笼子里不谙世事的金丝雀。只留下一个永远懊悔和愤怒的灵魂。

 

阿多尼斯用手理了理头发,试图把桀骜不羁的鸟窝理得能看一点。然后他一反常态的沉静下来,礼貌的用手背敲了敲小木屋的门。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热气随着木门的开启从屋里迫不及待地的流出,一头明亮的酒红色头发出现在视线里,玛蒂尔达亲昵的拍了拍阿多尼斯的肩膀:“事情办好了?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做什么。”

阿多尼斯温顺的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进了门。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晚饭,在暖黄的雕花大灯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直到玛蒂尔达坐下,阿多尼斯才顺了顺衣摆,却只敢坐椅子的三分之一。他从自己脑子里挑挑拣拣了几句话,尽力简洁的说:“是,姐姐,事情都办好了。”

“你觉得怎么样?”玛蒂尔达优雅的拿着一把陶瓷小骨刀,头也不抬地切着自己的牛排。

“你是指那个佩德罗吗?”阿多尼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努力客观的形容说:“不行,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好像参加我们就是来玩的一样。按你的吩咐,我狠狠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现在肯定后悔加入我们了。”他停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又问:“我也就算了,这种人姐姐你为什么亲自去?”

“这才好呢。我打的可不是他的主意,我要的是他那个关系好的朋友。”玛蒂尔达转了转酒杯,暗红的液体在杯口处回旋,“罕见的空间系能力,做我的第三个能力正好。”

阿多尼斯艰难的回想起一张普通的脸,又花了一些时间想起一个名字:“弗——雷迪?”

“真聪明。这位弗雷迪先生啊,不受贿赂,做事谨慎,位高权重,深受信任,能力稀有,手里还握着那把智库的钥匙,可真是引人垂涎,又偏偏有位跟管理局有过节的朋友……你叫我怎么不拿他开刀呢?随便怀疑而谋害他的弟弟,管理局这可真是一步臭棋。”

阿多尼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些都不用你操心。自以为聪明的人想的总是太多,你只需要再提醒几次,他会自己帮我们做事的。”

“是,全听你的安排。”

 

佩德罗说不上聪明,但是想的确实很多。他后悔是既定的事实,但是要为弟弟报仇以及他退不出这个组织也是肯定的事情。但是如果他的双手沾满了无辜的鲜血,那么即使手刃了仇人,料想他弟弟也不会原谅他。于是佩德罗那份原来就不坚定的决心又开始摇摆。短期目标在前,铡刀在上,深渊在侧,他就在原地无望的转圈。在阿多尼斯的多次暗示之下,他大概猜到‘天罚’需要一个空间系的能力,于是他非常自然的想到忙的晕头转向的弗雷迪。

所以当他站在俄罗斯这片冰冷的土地上时,除了打了个寒颤,他还狠狠的唾弃了一番准备试探的自己。佩德罗一边举起手,一边思考‘天罚’招揽不成人之后的可能反应,然后得出了一定会死的结论,他叹了口气,看着屋子里面那个正在把文书往壁炉里扔的妖怪,坏心眼的敲了一下玻璃。

“咚。”

弗雷迪被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的把拿着文书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他转过头,看见玻璃窗外支棱着的一对翅膀。扎着棕褐色小马尾的佩德罗把脸趴在窗玻璃上,翼展宽大的羽翼显眼的张着,正对着玻璃哈气,一大片白雾在窗上蔓延,只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绿色眼睛。

“佩德罗!”弗雷迪惊喜的冲向大门,随手把文书扔到桌子上,着急忙慌的拧开了木门的把手,寒风携着雪碴子扑面而来,他浑然不觉的在原地蹦跶:“你怎么来了?”

“工作太多请了个小假。想着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佩德罗甩了甩头上沾上的雪粒,钻进室内温暖的空气里时打了个寒颤:“俄罗斯是真冷啊,这都3月了吧。”

弗雷迪回了句“是啊”,然后把门关好,上下打量了他几下,这才注意到那双显眼的翅膀:“你不会就是这样在这个镇子里乱逛然后来敲我的门的吧?”

“嗯。”佩德罗心很大的点点头,自然的坐到离火炉最近的沙发上。他看了看弗雷迪的脸色,贴心的又补充了一句:“外面没有人。只有一个在林子里拔土豆的老头,不过我保证他没看见我。”

“那好吧。你下次注意点。”弗雷迪勉强的点了点头,“那可能是隔壁的什么什么斯基,那个老爷爷最喜欢吃土豆。你吃完饭了吗?来点火腿?”

“好极了。”佩德罗满足的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弗雷迪从空气里找了找,最后掏出来一截有他小腿那么粗的火腿。这回换他狐疑的盯着弗雷迪娴熟的用小刀割开一片递到他手边,他直起身子接过来看了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东西?你没犯法吧?”

“你在想什么?”弗雷迪坐到佩德罗旁边,又切了一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是人家原产的火腿,我正正经经用卢布从隔壁镇子上买回来的!”

佩德罗短暂的忏悔了一下,然后发现这火腿真的很好吃,于是他又伸手要了一片。

两个人安静的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嘴里都嚼着火腿。木柴在明亮的火焰里噼里啪啦的响着,冷气从远端黑透了的天侵入玻璃,在屋里和热气进行激烈的斗争。

佩德罗嘴里吃着火腿,但想到要干的事情就有点坐立不安。他对自己的口才一向没信心,颓然的想要不直接用行动得了。

弗雷迪舒服的慰叹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管理局还真是讨厌,不给年假也就算了,还到处派外勤。”

“说的是。再这样大家迟早都跑光,前几天我上司还被抓了,所以工作都压到我头上了,等哪天我也肯定要潇洒跑路,不过八成也跑不走了。唉,现在人人自危,管理局哪里能让我们走呢?”佩德罗决定先试探一下。

“又发生什么了?我才出差一个多月吧?”弗雷迪惊疑地朝佩德罗看过去。

“大事倒也没有……不过我觉得有点太太平了。“天罚”的人最近都销声匿迹了,自从上次那个之后再也没发现,反而是管理局这边火急火燎的乱抓人。就有点……有点……”佩德罗皱了皱眉,“有点风雨欲来的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可能要憋个大招。”

“啧。要说管理局无能还真是无能,现在我要马上赶回去八成也会被怀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处理这些无用的文书我又不甘心。”弗雷迪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那把危险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呢。”

“什么钥匙?那把能打开智库的门的?”佩德罗惊讶的提高声音:“你那任务早做完了他们没收上去?那就是个火药桶!”

“是是,没收上去,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但是他们没说我后来也忘了,更没找到时机交回去。”弗雷迪站起身来,烦躁的在火炉前面绕着圈走,靴子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响:“我说他们为什么在这种要紧关头把我派出来,合着还在怀疑我!真是不会分场合!”

佩德罗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这点倒是个可以考虑的切入点:“你先消消气。依我看,他们不可能犯这种疏漏,现在还只是怀疑就应该还在试探你。你继续干你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料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你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弗雷迪长叹一声,重新坐回窗户旁边的书桌后,“我先把这些做完吧。”

 

干,不干,干…….佩德罗烦躁的揪着一朵惨遭摧残的小花。要他哄骗弗雷迪这事不算太难,他只需要扮演一个被控制的妖怪的角色,控制轻重给他来一刀就是了。鸟人的眼睛颜色可以变换,他正好知道被控制应该是红色,管理局有一个这样能力的妖怪,动机可以是因为那把钥匙,除了他的良心,一切都非常完美。

可是依弗雷迪的性子,不可能接受‘天罚’的招揽,空间系的能力也并不能为战斗带来什么很大增幅,拒绝的后果是必死无疑,就连派来说动他的两个成员都拥有这种强大的能力,他不能想象这个组织后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于是佩德罗把自己说服了,他甚至刻意绕过了为什么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个选项,因为他真的无法向与他看法相悖的弗雷迪解释他是怎么加入这个组织的,何况他如今也明白‘天罚’根本不能符合弗雷迪的标准。

所以他在这样一个即将化雪的三月,在克里斯逝去的土地上拎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弗雷迪拎着篮子从林中走过,这是他每天固定的买菜时间。佩德罗隐在茂密的树林里,换了红色的眼睛,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梦。他冲了出去,匕首向前,探向弗雷迪的心脏。然后佩德罗转了刀向,显得自己像愣了一下,浅浅的刺进了眼前人的肩膀。然后他的手腕被牢牢抓住,脱力后匕首掉落,于雪地上落地无声。然后他无视了弗雷迪的喊声,左手成拳击出,被抓住扭转以后他顺势软了双膝,脖子后面挨了一手刀,他闭上了眼睛。

衣服被浸透的感觉烂透了,就像躺在深冬的下水道里。每一丝寒意像虫子一般蜿蜒在血液之中,他觉得自己要冻僵了。佩德罗感觉到弗雷迪的手放到了他的鼻子底下,也感觉到弗雷迪抓着他肩膀的手在颤抖,但他只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到无穷无尽的心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开始犹豫了,又开始不坚定了。他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是否正确,也无法明辨未来的光明与否。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佩德罗安静的、寒冷的想着,树叶衣物的沙沙声仿佛将他带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那里有一个明亮燃烧着的火炉和一棵挂满装饰物的圣诞树,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笑什么。突然,他们回头了,然后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和破碎,最后完全归于一片黑暗。佩德罗什么都看不见,也突然什么都不想看见了。

原来圣诞节已经过去好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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