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睡觉,随性

岷山上的风,像刀片一样,割裂每个人的身体,
岷山上的雪,像一个无情的机器一样,剥开每个人的脊椎,吞噬四肢,麻痹精神
“我已经走不动了,队长”
“该死,真该死,你以为俺走的很开心吗?甭管你累不累,你要敢停,敌人追上来就是死,所以别搁那抱怨,赶紧给老子走!”
队长说的的确是事实,走不了,真的什么也没了
我们队已经不剩几个人了,但是只要能跟上大部队,那就还能有希望,最近也来了一个新兵,他虽然不是很强壮,但也算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了。
到了一个修整地,我一头栽在石头上,想着终于能够休息了
刚过来的新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都累了吧?这么多雪,一定非常寒冷,刚刚找了几个小树枝,才生了个火,大家都坐在火堆旁边吧!”
我们几个突然心里一震
“你他妈的傻………”
然后我什么也听不到了,确切的说是耳鸣。
在那团篝火之上,燃起了更为耀眼,更为致命的火焰,石块飞溅,几十米外的雪全被扬了起来,给本就无情的雪,再添上更多惨白
篝火灭了
“真他妈活见鬼,喂!喂!听得见吗?该死!有活人吗?操!”
我这才缓过神来
“我在,我在,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我疯狂的扒开身上压着的石块,搓去身上覆盖的雪,除了新人已经被炸得不见踪影之外,其他的人倒是还好,只受了一点小伤
正当我想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腿,在我正前方三米。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不疼,因为感觉这种东西早已经埋没在雪中,我顿时感觉身体非常的轻松,感觉要飘起来了,随即头一倒,栽在雪里
“医疗兵都吃屎去了?快他妈来救人!”
再次醒来,我已经是在担架上了,我的残肢被包扎完好,队长和医疗兵抬着我艰难前进。
“怎……怎么……”
“燃起的火光惊动了那帮狗娘养的,现在咱又歇不了了,你被炸弹炸了腿,现在走肯定是走不了了,你估计是祖坟冒青烟的,让老子抬着你,但你大可不用谢老子,赶快拜拜神仙,让咱活下来吧!”
“我……”
“别他妈抱怨……”
“把我放下来吧”
“你是被冻晕了,还是被炸晕了?你以为他妈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也会停下来等你吗?”
“你们走”
顿时间,没有人在说话了,时间只有风声和飞机掠过头顶的声音
“你们都走不动了吧?这样下去,再抬着我,说不定神仙也救不了了,不如就…”
“别呀,别这样,翻过山就是胜利了”
“没事没事,我还能行,我还能行我还能扛着呢,这都是小意思”
队长,最后一个发话
“小兔崽子,别跟老子在这呈英雄,老子曾经是个兵痞,现在还他妈是,老子曾经看见过很多在路上横死的,如今,老子当了队长,老子他妈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无意义的死了,老子经历过那么多场仗,哪一次不是跟他妈阎王擦肩而过,老子不信他妈这一次跑不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冷战还是在恐惧。
“所以,且让我死的有意义,请让我为你们而死”
又是良久的沉默。
“操,真他妈拿你没办法”
单架被缓缓的放了下来,我被靠在一颗长的还不错的树上,这是在岩石缝中难得的树啊!
“请把胜利带给我”

“老子一定会”
谢谢
“永别了”

人走远了。
不过实话讲,这是我这几天唯一能好好的坐下来,能够完全安心的休息了,或者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安稳的时候了,我已经不再为活下去挣扎了,我可以闭上眼睛,享受这辈子睡得最香的一觉了,但是在此之前,我用着最后的力气,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早已经湿透,摸起来也非常冰冷,上面的图画基本上被硝烟完全覆盖,但是即便是这样,里面的人我也看得出来,我永远不会忘,但是我最后的牵挂,在这暴雪中湮灭。被无情的狂风吞没。
可是在这时,一个花瓣轻轻地飘到照片上,一抬头,看到正在盛开的梅花,它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还能再开的更加旺盛,可是这枚花瓣,却终被狂风撕扯下来了。静静的,我闭上了眼睛,我觉得困倦,我想,这只是睡个觉,再起来时,说不定就是春天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果真是一个美好的春天,我摸下腿,还在,桃李盛开,瓜果飘香,而且这是……我的,家?才一看我身上,已经不是军装了,背上扛着的枪,也变成了劳作人的农具,她带着孩子们在家门口嬉戏,大伙能随性的劳动,随性的欢笑,许多人围在一个篝火旁祈祷着今年的丰收,这篝火真让人温暖,再也不用担心火会引爆什么了,再也没有什么追兵来威逼了,再也没有无尽的战争了,说不定今年就是大丰收呢?现在想一想,这可真是随性啊,胜利了就好了吧,胜利了,这就能降临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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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评论了“死亡,睡觉,随性”

  1. 揪一只很小的虫——“所以,且让我死的有意义,请让我为你们而死”这句话放在这个人物和这个对话语境里,有些太文学性了吧。好像在装逼。

    从逻辑上讲,故事有bug。不从逻辑上讲,故事很好,很好看。是我今年看到的計之最佳🌹
    骂骂咧咧背后是良善和悲悯。简洁的场景描写和大段对话背后,我们能看到事件在推进,一列倒霉的无助的大兵在山脊上佝偻着行进,能看到担架,看到最后那棵或许歪歪扭扭但还能开出花来的梅树。结尾虽然不算出人意料,但梦里的温暖抚慰着人(我)的心。如果死亡不可避免,心里的一点点执着和惦念总能让句号收得更从容,更完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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