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强是知名的厨师,不过离最知名还差一点。
最知名的大厨是三十四岁的阿美,以一道清蒸鱼在最权威的比赛中摘得头筹,这么多年都没有新秀能够超越她。阿美是大强从小就崇拜的偶像,她参加比赛的视频大强看了又看,熟悉到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阿美利落杀鱼和精巧抖腕的漂亮姿态。
大强十岁就立志要做厨师。那时候他眼睛亮闪闪地和妈妈说了这个愿望,她温柔地笑着说好,妈妈支持你,我们阿强以后肯定能做最知名的厨师。那天晚上,大强亲自下厨给妈妈做了一道可乐鸡翅——这是妈妈最爱吃的,不过对于初学者大强来说还是太难了。可乐鸡翅烧糊了,但妈妈还是笑着全都吃了下去,把大强夸上了天。
后来,大强十六岁那年,妈妈患了肺癌。爸爸走得早,妈妈是大强唯一的亲人,所以大强也难过得仿佛天要塌下来了。妈妈知道家里钱不够,只在生命垂危的一刻喘着气对大强说:“阿强啊,再给妈做一顿可乐鸡翅吧……”
十六岁的大强可乐鸡翅已经做得很精湛了。他流着眼泪出去烹饪,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
妈妈最后的遗愿是希望他能够成为最知名的厨师,于是他拼命地锻炼自己的厨艺,准备参加三年以后举办的下一届厨师大赛。至于参赛的菜式,他早就想好了:一道最最完美的可乐鸡翅,献给妈妈。
他走到南边的小镇,学到了葱香如何精妙地融化在鸡翅里。种了一辈子葱的老农拍着大强的手,把今年长出的最鲜嫩的大葱送给了他,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老农告诉大强,这葱每一根他都认识,都是交往了好久的朋友,说不准真有魔力嘞。
他拜访北方的集市,邂逅了一位淳朴的酒商。酒商不仅是酿酒品酒的行家,更能体会到不同品种的酒之间细微的情绪差异。他尝过了大强的手艺,赞不绝口地说这菜下酒真是绝妙,顺便给大强推荐了最适合他的料酒。酒商还说,酒这东西有灵魂,是会说话的朋友,可得好好对待。
他走遍了各处街巷,寻到最合适的食材,同多年老手几番切磋,厨艺也锤炼到了极致。
离厨师大赛还有七个月,大强在野外闲逛时遇到了一只漂亮的小母鸡。
这只小母鸡绝不是普通的呆板的家养鸡,她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着璀璨的光芒,体态丰盈,走起路来就像一位芭蕾舞者。
大强盯着它发了会呆,母鸡不耐烦地抖抖羽毛,“看着我干什么?”
大强愣了。“你怎么会说话?”
母鸡骄傲地抬头。“我为什么不会说话?你还算心灵纯洁,所以才能听到我们动物讲话。”
大强磕磕绊绊地说,“那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
“小红,叫我小红吧。”
大强看着小红尾羽上鲜艳的红色,觉得这个名字确实合适。
小红本来是一只家养鸡,结果有一天自己贪玩,从鸡笼里逃了出来,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在野外正饥寒交迫,就遇到了大强。于是大强将她带回自己家,喂给她水和食物,小红每天陪他说说话。
妈妈死后,大强忙着成为最知名的厨师,再也没有交过朋友。而现在,小红成了他第一个朋友。
距离厨师大赛只有三天了,大强轻轻抚摸着小红的尾巴,和她闲聊。小红用她的喙啄了啄大强的手心,问他:“厨师大赛想好做什么菜了吗?”
拍黄瓜,大强脑子里编好了骗小红的借口,然而出口的话不知怎么变成了:“可乐鸡翅。”
小红缩了缩脖子,不再亲昵地啄大强的手心了。“我就知道,你们人类只想着吃我们……!”
大强连忙道歉。“这道菜,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我想让她的在天之灵尝到以后开心一点。”
小红低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若有所思。
第二天,大强要启程前往厨师大赛的赛场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红忽然叫了两声,示意她有话要说。“大强,我听我以前的主人说过,我这个品种的鸡是最适合做菜吃的……我的年龄也合适,而且,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就带上我,用我来做那道菜吧……”
大强眼泪掉了下来,说什么也不答应。然而等他到了赛场打开行李箱,发现小红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去,正对他眨眼睛。
“大强,这是你妈妈的愿望。”小红轻轻地说,“这一届厨师大赛是你最好的机会了。等你老了,可能就做不出好吃的可乐鸡翅了。……”
大强哭得很伤心,只比妈妈去世的时候差一点儿。
这一届厨师大赛有许多强劲的对手,如果他不拿出极致的技艺来,可能真的会错过这一次机会。
赛场上,大强表情冷静,点上火将鸡肉烧熟。
只有他自己知道,正泛着油光的鸡肉是他最好的朋友身上的肉。他没有再哭,用尽毕生的技巧做出了一盘完美的可乐鸡翅。
评委们尝过之后直呼天才,说大强是几十年一遇的厨艺大师。大强成了毋庸置疑的第一名,获得了许多荣誉,奖牌奖杯挂满了屋子,让他本来并不好看的贫困小屋变得金光灿灿地漂亮起来。
评委组决定请阿美出山,让两位天才世纪性地较量一番。阿美老了,已经长出皱纹的她竟然直接弃权,让评委们惊掉了眼镜。然而,她提出见一见新晋的厨艺大师大强。
“我这辈子只做过一道完美的菜。”阿美说,“是那道清蒸鱼。”
大强点点头。“前辈的录像我从小就看,我非常崇拜您那道清蒸鱼的做法……”
阿美闭上眼睛摇头。“从那之后,我再也不做清蒸鱼。那条鱼叫蹦蹦,她曾经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大强了然。阿美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后来的后来,大强带着他漂亮的奖牌和奖杯去看妈妈,路上遇到了一只优美的母鸡,看起来像是从主人家里走失的。在那美妙的一分钟里,大强满心希望能听到这只鸡再对他说话,——
然而没有。那只母鸡径自走开了。
大强跪在妈妈的坟墓前,喃喃自语。
“妈妈,我成了最知名的厨师了……”
嗷嗷嗷让我回到10岁的故事。
纯真满满。
想看21的作者阐述。
大强真的把朋友炖到锅里那个地方,让我惊掉下巴。
不过这个故事混合了夸张与纯真(某些人类能和动物对话),我应该接受它。
是21的手笔吧?让小红主动请死,让阿美有着相似过往,减轻(但不去除)大强的罪恶感。制造了一种平衡,让我们由对大强的厌恶转向悲悯人性里的弱小。
文笔也好轻灵。给小红的三两笔细节恰到好处。让阿美的鱼叫“蹦蹦”辅助打动人心。葱伯和酒哥的话正好铺垫。讲述清晰明了,节奏合宜,细节不多不少正好。
不过大强还是真的烧了他的朋友吗,让我扶上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