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的切磋

一、第一个词,我想是摆弄。

摆弄什么呢?文具。

在小学,我不仅是班内知名导演,还是文具课桌剧的顶尖制作人,无人可位居其右。我手下的橡皮、记号笔、签字笔、尺套装、胶带卷……形象栩栩如生,令人记忆犹新。

还是不花字数介绍我的主演们了。在制作故事的过程中,我反复接触不同的材料,熟悉了橡皮的冷而可塑,记号笔的硬而光滑,尺套装的各种拼接方式,最后一项可以说是让我在正式学习角度之前就摸清楚了怎样的搭配能形成多大的角。

从那时起,我就十分喜欢讲故事。不是狭义的口述,是广义的任何形式的故事。即使没有文具可摆弄,我也会摆弄手,给小区里的小孩演故事,把他们逗得咯咯笑。

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摆弄记号笔的习惯。这被某些同学称为行为艺术。

还有一个动词,那就是打,打快板。

我的父母对我早期表现出的艺术天赋引以为傲。他们有意让我模仿唱歌和舞蹈以及讲故事,然后他们会录视频发到网上去。这视频就被一位山东快书师傅看到了。他联系到我父母,要收我为徒。我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位山东快书的传人。

然后是连年的练习。两片半椭圆形的铜板握在我的左手上,打着“当里个当”的节奏。我操着山东口音随节奏讲着故事(我不是山东人)。在公园,在树下,在购物中心,在餐厅里。练习怎样艰苦,惩罚怎样疼痛,我不能说记得很清楚。据我妈回忆说师父让她在练习的时候回避,因为怕家长心疼孩子。我倒记得一种情感,羞愧。不如说是尴尬。在外人面前,哪怕只是练习,我都不住地去想,他们会不会奇怪我在干什么?我可是带着口音说话的。

我就这样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学这个,学了若干年。学这个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要去参加比赛和节目。我参加过的最大的节目,我表现不是很好,但我见到了一些名人。整个过程中,我都感觉没什么。我的麻木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记得这个过程中一些身体上的感受。左手握板处那时候留下了绿色紫色的痕迹,绿色来自铜,紫色来自手。铜板也被我的汗侵蚀出绿色的印子,但是这用沙子打磨就可以去掉的。手上的痕迹也在多年不碰之后消失了。但我迷茫的童年如何打磨才能被找回呢?

二、戴,戴耳机。

戴耳机的形象不利于你交朋友。——我的一个朋友

这不重要!耳机在我头上勾勒出一层黑色的壳,压住我的头发,起到饰品的作用并且——播放着督促我前进的音乐。

偶尔我连上课都把耳机挂在脖子上,下课就戴上走人。中午吃完饭,我走在鹅卵石路上,左手把pad夹在腋下,还要把头歪到左边去,就这样不对称地把耳机从脖子扶到耳朵上。

这个动词是上课想的,能写的不多。还有个做得较多的是照,照镜子。

我对自己的脸不是很熟。小时候照镜子少吧。青春期了有容貌焦虑了,就老看。想看看哪个角度我的脸会比较好看。刮胡子也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人由邋遢变干净。

我还对着镜子做怪脸,摆造型。现在想来,这是为了表情管理,总之就是明确我做的动作是不是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可惜,在镜子前做就是帅气反派,在别人面前做就是卡壳的机器人。

就在最近,我准备洗澡,照例凝视了一会镜子里的自己。我发现我的眼睛有一圈很黑很黑的边框。不是黑眼圈,更像眼底。这黑边框,加上我眼睛睁开的形状,让我看起来像……侦探剧里的死者。我几乎想象到,我躺在马路边,特写给到我的脸,我眼睛看起来就这德行,再也不可能呼吸。有谁会抱着我冰凉的身体痛哭?想到这,我不敢再看镜子。我试着把眼睛挤成不同的形状,以抹去这个印象。有点用。但接下来我又会叹息于脸上过早出现的皱纹。

还有一个值得说一说的动词,摆,摆造型。

刚才说照镜子的时候已经说过一些,我会在镜子前摆造型。但是我更多会在听歌的时候摆造型。我在b站看过许多手书视频,人物随着音乐就只是做一些动作,都能让人为之疯狂,而我就从中获得了一些对“跳舞”的最初的认识。

在听歌的时候,如果我听到一些被形容为激光炮的声音,我就会用手攒出一个炮在那里piupiupiu。只是举个例子。这些动作还经常伴随着我自己用口发出的声音。我自认为模仿声音的能力很强。我可以模仿枪、剑、弓箭、激光、炸弹的声音,手上跟着对应的动作。我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觉得我这样没什么问题,还是已经习惯了我这个人,才没告诉我停下。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身体上的感受比不过心理的感受。其实吧心理上感受也不多。我的小动作,相当于别人无预兆地跳起来做投篮动作,可能不需要一个理由,更没有什么后果。

三、抠,抠各种东西。

可是真的!有那么多可以抠的东西!蚊子包,青春痘,橡皮,桌子上卷起的小角,装过快递的泡沫纸箱,超市里的米堆(那已经可以归类为挖了,而且绝不是无意的),牙里的食物残渣,头皮,指甲……

目的是什么呢?也许是强迫症使然。凸起的让它不再凸起,凹陷的就让周围跟它一样凹陷。

如果我抠的是身外之物,就要抠到食指发酸,歇一会,暂时忘记我在抠它。一会想起来,继续抠。如果我抠的是自己的身体,哪怕抠疼了也不能停下。

但有一个东西我不会抠:陪伴了我五年的老水杯。它的塑料盖子上有许多那样的划痕,都是我不小心摔出来的。我不会去抠,因为抠不动。它的金属底部也坑坑洼洼。我挺对不起我的老水杯的。五年前去美国夏令营,我因为没从国内带水杯,在一所大学的商店里选中了它。我经常拎着它的把手转着,像转钥匙。但它比钥匙重多了,所以要么是我手酸,要么是它飞出去。我在学校里丢过它许多次。每次找回来,我都抱着它,对它说一些安慰的话,像家长对孩子。我的水杯洗澡的次数远没有我多,但是沾的灰土远比我多。哦……我这个人就这样,时常对没有生命的物体投入太多感情。


我最喜欢的一个词,也许是摆弄。毕竟是我“热爱讲故事”的发源。摆弄文具还让我得以与同学搭话。仅仅是借用橡皮,就能聊上一会。

对内心状态的隐喻,我想是照镜子。这说明我既自信又不自信。自信在我敢照镜子,不自信在我需要照镜子。镜子真是个矛盾的东西。

Hope y’all enjoy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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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评论了“与自己的切磋”

  1. 反过来,我的阅读是非常轻快的。因为你对自己的熟稔,也因为你特有的语言上的俏皮。
    万万没想到你有山东快书的技能。真是个春晚人才的感觉。反正我觉得最后那个词不应该是“照”,你不是以外界为映像去生活的(壹和小瑞同意吗?)。你自己就能生长出一座森林。摆弄也许是个选择,或者模仿(虽然这听上去不是好词,不过我感觉你的模仿背后有属于自己的点,是模仿中的创造)。
    以及,真的挡不住你猝不及防的深沉“但我迷茫的童年如何打磨才能被找回呢?”。💐献花一小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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