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第一个十二月的第二个十二点的第一分钟,我收到了来自创意写作老师山精的消息:“C的初稿呢?”,并在一秒钟后决定先装死。
既然火已经燎到毛了,那就先暖和会儿吧。这是我一贯的思维方式。
听完了英语老师重述小组作业要求并预祝大家合作愉快的课堂结束语,吃过索然无味的凉拌卷心菜和凉拌胡萝卜,随手点了首燃得莫名其妙的动画op作为背景音,终于下定决心点开文档。
里面的内容是今天凌晨抱着手机窝在床脚写的,已经想不起来内容,但基本能猜到流程。上来先扯两句闲篇,然后轻描淡写地叙述几件自认为对自己有重大意义的伤痛事件,结尾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表达,以上这些我都不在乎啦!
我把这些字一个一个删掉,还文档一个清净,一边想什么时候回复山精比较好。看到消息的下一秒是第一个节点,但那点时间不够我组织一句逻辑通顺用词准确的话来。下一个节点是下课后,表明自己是认真听课绝不会上课看消息的好学生,可现在也错过了。再下一个的话……
以上全是水字数的,但也是事实。我确实不知道写什么好。
翻找记忆这件事就像从半年没碰过的衣柜里找出件床单抖搂,上面的灰弄得人鼻子怪痒的,又能闻见清新的、沉淀了半年的洗衣粉味儿,挺好闻的。挑出一段记忆敲成字这件事像串珠。桌子上满当当摆着无数漂亮的小珠子,像糖果。这张桌天然就给人一种“我一定能串出最好看的手链来”的错觉。当你真挑了其中最好看的几个串好了,又发现搭配得不伦不类,不如放它们生还,回到糖果堆里去。
其实这问题也不大,毕竟现在网络上千奇百怪的词语远比难看的手链多。做得简约,可以叫北欧ins风,往甜美的方向去用力,那叫马卡龙色,要是审美像被轰炸过,干脆就说是叙利亚废墟风吧。实在不知道咋串,还有一条路,把桌掀翻了说你们这是“恶意串珠”。
问题是,我怀疑我的珠子是假的。(竟然圆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上了,简直不可思议)
看到这儿你会问(你可能不会问,但让我们假定你是一个总忍不住发问的烦人的人),前面不是说珠子是记忆吗,记忆怎么会是假的呢?
悄悄的,别声张,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觉得我的记忆被改过。
你又要发问了: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追溯到生命中最早的记忆,我第一次被送去幼儿园。记忆是第三人称的,年幼的自己在妈妈怀里不安地尖叫。周围的哭喊此起彼伏,一声漫过一声,像回到产房。但后来家人提起这件事,都说我是唯一一个不哭不闹安安稳稳就被送进园内的孩子,还经常在吵架中以此作为我天生冷血的论据。
这不可能,显然是他们臆想出来的“我家孩子如此与众不同将来肯定能成大事”的美梦。虽然回忆蒙着怀旧滤镜,画面像白内障一样残破,画质最多只有360p,但情绪不会出错。恐惧顺着时间直到今日仍有让人浑身发冷的功效。这种恐惧对我来说太熟悉,像长在骨缝里,缠绕在关节上,直到成为自身的一部分。不会错的。要么我害怕得大哭,要么我害怕得连哭都不会了。
当然这小小的错位无伤大雅,顶多是数以万计的珠子当中小而圆又透明的一颗稍稍有些泛黄了——亚克力制品靠不住的——串在手串里很难看出来,更何况它大概永远也等不到自己的那根塑料绳。记忆的容错率比数学题要高,泪痕不落在那处也要落在别处。
——你看,我那么容易就接受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我的记忆或许真的混进去了些不该存在的?
举个例子,小学家长会,班主任在会上大肆夸赞一位同学的父母育儿有方,期间多次不经意提起他们从事的职业和薪资情况。我妈挤在我那套小桌椅里动弹不得,但无比清晰地说了一句“二百五”,我蹲在一边的小板凳上,注意到大多数同学都很兴奋地听着,但大人们看上去,呃,用现在的视角看是不屑,但小学的我大概只会用“奇怪”来形容。班主任最兴奋,穿着她最贵的一身衣服,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把讲台当成她一个人的舞台,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观众,只要重要的人看得舒心就好。
教室不小,但此时挤进来比平时多一倍的人,还是太拥挤了。又是冬天,大家穿着毛衣棉袄,有的人还不愿意脱下羽绒服。成年人多为黑灰棕,小孩子则五颜六色,他们会形容自己为“打翻了调色盘”,但其实还没有一个人见过调色盘。有几位是银发老人,他们成为孩子们视线的焦点。口鼻处时刻呼出温热的气体有多大威力,大人们可能体会不到,但身高不足一米四的小学生,呼吸到的全是别人生产的二氧化碳。我拼命把头起试图把鼻孔送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想到如果是大象,面对这种情况应当会很轻松。但大象进不来教室,连教学楼门都进不来。或许小象可以。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诶,小象有多大?我还从来没见过小象呢。对了,教室到底有多大,之前数学课一起量过的,好像是十个同学的臂长?
打住打住,你永远不想知道一个低年级小学生的思维跳跃程度。
总之……是不是还挺清晰的?虽然在我的脑子里它们或许是360p,但写出来,到你的脑子里就会自动生成一份4k高清视频。
好吧。再看另外一段。
家长会,教室里勉强挤进去大象,小象就只能先被其他的大象领回家(或者动物园,谁知道)。稍高年级的小象可以在操场上玩,低年级的显然还不具备这种让人放心不派出一支武装部队时刻盯着的能力,干脆全回家去。
我跟着队伍走出校门,拐过一个路口去到广场上的解散地点。途中经过好几个地摊儿,贩卖红领巾小黄帽、各式文具、五毛一包的辣条、植物大战僵尸的角色卡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我被一个商贩手里那一把缀着塑料草莓的笔所启发,突然想到家人前几天答应给我买自动铅笔。于是解散后就去了,街对面的文具店,里面从各式的笔本书皮练习册到水晶球、三国杀、能丢出去黏在墙上的蜘蛛侠应有尽有。无数的铅笔、自动铅、签字笔、圆珠笔、钢笔挤在方形塑料笔筒里任人挑选,他们最多还能挑到六年级,以后就用一盒盒的考试必备0.38黑色碳素笔了。其中有一支明黄色的0.5粗细印着米菲兔的自动铅笔,将成为我人生中第一支自动铅笔。可惜就在半小时后的家长会上,班主任以“0.5的铅太容易断,掉到地上蹭的全是铅印”为由,要求0.5的自动铅在班里立刻绝迹。
回到家,用崭新的自动铅在姥姥记账的红皮本子上画了一幅大作,然后心满意足地收起笔。直到我妈从学校回来,进门第一句话是“你们班主任真是个二百五”,接着给我们讲述了班主任是如何在会上阿谀奉承某个高知高薪高素质的家庭的,中间夹杂抒发着对于闷热教室让人喘不上来气的不满。
这两段记忆都在我的大脑里,被命名为“第一次家长会”,前者还稍微要清晰一点。
但那支明黄色0.5粗细印着米菲兔的自动铅笔现在就在我抽屉的某一个角落里待着,由于被禁止出现在笔袋里而免遭丢失的悲惨结局。
后来我想到,那天我确实没有真的目睹家长会的全过程,但我妈的形容太过生动,在脑子里产生的画面太过清晰,以至于还以为是真正的记忆。
看见没,篡改记忆就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特别是当对象只是一个未满七岁的小孩时。只需要一副好口才和多次的重复,就能让她看到自己班主任活灵活现的谄媚样子,并认定班主任确实是这样的人,直到六年以后。
这一单元的作业一直完成得很顺利——找到符合主题的珠子,穿起来,打结,提交,然后再也不管这串珠子搭配起来是否太过猎奇。但到了最后的大作业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如何找到能代表自我的那颗珠子呢,我不知道。我试图找过但最终眼花缭乱,甚至怀疑起眼前珠子的真假来。
假的珠子,假的记忆,假的我。
真的那个我盲目听从了别人的建议,走错了岔路口,然后再也走不回来了。
但假的我今天必须得把作业交上去。
珠子是假的,这是已知的事实。假珠子编出的手链不可能漂亮。所以我决定,我决定把塑料绳交上去。
那条细细的、透明的、上面什么都没有的、有弹性的塑料绳。
它不会错,它没有真假一说,因为它只是一条塑料绳。
好了,就这么办。
话说回来,我刚才翻了翻抽屉,那根自动铅笔其实是蓝色的。
终于写完了(。)把狗都累死了
烦人的、并不清楚自己课以外的课表时间所以经常在上课时间给学生发信息的某精来了
觉得那个关于抖搂开记忆的比喻敲敲好,很适合我了。
问完这问就走:
草原上的野狗,脖子上怎么会有缰绳呢?
想当野狗也有点不容易。需要知道自己从没被上过缰绳这件事啊。
1.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急速码字时激素分泌过旺的感觉好爽,但还是别有下一次了(。)一直挑选回忆这一步卡着,在想哪一段最重要,哪一段最想写,哪一段最好写,最终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写不出来。缰绳是自己附加给自己的,一直有隐隐约约地觉察到这件事,感谢山精老师让我终于恍然大悟了。太顾及写出来的效果或者说文字透露出我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总不能自然而真实地表达意思。其实还没想好写什么,不过狗到山前必有路(什么东西),没准写着写着就知道了。还没到十句但我不知道写什么好了。。。
2.一个不确定的地方:这么写真的没问题吗,在别人眼里看是什么样子的呢,感觉最后写出来会是一锅乱炖。猜测的答案是who cares(。)
互评
1、我在收到某些老师的消息后也会先装死,看来这是共同现象。还有就是我以前在上课时间看到了老师发的消息也会装作认真上课先不回,但后来想冒险一试,就回了,发现好像也没什么事。看了半天感觉最后好像再说回忆的事,我不常去回忆,我更喜欢去想象未来,因为我回忆过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可能需要一些关键词来提点一下。我的记忆也不是完全的一条线,但是会有很多点,我可以描点作图。所以如果光是去回忆可能什么都回忆不到,所以是不是可以去找找那些点。记忆被篡改在我看来应该是个门槛很高的大工程,如果你的被改过,你没准是那个天选之子。
2、还行吧,很符合“脱缰野狗”的形象。
哈哈哈哈哈哈,前几段太真实了,完全能感同身受。风格很喜欢,读起来非常有趣,感觉就像是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我觉得按照这个感觉接着写下去也一定会很不错。
hiiiiii cfnm老师 大家都一样是被ddl追着赶的人!啊啊啊啊其实我真的一直很想认识你,终于找到机会我好幸福!!!🥰
很多时候可能要允许自己什么都写不出来,反正我经常放任自己躺下。现在我也体会到急速码字和分泌激素了,因为在我打下来这些字的时候已经响铃了。反复读了很多遍,不是因为不懂,是因为好喜欢!!
把文档删干净什么的、、、是我了,每次写的时候总要纠结好久,删的时候倒很下得去手。写这些看起来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也不算没有意义嘛,它们当然也算你“自我”的一部分。对于最后这个小问题的话,我觉得别人眼里和作者自己眼里看到的并不会有太多区别。不过作者本人读的时候大概能如数家珍的给每一颗珠子注名,读者做不到。当然不是说要把每颗珠子的内涵写出来的意思!!我总觉得那种行文的模式很落窠臼。我喜欢脱缰野狗写文章的方式,因为她唯一奉行的法则是自由。
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了,“写作是尝试用语言去描述无法描述的东西”。cfnm写记忆会让我想到这句。(满意敲完字,我要去加c老师的微信了
轻轻敲C的小门
终(chu)稿?
想和假C踏上寻找真C的漫漫征程
虽然也许一路上可能会找到不止一个真假难辨的C……
想继续看下去。我是那个希望全商店的珠子都摆在眼前小桌上的精。最好写一本书那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