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冯晴空坐在办公室靠窗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夕阳。

“多少年了?”他想着,随即他看着窗外的晚霞,缓缓自言自语道:“十年了吧。十年前的今天,正是五年一度的实习名额评选吧…”

他拉上窗帘,缓缓走向衣柜,取出一件纯黑的风衣披上,踱着步离开了房间,喃喃说道:“你可最好永远不要觉得我会忘了你。”

映着夜色,他走在街上,显得并不引人注目。他沿着大路向着医院走去。他向左看了看路边不远处的警察局,叹了口气,继续走着路。夜深人静,只有偶尔出现的车辆轰鸣而过的声音。

他身后,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从警察局门口走了出来。他披着一件深绿色的羽绒夹克,脸没在阴影中。他咳嗽了两声,看了看不远处的医院,发出了低声但是瘆人的笑声。随后,他跟在了冯晴空的后面走着。

医院正门右侧的房间里,隔着窗户清晰可见一个消瘦的人正趴在桌子上动着些什么。孙启思副院长打开门,说了些话,两人交谈一段时间后,孙副院长离开了。他关上门,门上“黄古缇”的名牌折射出淡淡的金色的光芒。

冯晴空看不真切,便没再理会。他后面的那个人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进了医院。那个高个子人进到大门前,只见黄古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拿起一个玻璃瓶,揣进了怀里。

“李组长,这是我们刚刚接到的报案,我们元府市中央医院的副院长被发现在办公室中死亡,就现场来看,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医院那边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而现场却并没有发现死者遗嘱或死者携带的毒物,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是一起谋杀案。”杨侨宇朝着桌子对面的人挥了挥手中的档案袋,由于光线的原因,对面那位很高的人身上有着一条条的百叶窗遮挡的阴影。“这是目前我们能得到的所有信息。现场已经被保护了起来,有什么问题等你到了那里再说吧。”

桌子对面的人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正色说道:“此事事不宜迟,我们去调查吧。”

他走向门口,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随即打开门离开了屋。杨侨宇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盯着前方。面前的档案袋最上面的一张纸上,赫然写着死者的名字—孙启思。对他来说,这名字太过熟悉了,因为此人正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就再没有过什么交集,只不过是知道孙启思在中央医院工作而已。“我们再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方式。”杨侨宇自嘲地想到。

当杨侨宇到达现场时,他们刑侦组组长李徒皓已经先一步到了现场了。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按照李徒皓的指示搜集证据。

“有什么发现吗?李组长?”杨侨宇走近眉头紧锁的李徒皓,问道。

“算是有吧。目前发现的几个奇怪的点都能作为证据呢。那边—”李徒皓伸手一指墙侧面的药剂柜,“你看,掉在地上的有一个装着硫代硫酸钠的瓶子,上面沾满了氢氧化钠。不是说死者是氰化物中毒的嘛,我想,这位副院长应该懂很多医学常识吧,发现自己氰化物中毒后,他立刻走到药剂柜寻找解毒剂——硫代硫酸钠。只不过他不小心碰倒了氢氧化钠的瓶子,导致硫代硫酸钠的瓶子异常地滑,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随后因为氰化钠中毒发作了,就死亡了。从目前情况来看,就是如此了。至于这凶手是谁,还得等进一步的调研。剩下的工作先交给鉴证科他们了,等分析完,我们再继续办案吧。目前有的线索也就这些了。”

“李组长,氢氧化钠一般会放在药品柜吗?”杨侨宇看着旁边正在搜证的几个鉴证科的人,向李徒皓问道。

鉴证科里一个个子不高,长的比较瘦的人正抱着装满搜证物的盒子往外走,听到两人的谈话一惊,说道:“恐怕确实一般不这样吧,硫代硫酸钠是氰化物解毒剂,药品柜常备也就罢了,那氢氧化钠可是和这些不沾边的。”

杨侨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他是谁啊?”杨侨宇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感觉认识他呢?”

“他啊!”李徒皓笑道,“一个最近刚来到鉴证科的人,叫高若麟,能力很强,挺有趣的人,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他在这工作的这几周一直很受好评呢。你不应该认识他吧,他不是咱们元府市的人,这不他才刚来这里找工作呢。”

“是吧…”不过隐隐中,杨侨宇还是觉得自己见过那个人。他不禁想起近二十年前,自己和两个很要好的同学一起备战高考时的场景。那年他们三人都励志要考全元府市最好的大学——元府大学。高考出分后,三人都被录取了。大学中,自己去了法律系,另两人都去了医学系。三人都在大学中出类拔萃,各种奖项评选从没少过三人。读研后,三个人的交往便渐渐变少了,每个人都在为着自己的前程努力。他隐约记得好像在那两人评选实习名额的时候一个人病倒了,但是他也没再过问过了。那两人虽然和他没有交往很久,他也记得这两人的名字:孙启思和冯晴空。

“最新的鉴证报告和调查报告出来了,杨侨宇。”李徒皓靠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杨侨宇,“你拿起看看吧,还是有不少有意思的点的。我看过一遍,基本可以确定谁是凶手了。决定性的证据并没有拿到,所以我们一会还得再去一次现场。”李徒皓用手捏了捏睛明穴,注视着杨侨宇。

杨侨宇缓缓拉开档案袋的绳子,取出来里面的一沓纸,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死者背景相关疑点调查:

  1. 孙启思,元府中央医院副院长。原元府大学医学院研究生,后于十年前进入元府中央医院成为外科实习医生。两年前升为办公室主任,一年前升为副院长。
  2. 其在任主任期间至副院长期间,屡次受贿被举报,因院长包庇未被撤职。
  3. 半年前,曾因应酬贿赂者外出吃饭,耽误了元府中央医院药剂师黄古缇的父亲黄英卢(72)先生的手术,最终抢救无效身亡。

现场证据报告:

  1. 药品柜

目前已证实确实有一瓶硫代硫酸钠的瓶子,里面所装液体确认无误。氢氧化钠的瓶子经医院工作人员确认应摆放在更远位置,经确认系遭人移动。氢氧化钠的瓶子上没有孙启思的指纹,进一步确认孙启思死前未接触氢氧化钠的瓶子,仅接触过硫代硫酸钠的瓶子。

  1. 桌面

桌面上所含物品为:水杯,一盒被吃掉了三块的巧克力(**牌),订书机钉起的档案(20页),签字笔。均无毒素反应。其中该盒巧克力来源经查为鉴证科高若麟。

  1. 抽屉

所含物品为:一盒完整的巧克力(***牌),约300张档案,数十个红包,内涵总值为30万元。来源基本不可确认。

  1. 房间其他地方

全房间除孙启思体内,任何地方均未见毒素反应。孙启思嘴唇处,食管中未见毒素反应,血浆中毒素浓度较高。地面未见任何搏斗痕迹,不存在他人指纹等。

 

“看到了吧,我们甚至不存在第二个嫌疑人,这个案件已经解决了啊,为什么还不去把黄古缇抓起来呢?”杨侨宇抬起头,疑惑地盯着李徒皓问道。

李徒皓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们还没有掌握他犯罪的决定性证据。我们需要的不光是猜测,更要的是实际切实的证据。”

“现在还没有吗?”

“没有。”李徒皓叹了口气,随即又说道:“不过我叫人去调监控了,还有人去搜查他的办公室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吧。不过我已经派人密切跟踪他了,不出意外的话,掌握证据后就可以逮捕他了。”

“李组长——”门外传来一声大喊,随后一个探员推门而入,对李徒皓说道:“监控中什么都没有显示,但是在他办公室里发现了一瓶氰化钠。”

“很好!现在可以逮捕他了,去吧!”李徒皓面无表情地说道。

在一家名为“**东北菜”的餐厅里,李徒皓和杨侨宇坐在餐桌旁,谈论着今天的案子。

“真是简单啊…”杨侨宇感慨道,摸着深绿色的墙纸,“就很清晰能知道谁是凶手。”

“早晚你也会遇到苦思不得其解的案子呢…你现在高兴啥。”

“您好二位,请问需要来点什么吗?”一旁的服务员向着两人询问道。

“来一个128套餐”,李徒皓说道。

“你为什么不觉得很轻松呢,李组长?”杨侨宇笑着说道。

“那还不显然吗?我内心深处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我们可能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双眼,而丝毫没有触及他的本质。这次案件的疑点太多咯,即便现在解决了我也觉得不对劲。”

“但是不是已经查出来氰化钠了吗?”杨侨宇抬头说道,“你为什么还觉得有问题呢?”

“我想,是直觉罢。”李徒皓叹了口气,缓缓穿上了他的羽绒夹克。他拍了拍衣服,看着和自己衣服颜色所差无几的墙纸,没再说什么。

“你知道我还觉得有什么疑点吗?”深夜的办公室里,李徒皓靠在椅子上对杨侨宇说道,“为什么摄像头没有录到他进办公室呢?为什么他明明每时每刻都在孙副院长身边,却还要昨天杀死他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如何投毒的呢?死者身上没有检测出任何毒素反应,而周围的东西也没有检测出,如果说是暗地下毒,不可能找不到任何毒素反应。如果是强迫喝下的话,又怎会没有搏斗痕迹?这就好像他主动吃下了氰化钠之类的东西一样,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这对于黄古缇而言是不可能的。孙启思很清楚黄古缇对他怀恨在心。杨侨宇啊,”李徒皓严肃地看向杨侨宇,一字一顿地说道:“黄古缇到现在都一副‘你们说我杀了他就我杀了他吧’的态度,分明就是消极对待。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恐怕他还真是清白的。”

“李组长,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可以排除其他可能性了吧。”

“但是现有证据真的能说明黄古缇有罪吗?如果说是要逮捕他倒是不难,但是这一定就是真相吗?他只要给出他无法下毒的证据,你能判他有罪吗?我不认为真的是他干的,不过这样的话还有个问题——是谁呢?”

“李组长,其他人为什么会作案呢?”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我们现在就是在一步步追寻着线索,寻找着最后唯一的可能性啊!”

“李组长,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有一个人是我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叫冯晴空,他和孙启思当时很熟,又有着很强的竞争关系。那年有个医院的实习名额,在面试前冯晴空却生了场病,错过面试,结果最后就没有获得名额了。既然按你说,黄古缇不是凶手的话,那有没有可能他怀恨在心,伺机报仇呢?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是不是太早了呢。”

“那可不一定,你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凶手呢…可是,即便如此,他又是如何杀人的呢?行凶手法到现在都没有被解决,不是吗?”

“但是李组长,我们真的要汇报上去这件事吗…毕竟这好像就是我心血来潮想到的东西…”

“我认为我们很有必要仔细查一查这个人。现在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不能放弃任何可能导向结果的事情。”李徒皓站了起来,伸手拿起了身边的手机,忽然想了想又说道,“他在大学时和别人交往多吗?有很多朋友或者仇人吗?”

杨侨宇愣了一下,在脑海里苦苦思索着对于那两人的记忆。他对他们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是他能记得的是,每次和孙启思在一起探讨的人,一定永远是冯晴空。两人都很沉默寡言,学习成绩出类拔萃,每天就泡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里。

杨侨宇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他整个大学期间基本只有一个朋友,这是真话。要是说除了和冯晴空的话,他也就和导师比较熟悉了。但是这两人似乎都没有谋杀孙启思的理由啊。”

“这两人很可能与案件有关系,不是吗?就算不是凶手,询问那两人总能得到比审讯黄古缇能获得更有意义的信息吧。对了——他们的导师叫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应该可以查到当时大学的各系名单吧。我们去查查就知道了。”

一大沓材料被一个警员送到了李徒皓的桌子上,他笑着问道:“李组长,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凶手已经确定了,我们早就可以结案了,为什么还要再去查东西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是黄古缇杀的人,无论从动机还是手法啊。”

李徒皓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何尝是和自己过不去呢。我只是想还黄古缇一个清白。他虽然和孙启思有仇,但是他没有可能实现的作案手法:在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下在那天晚上的时段进入房间投毒。在之前投的毒又不会才刚刚致死。我深刻怀疑另有他人,而这人便很可能与这档案袋中的两个人有关呢。”

“是一个人。”那个警员纠正道。随即补充道:“其中一位,那位老教授一个月前去世了。所以我们就没再去寻找他的资料了。”

李徒皓接过冯晴空的档案读了起来。读完后,他立刻拿起手机快速拨通了杨侨宇的电话。他在连续三次没打通后直接选择了去找他。电梯的门在一楼打开时,所有人都看见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快步跑出警局,飞奔上一辆停在院里的车,开上了马路。

当杨侨宇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时,却看到了满头大汗的李徒皓。

“李…李组长?你为什么在这里?”杨侨宇的语气充满惊讶。

“我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我刚刚了解到关于冯晴空的事情。稍等,我进来说吧。”李徒皓转身掩上房门,换好鞋,坐到了椅子上。

“我言简意赅地说吧。”李徒皓放慢了语速,手伏在桌子上。“冯晴空本来水平高于孙启思,但是面试前冯晴空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病,诊断为病毒性脑炎,康复后留下了严重后遗症,所以最后孙启思获得了实习的名额。冯晴空没过多久便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这边查到的最后关于他的记录是他在一家美容院进行整容。从信息来看,这人非常稳健,心思缜密,绝对是有充足理由杀害孙启思的。鉴于孙启思这几年这德行,谁知道当年冯晴空的病和他有没有关系呢?这样一来,整个事情就能解释过去了。然而问题就在,我们该如何寻找这个冯晴空。他失踪了太久了,又整了容,谁能认出他来?更何况…”突然李徒皓浑身一抽,说道:“我天,我之前一直没往这里想,如果这样的话,在三天之内接触过孙启思院长的人是有记录的吧,只要调出这几天医院门口的监控,挨个寻找,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根据这个筛选一下谁有可能是冯晴空呢?”

杨侨宇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找人处理一下。不过我们确定冯晴空就是杀人犯了吗?”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突然失踪那么多年呢?这么巧的事情,我是不相信存在的。这两件事情必然存在着联系,就算他是清白的,我们也能找到突破口了。”

太阳西沉,最后一抹亮光悄悄从屋中逝去。

“说真的,”李徒皓抬起头,皱了皱眉头,“这人死了,也是对社会有好处。少一个贪污受贿不办实事的人,也是好的吧…”

又是一天的傍晚,街道上人潮涌动,挤在回家的路上。警局刑侦科办公室里却依旧灯火通明。杨侨宇揉了揉盯着监控显示屏看了一整天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天之内进入医院的人很多,但是筛选出的见过副院长的人却只有三人。其中二人的档案都太过正常,不仅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作案条件。唯有一个人稍许有获得氰化物的途径,但是想在暗地里下毒却又几乎不可能。一切似乎又进入了僵局,本来似乎抓到了线索,却就此断了联系。

晚上,杨侨宇在梦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李组长就是凶手。梦中的李组长和黄古缇串通,悄悄在孙启思的食物中下了毒,然后待案件开始调查后百般阻挠,使得案件无法继续调查下去,包庇黄古缇,最终试图寻找人来嫁祸。

第二天早上杨侨宇醒来后已经忘记了梦中的大半,只记得自己无比确定的梦中出现的事实:李徒皓是凶手。他端着咖啡,完完整整地进行了一遍梳理,却发现事实或许果真如梦中所想一样,黄古缇明明有充足的证据是凶手,却不断在被李徒皓洗白。李徒皓在不断的寻找可以嫁祸的对象,诸如冯晴空就是之一。

他到办公室时,李徒皓早就已经到了。李徒皓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们昨天下午已经调查了所有在那个时段出入的可疑的人了,但是却依旧一无所获。晚上的时候,你们加班加点调查了所有人,却无一有作案动机,更不要说作案可能性了。毕竟氰化物是一种中毒很快的毒药,所以已经没有任何符合的人能作案了。现在来看,我们只能怀疑作案的人是我们刑侦科里的人了。三天之内进出过的,只有我们小组上次去探望疗养的那个警员时的人了。我已经给上级传了邮件,让他们依次调查我们这里的所有人,看看有没有任何可能谁能实施杀人了。我们现在真是一筹莫展了。”

杨侨宇点了点头,心里想到:“果然这事很可能是李徒皓组长干的。他从中插手,自然无人能有进展。我如果想知道真相,只能靠我自己了。上级查人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查他了。”

“你怎么了?”李徒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杨侨宇的眼睛,问道。

“啊我没事…真没事…我想事呢。”

“是吧…”李徒皓挑了挑眉,随即离开座位,走到门口,转头说道:“侨宇,你这周也没做核酸检测吧?一起走吧。”说罢,站到了门外,靠在门框上。

杨侨宇拉了下门把手,却发现门好像卡住了。他一手撑着门框,使劲一拉,方才把门狠狠地砸上。

整个屋子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声。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一个小玻璃瓶碰撞着抽屉,发出轻轻的“叮”的声音。

站在楼下街道边不算长的队伍中,李徒皓对杨侨宇说道:“你知道核酸检测的原理吗?我们这边用的试剂盒是一种很新的技术,但是一旦量产也很便宜。这种先测定了新冠病毒的RNA序列,然后制作出互补配对的一段RNA探针,在探针上搭载了一段荧光蛋白。把棉签上的样本放入配套的格子中,用水洗几次。如果有新冠病毒的感染,就会有相应的病毒RNA片段结合探针,从而使荧光蛋白脱落,水洗后就不会发光。如果水洗后有格子没有发光,就意味着有‘阳性’了。这种检测方式很快,还比较准确,一旦有阳性肯定能检测出来,所以还是蛮常用的。”

杨侨宇茫然地盯着李徒皓,尴尬地说道:“李组长,你能说的简单点吗?”

李徒皓笑了笑,说道:“这就好像说新冠病毒是一个钥匙,而试剂盒就是设计好的一把锁。锁上拴着一个灯泡,无论怎么拉扯都下不来。然而当你把钥匙插上后,只要轻轻一拽,灯泡就下来了。只要检测哪个锁没亮光,就知道哪个锁被打开了,也就是对应的阳性了。由于在生物界,每一把‘锁’‘钥匙’都是‘定制的’,所以不存在‘锁’被误开的情况。”

杨侨宇点了点头,忽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随即消失。他明确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努力回忆,眉头紧锁,一旁的李徒皓看向他,好奇地说道:“你怎么了?”

“搭载啊!”杨侨宇突然大声喊道。

“你在说什么啊?”李徒皓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想想,如果制作一个RNA探针,上面搭载着氰基的话,只要服用对应的RNA,就会瞬间中毒。这就是为什么死者全身没有任何毒素反应了!他自己吃下或喝下的东西中的物质,必须要和他胃中或血液中的东西反应才会产生氰基。”

李徒皓一惊,赶忙打开手机,拨通了上级的电话,接通后立刻说道:“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也查一下这些人有没有任何人分子生物学方向的研究。”

“你看这个。”李徒皓正襟危坐,将一个平板递给了杨侨宇。“我们这里的人中有很多人身份是虚假的。填报虚假学校信息的还有不少。没想到高若麟居然不是元府工业大学的毕业生,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居然查不到他毕业的大学。我已经拜托继续搜索他了,他总归有点问题。他送的那盒巧克力很可能有问题吧。我们也忙这事好几天了,你歇歇吧。等结果出来,咱们再说吧。我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一切太巧合了。为什么刚好是他送巧克力后孙启思中毒身亡?而且我调查这个人后发现他的简历里有伪造的部分。他不是元府工业大学的毕业生,而且此人在最近才刚刚出现。虽然他的身份证是真实的,但是如此努力伪造学历的目的恐怕绝对不仅仅是找个工作这么简单。这个人心机很重,想法很难探知。况且如果真是黄古缇毒死的孙启思的话,作案过程有许多说不过去的点。这些疑点作何解释?”

杨侨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他却忽然想起刚去搜查现场时,李徒皓悄悄收起了桌子上摆着的什么。现在想来,恐怕很可能是下了毒的食物吧!杨侨宇只觉背后一凉,回头看去,却正遇上李徒皓奇怪的目光。他慌忙关上门,快速地跑回了家里。靠在门上,他气喘吁吁地想着事情的经过,终于明白真正的凶手就是他平时景仰的李组长!

当杨侨宇接到李徒皓电话火速感到办公室时,迎面看到了面色凝重的他正手持一根签字笔,很快地写着什么。

“你来了啊。”李徒皓抬起头,缓缓说道,“现在有个很棘手的事情。冯晴空就是高若麟——我们查到了他改名的记录。现在的问题是,他消失了。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他都没来过一次我们这里,所以我们也找不到他。我已经去派人找他的踪迹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吧。我们现在还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不过我认为我们很快就可以有了。”

“他能实现制作那么复杂的东西吗?”

“能。他大学本科学习的方向就是生命科学。他是研究生时才转到医学系的。而且制作一段RNA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实验室的条件都够了。结合背景来看,他又有作案动机,又能实现手法。”

两人沉默良久,李徒皓的电话忽然响了,他伸手接听,打开外放:“我们查到他购买了少量高保真Taq酶…”

李徒皓两眼一亮,说道:“继续查查,不过事情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他挂断电话,看向杨侨宇笑着说道:“Taq酶是用来做PCR的,也就是使与毒素结合的‘锁’‘钥匙’变多的工具。这种东西在我们刑侦科是没有用处的,所以他购买这个能很大程度上说明他在试图制作毒药。好在我们还保留了证物——那盒巧克力。我们只需要验证里头有没有对应的RNA片段就行了。”

“但是我们没有对应的‘锁’,该如何验证里头是否存在对应的钥匙呢?”

“那还不简单。虽然每块巧克力的取样混合物中没有检测出氰基,但是不排除他之前给过孙启思有搭载着毒素的巧克力。虽然那已经找不到,但是由于这种东西代谢的很快,一周左右就会完全代谢掉,所以‘锁’那部分肯定也是这周内孙启思吃掉的。调查录像后,我们发现孙启思生前三天内唯一一次吃巧克力是和冯晴空一起吃的。因为冯晴空身体里有‘锁’,我们只需要在审讯时将他做的巧克力拿出来请他吃,观察他反应就够了。他只能拒绝,那我们就继续施压,最后他恐怕只能承认了吧…你在干啥,杨侨宇?为什么发愣啊?”

“李组长,恕我冒犯,你取证那天为什么突然把桌子上的一个东西揣进兜里了?”

李徒皓哈哈大笑:“这个啊!那是孙启思桌子上的一块散落的巧克力,后来交给鉴证科化验去了。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杨侨宇坐在办公室里反复思考着刚才的话。他十分相信李徒皓说的话的正确性,但是又情不自禁地从内心深处怀疑李徒皓。他权衡再三,最终决定暂且相信李徒皓,走一步看一步。他打开手机,只见一个陌生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杨侨宇先生,想知道真相吗?到中央二路102号大楼二层,我告诉你真相。

抱着怀疑的态度,他缓缓关上手机,悄悄关上门离开了。半路上,他突然想到万一那人是杀人犯,要杀他灭口如何是好?他赶回房间,这次出门时,腰间别了一个电击枪。

那栋大楼已经废弃了很久,似乎连施工队都停工了。他在门口逛了两圈,犹豫不决了足足小半个钟头。他看向二楼,却黑漆漆一片,不见人影。“他真的在这里吗?那个神秘人?”杨侨宇反复琢磨着。他最终下定决心,迈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到上面,只见整层楼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铁板,木板,破烂不堪,他牢牢地握着电击枪,环视四周,只见空荡荡的并不像有人影。忽然他发现在靠近街道的一侧居然有亮光,他慌忙赶过去查看。

就在他探出头的一瞬间,一个很亮的手电筒直直地照到了他的眼睛。他赶忙用手挡住眼睛,恍惚间,他感受到有人快速抽走了他腰间的电击枪。他用手乱抓,却抓不到任何东西。突然他。他试图夺下来刀,却发现那人像是能预判他每一个动作一样,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

一个声音在杨侨宇耳边响起:“别挣扎了,我又不想杀你。我只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说罢,他把刀转了一圈,刀背抵在了杨侨宇脖子上。

“高若麟?”杨侨宇惊讶地说道。

“我应该叫冯晴空的。孙启思那人毁了我的前程,导致了我近十年的辛苦奔波。你一直好奇谁是凶手,甚至还怀疑过李组长对吧?黄古缇虽然也想实施谋杀,但是始终没下定决心,大概率是不敢吧;李徒皓也知道他行径恶劣,所以确实对孙启思没有好的看法。我现在就告诉你,凶手就是我。要不是我运气好,我说不定都再不能醒过来。我等了十年,就为等一个机会,能将他送下地狱。事实证明,他确实该死。他身为副院长,曾经的手术医生,却不能履行职责,贪污受贿,耽误病情,间接导致了黄古缇他爸的死亡。他不配活在世上。”

“可是法网恢恢,你真觉得自己能不被发现吗?”

“我并不在乎。我的前程已经毁了,我的理想,一切都没了。我真的愿意当一个鉴证员吗?就算我被判刑,我也算是为社会做了件大好事呢!”

“但是你可知你不这么做,世界上会多一个不尽职的医生和一个优秀的鉴证员;你这么做了,这世界上虽然少了一个没有医德的人,却多了一个杀人犯。你本是正义执行者,却践踏着法律行事,你管这叫‘好事’?”

冯晴空笑了笑:“你怎么说我都不介意。我已经做了,我也完成了我的心愿,这就是我要的。放心,没人会追责你的,这层有摄像头。”说罢,他把刀撤开了。

“追责?我怎么了?我…”他突然听到“嗤”一声,惊恐地转过头,只见冯晴空手持那把刀,扎进了自己左胸膛的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的缝隙。

“冯晴空,你,你为什么这样啊?”杨侨宇快速冲上前,使劲地向外拔着刀,却被冯晴空死死地按住。

“代我…继续执行正义吧,让世界…更好…”冯晴空气喘吁吁地说着。他说完后,手一松,那把刀立刻被杨侨宇拔了出来,伤口处汩汩地涌出血液。

天边夕阳的余晖下,只留下杨侨宇坐在地面上,隔着墙上的缝隙,呆呆地看着晚霞的出现。

avataravatar

3人评论了“十年”

发表评论

滚动至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