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天气总是不会轻易让人琢磨透的,就比如现在,分明从城里出来的时候阳光还曝晒着皮肤,即刻蒸发了都有可能。背心被渗出的汗染成了深蓝色,紧贴在前胸后背。
而刚踏入林中,光束便都被贪婪的高大的树吮吸走了,一片片叶子伸展着、抢夺着,而根部也在土壤中蔓延着,来给自己供给养料。
可怜的瘦小的枝桠或是被蛮横地掠夺了资源,或是依靠着缝隙中残留的苟且偷生,待到长大后又将代替那些高大的树。
我被汗浸透了的衣裳,也不过片刻便干了。斜挎着布包,走在林中的小径里。这里本就偏僻,一个林子都找不出几个人,连几条像样的给人走的路也没得,顶多是外面那一条公路,算是前不久前刚修成的水泥路,也就是为了林子里的我们几个人专门建的了。
“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大声感叹一句。
不远处几十米已经能看见那个木屋了,那是pp平时交接工作的地方,麻雀虽小,但好歹腑脏俱全,平日里打来的猎物大都暂时贮存在那。
“阿洛,来啦!”披着灰马甲的老男人摇摆地走过来,一手拎着银色生了锈的暖水壶,高声道:“我就知道是你!老远就听见你在那发牢骚了!”
男人笑嘻嘻的,那头发乱成了鸡窝样,胡子也从来不打理。,
“哦,还没走啊” 我懒得理他,走过去将背包堆在了木屋外的板凳上,插好电线。
自从我干这一行开始,他便已经在这工作了,也从没听过他有什么家人。
几具动物尸体堆砌在屋中的角落里,最上面摞着一个不大的梅花鹿,毛皮上雪白的斑点被泥点和土壤染成暗红,阳光从门窗照入屋内,还没凝结的血渍反射出光,倒像是红色的冰晶一样闪烁着、跳跃着,显得格外有活力。
“这小鹿毛皮不错吧”身后男人走进屋子里,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一大片的光束。
“不错,洗洗能卖个好价钱”我嘟囔道:“你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我每天出猎,连着一个星期了,倒是一个成色好点的也没碰见,净是不值钱的便宜货。你倒好,两天就带回来一个。”
“嘿,我也就是运气好点了。我去河边想打个谁洗把脸,你猜怎么着,一下碰见俩!我看着另一只像是母的,应该是它妈吧。”
“哟!那怎么才带回来一个?大的更值钱啊!”我一拍腿,恨铁不成钢的骂着。
“这不大的跑了么,而且这梅花鹿本来就稀罕,全打死了不灭绝了么,我这老胳膊老腿也追不上,放它一命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说的就是这个理。”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个手指在空中划动,撇了我一眼,一副孔夫子在世的模样。
我没忍住翻个白眼,“你真是活该一辈子在这呆着,谁还嫌钱多?都干这行了你还怕杀生?”自以为是孔夫子品德,实则是孔乙己转世,假清高,自然的,这句话我可憋住没说。
他背过手,哼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咱这林子里边可不太平嘞!”说着便扭过头,将手里保温杯的水向屋外一扬,暖光下水弧上浮起一抹虹,下一秒便散落了。
我停下手里的活,想来森林里从来便没有多太平过,无非是野狼罢了,那老头又是吹牛来的。“又怎么着?谁被狼咬死了?”
他好像触了什么霉头一样,几步跨到了我的眼前。“嘶———”,他皱上眉头,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脸上黝黑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处,带着略有些嘶哑的嗓音说:
“别瞎说,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消息,说这林子里——有妖精哩!”
见我不相信,又压低了声音:“好多人傍晚出猎,过了好几个晚上,都没回来呦,听村里一个老人说啊,那是人死后怨气化成的蛇妖嘞!七头蛇妖听过不喽,地狱使者,专杀那些最恶多端的人。说不定啊,就是来找你的嘞!
“我又哪里作恶了?”我推开凑到我面前的老头,冲着地上啐了一下“也就仗着你年纪大点,还没完没了了,一个畜牲,再怎么稀罕还能有人高贵?”
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气不打一处,却也知道他性子一直如此。
“若真说恶人,倒不如找我媳妇儿家的老娘们嘞!”我嘟哝着。
“那是我丈母娘,向来看不上我,做什么事都合不上他们的心思,总是要挑挑拣拣的,一见到我便嚷嚷着让她宝贝大女儿离婚,离婚,明知道她女儿早便是有夫之妇,却还是哄骗着她去相亲,搞得我媳妇在家都自在不得。哼,对那个安女婿可真是天壤之别呵。”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多能耐似的。”冷哼一声,装好了电锯,嘱咐老头:“走吧您,快别碍事了嘿。”拖上背包,便向林深处走去了。
我总能升职的,那时候我就能坐在空调屋里享福喽!
幽深的黑色覆盖下来,森林的远处,还有着窸窣的动静,黑夜笼罩着的森林,总让人打颤。
枝芽交错,原本碧绿的树叶此刻也是一派黑点,月光穿过缝隙撒下点点星光,不时有悠远扬长的鸣叫传来,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丛林后蛰伏着。
结束了一天在林中的忙碌,我也终于扛上猎枪和包回到车上,车钥匙钻进孔中,拧了拧,随着“轰隆隆”车发动的声音,车灯直射出 照亮十米内黑漆的泥路,可不过几秒,便又沉默于寂静。
我猛然想起来什么,一看表盘,柴油的标识闪着红光。
“该死的”,我挠了挠头,本来昨天便想着要去加油,谁知道找了一路愣是没碰见加油站,便把这事给耽搁了。
森林晚上是待不了人的,倒是木屋里似乎还放着贮备柴油。这本来是违规的,当时老头唠叨了好几次,没想到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拎上油桶和管子,从车屁股后面向前走,还未迈出第一步,本该死寂一样的黑夜中却好像多出不寻常的淅淅梭梭的响声。
我扭过头去,声音是由车前传来。借着月光,在我的车头前,一个影子探了出来。不……我数了数,好像不止一个。
不知怎的脑海里便浮现出老猎人说的森林怪谈,若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那我今天大抵是回不去了。
我僵持着微微俯身的动作,却生怕发出一点响声,左手紧紧握住了连着油桶的管道。
尖尖的头又从车前探了出来,让我才真正的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蛇蟒蛇似乎并非老头所说的那样是个七头身,却只能看见摇晃的三个头,两边的头偏偏还比中间那个小一圈,立起身子来也并没有车头的高,从车背看去,全身几乎都被挡住了。蛇头也没那么粗,若攥起拳头比划一下,也就拳头的大小。
蛇身是融于黑暗似的漆黑,可其中格外显眼的便是中间包裹着头部的金黄色,随着它微微摆动着,漆黑的鳞片闪烁出幽绿的光芒,又映出潭中的墨蓝,好似黑夜中的大海,有能蛊惑人的魅力。
我不觉呼吸一滞,被那模样吸了魂,待回过神来,脑中便只剩了一个念头:
如若将这蛇皮卖了,这几年的吃穿都不用愁了。
蛇的习性,我最是了解的。几年来在林子里遇到的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倒是从未见过有如此夺目的鳞片。
在夜晚捕蛇,实则是对我更加不利的,如果一个不留神,被蛇尾缠住了身子,便是最难脱开身的。故而这场战争,必定是速战速决。
看到放在货车货架上的猎枪,我要了咬牙,抓起地上滚动的杂草团,一蹬腿,猛冲到了车背的货架上。
就在我踏出第一步的同时,车前徘徊的身影在一瞬间扭过了头,瞳孔缩成了一条细长的缝隙,而下一秒点燃的草团便甩到了它的眼前。
“嘶”它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吓到,吐出了蛇信子,发出刺耳的叫声。
趁着它被晃到的那一刻,我抄起车上的猎枪,跳上车头,枪口向下对准了它中间的头。
奈何手指刚抵住板机,一阵剧烈的冲击便让我失去了方向,狠狠甩出去,后背撞到了树干上,直震得枯老的树叶落满了我眼前。巨大的撞击力隔着后背传到了胸腔,我不觉猛烈的咳嗽了两声。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的蟒蛇,缓缓地游走过来,又定住了两秒钟,在下一刻咧着嘴直直向我俯冲而来!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无数黑鸦从黑夜中逃窜到四处,仅存的月光下黑影闪烁着,而不过片刻,便又回归了宁静。
我摊坐在泥泞中,后背紧紧靠着树干,大口地吮吸着空气,任由手中的猎枪滑落到地上。
子弹由嘴中贯穿了他的头骨,鲜红的血液低落,染红了一大片泥土。
我赌的没错!中间的蛇头便是它全身的弱点。
一抬头,圆月已抵在西南方,深夜已然过半。
看到与卡车一般长的蛇身,一阵后怕又从后背传来,渗了满背的冷汗。待到乌鸦翅膀卷起的寒风刮干了汗,我终于将装着尸体的麻袋甩入卡车后的货架上,缓缓驶出了森林……
(1)人物生长于什么样的家庭(阶层、生长环境、家庭关系)?
家庭阶级较低,自小便不是很富裕,林子的农村里长大
(2)受教育程度/职业?
中学。猎人、伐木工
(3)性格特质(如果用3~5个词描述的话……)
在高阶级的人前有些自卑,故在意别人的眼光,尽力工作却没有机会证明自己
(4)生命中经历过什么重大起落?
曾拿到过优秀伐木工奖,但依旧被丈母娘看不上。被骗去赌博,输了小半个月的工资。
(5)在这个作品里,TA内心最深层次的欲望是什么?
向别人证明自己,也能让媳妇脸上争光
“优秀伐木工奖”我也想得这样的奖……
食物观察记录:https://www.youthwrite.pro/2022/03/09/%e7%99%bd%e6%97%a5%e6%a2%a6%e6%b8%b8/
观察…的13种方式:https://www.youthwrite.pro/2022/03/18/%e8%a7%82%e5%af%9f%e6%9d%a8%e7%b5%ae%e7%9a%8413%e7%a7%8d%e6%96%b9%e5%bc%8f/
记忆里的厨房:https://www.youthwrite.pro/2022/05/10/%e8%ae%b0%e5%bf%86%e9%87%8c%e7%9a%84%e5%8e%a8%e6%88%bf/
景物&动作描写奥利给??不过,我也想说一个点:第一人称出发,这猎人是个粗人,他的感受力和想象力有这么丰富、他的审美有这么好吗?
通篇短小精悍,果真怪谈。不过,有些没看懂,这是想说什么呢?对蛇精的描写最夺目,森林里真的有蛇精吗?(毕竟前面的对话是以现实为背景的)
森林怪谈:很“中文”的文章,清新自然,没有多余的闲笔。让人读完觉得爽利,像夏天夜里骑车到一公里外的便利店买一罐苏打水。赞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