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泡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我不知道别人的泡泡长什么样,可能和我的一样,流光溢彩,我曾为自己有这样的泡泡感到骄傲。
很久之前,班里有一位同学A,她很漂亮很可爱。大约是从二年级开始的,我偶尔听见身边不相熟的同学谈起她来,“她的脾气太差了,我都有点不想和她坐同桌了。”“你是说A吗?”“A?我也这么觉得。”每当我听见这种话,我都有些不自然。我和A的关系不远不近,刚好是普通同学的关系,这个距离让我无法袖手旁观,但也足够拦住我助人为乐、替她出头的念头了。
到了四年级,事情愈发严重,A变得像她们说的那样,坏脾气,充满傲气,她一边是班里学习好的学生,一边又是在班里臭名昭著的“暴力女”。我的朋友们讨厌她,因为她总出言不逊、一言不合就动手;我的老师们对她很头疼,因为总有学生告她的状。我们渐渐习惯远离A。不过就我自己而言,似乎很幸运地一直没有遭到A的毒手,所以我甚至去过她家作客。一次排队的时候,A和我说起了话,我们聊了起来。聊完,我随意的抬起目光,却和排在第三排的朋友的目光汇上了。尽管她很快回过头去,但是,她的眉毛有点蹙起,我看到了。细小的、像杂草一样的慌张轻轻缠在我的心尖上。自那我就不再理会A了,即使她主动找我搭话。不过在没人的时候,我还是会和她保持友好关系。即便这样做了,我依旧觉得隐隐地不安,我有时会想,我是两面派么?难道只有我这样吗?而又很快将这样的念头抛于脑后,投入欢乐的怀抱。
没过多久班里出现了一件大事,我最好的朋友和A打起来了,班里的同学都逃出来了,只有我、另一个朋友和劝架的同学还有零星几个看戏的同学还留在里面。两个人都哭了,边哭边打,她们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按常理说我作为好朋友应该去劝架,或者安慰朋友,但是我的双脚像是被冻住一样。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好友中并不是负责安慰的担当啊,我也肯定拦不住她们,我连露出打抱不平的表情都做不到,也许在别人的视角里我只是被这阵仗吓傻了。我的好朋友显然想让我帮她一起战斗,我当然不可能过去,拦住我的不是老师的谆谆教诲,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道德感,我只是不想去。也许我知道一旦我过去手上就会沾上罪恶,也许我只是想要维持着泡泡的干净澄澈,也许我恐惧面对A的失落或朋友的失望,不需要她们揪起眉头看我冲我掉几滴眼泪,光是我站着什么也不做,缠着我的心的名为愧疚的杂草就会疯狂生长且收紧,让我窒息。
直到最终我也没有什么动作。也许根本没人期望我做什么,也没人看到我当时站在那里,一切都是我的自导自演,按理说仰仗着“我吓着了”“我愣住了”的宽慰,心可以轻松起来。但是没有,我的泡泡碎掉了。朋友还是朋友、A还是A,可是我已经不是我了,我再也抬不起头。那么美丽的泡泡,人人都只有一个,我想要保护它,可是失败了。
这件事后我才知道泡泡根本不是轻飘飘的,它是实心的,沉甸甸的;它也不是透明的,是浑浊的灰色。我想保护的不是泡泡,只是它光鲜轻薄的外壳。
昨天和朋友聊天,源于那个事件她也在场旁观,我就怅惘地提起当时我去A家玩的事,她淡然丢下一句:“A也邀请过我去她家里玩呀。”我瞬间失语。原来不只我,原来不只我。既然这样,那你也……她……我有很多想问她的,还是没问出口。唉。
后来又接连飘荡了几年。到了初三重新分班,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陌生的教室,陌生的课本,这看似可怕的一切都不是我害怕的根源。难得春游,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的组合就围在我身边随处可见。“自由活动”于他们是欢呼的信号,于我就如冷水浇心。我像行尸走肉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不知向何处地走着,我在脑海里回想着我看过的所有悲情电视剧,觉得自己比那些主角们都要惨。这个时候应该下暴雨才对,我心想。大晴天的阳光洒在身上,让我深陷冰火两重天。我一手抓着胳膊,另一手紧握着手机,可笑地觉得没人能看出我的窘迫,又渴望有人能看出我的窘迫。
“可以帮我们拍一下合照吗?”一个F4组合中的一员向我邀请。
“啊,可以可以。”我接过手机,一边为自己有事做而感到如释重负,一边为她们尽心拍照,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我的自若。
照片拍完,我又是那个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我了。讨论声一会在这里响起,一会儿在那里响起。太吵了,我慢吞吞地走到队伍后面。
一个两人组合向我发出橄榄枝,我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我当然不敢肖想三人和乐融融的场面,尽管2+1的组合如我所料,但,的确很难熬。
她们说着一些我并不知道也不感兴趣的话题,一路上,我一边装作无事地看风景一边祈祷太阳快落山。
“啊,那里有冰淇凌欸。”两个人撒欢的跑过去了,我又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一起给冰淇凌拍个照好啦!”其中一人用手肘戳戳另一个想拍照的人,她才懊恼的想起来还有个我。我应该感谢善良的她们解救了我,不然我还是那个可怜虫。可是那一瞬间,怜惜、同情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刺痛我,甚至我觉得她们很讨厌,脑中升起了“我不想和他们一起走”的念头。
可能因为我也曾经站在她们的位置吧。我突然想起了A。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每个人眼中自己的泡泡都是美丽的、梦幻的,可是它真的是长这样的么?那些黑色的、讨厌的样子是被污染的、还是被掩盖起来了呢?它们还能褪去吗?
为什么是大写字母A?或许可以给这一位起个名字?
感觉字母A的形体很漂亮很优雅,很符合她的气质,看到她就会想到A,所以叫A啦
懂啦 ?
而她的实际境遇很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