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张万森的调查问卷

• 床

被单是蓝白相间的，很整洁，没有玩偶，木质床板，床头是很温暖的床头灯。他会小心翼翼地掀开叠好的被子，躺在床边，订好时钟，安静地像一只狗狗选好姿势睡觉。

• 冰箱

他的冰箱很空，因为父母常年在非洲行医，有一些速冻食品、罐头、吃剩的面包和新鲜牛奶，一切只为吃饱服务。

• 每天⼊睡前最后⼀件事

打开老式手机，一遍遍阅读他的草稿箱（星：我喜欢你），定闹钟。

• 中学毕业于

南川中学，和林北星一个学校。

• 喜欢的书、电视节⽬

《白夜行》

• 怎么跟妈妈说话

软软糯糯，很温柔很无力：“我知道了，妈。”微微撅起嘴（剧里真的把我可爱死了）

• 最好的朋友

麦子，他一直困惑于他这样一位乖乖学生为什么会和小混混如此投机，麦子是他可以容纳他的心事和秘密的港湾。

• 包

中学时候的背包，中规中矩的黑色背包，是妈妈从海外带来的，或许质量足够好，他保护得很好，现在还在背着。

• 失眠时会

慢吞吞地换一侧睡，望着窗外洒下的月色，看着远方的灯火、楼下的鲜花。抚摸着高中的毕业照。

• 他／她最害怕什么？有过什么噩梦吗？

他最害怕她生活得不好。无数次梦见从灯塔下坠落。以及梦到林北星和展宇的婚礼。

• 你见到他时，他正要去哪⾥？

他正在珠宝店默默地坐着，绘制一幅设计图，是一个送不出去的戒指。

• 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依靠的是本能、逻辑思考还是情绪？

逻辑思考。他通常都能克制住情绪，愤怒、悲伤亦或是欢喜，就像做数学题，在众多解法中寻找最优路径。

• 最难忘的事情

张万森妈妈一直想要个小女孩，所以将他打扮成小女孩，总受人欺负。而小时候林北星恰巧是留着短发的豪杰，上演英雄救美，拍拍胸脯说：“你长大以后一定能实现你的梦想，成为一名无国界兽医！”

• 周日下午他通常在哪⾥度过？

通常在图书馆度过。

15、⾝体特征？

很白很细腻的皮肤，凸起的喉结很好看，只是一道浅浅地疤痕与乖乖的样子格格不入。

16、⾝体语⾔（表情/手势）的特征？

紧张时喜欢捏衣角，害怕眼神对视，喜欢口是心非。

17、喜欢（讨厌的⾷物）？

不挑食，平日喜欢清淡的食物，如果非说喜欢，他喜欢林北星喜欢的所有小零食

18、最后，他／她的名字（出⽣⽇期？

张万森 他的森林里足以容纳一片星海。

19、想写他的隐忍的爱意，想写他的专情、细腻、想写他隐忍多年的委屈、勇敢，情感的外放的过程。

20、把他安排在哪？

安排在一个陈旧的、可以藏起很多秘密的珍宝店里。

“张万森，下雪了。好希望此时，你就在我身后啊。”雪水浸湿了她的毛毡大衣，浸湿了本该很暖和的带绒皮靴。

她莫名其妙地哭了。自从最后一次关于他的梦结束后，日复一日的入梦出梦，流淌出的不过是新的无意义。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再也没人像梦中那样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她的爱人在高考后的那个雨夜从灯塔上永远地坠入黑夜。

恍惚间，感到身后有宽大肩膀罩着她，举目望见黑色的大伞，温柔得胜过一切色彩，心安地覆在头顶，像经年的雪山。林北星暗自祈祷：“你不是说过，要一起看初雪吗？拜托，一定要是你啊。”

她犹豫着缓缓转过身去，不敢直视对方的面容。她多么害怕他不是他，多么害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林北星！”

耳中传来的是似火般热烈张扬的声音，不用抬头便知是展宇，“韩藤藤也太公主病了，林北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追我。”他骄傲地扬起下巴俯视她。

炙热的心在一瞬间凝结成一片冰心：展宇，为什么，明明已经放下了。你说讨厌我一直缠着你。

“请、不、要、再、缠、着、我、了！”她眼波不再平静：他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事，我这十年却像个傻子一样，一直追着这个傻瓜！

展宇惊讶于那个死缠烂打、唯唯诺诺的小跟班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你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白色雾气飘至很远的上空：“我说，曾经喜欢你的林北星已经不在了，是你不好好珍惜这份感情。现在的韩藤藤就像曾经那个痴痴的林北星，你要好好珍惜，祝你们幸福。”

不给他任何回话的机会，林北星扬长而去，撂下一脸讶异的展宇。

回到家，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张毕业照，那是他们如胶片般的生活碎片中唯一可考的交集。一次次聚焦于那个没有望向镜头的少年。深邃的森林仿佛蒙着一层薄雾，若隐若现地注视着他的星辰。你说过，我就是哪颗北斗星，但你之于我又何尝不是？

深夜的天是油画般浓墨重彩的黑，只剩橘黄色的灯照着街边一簇簇繁花。繁花啊，今夜，你也失眠了？思念远比想象得还要深，既然在世间寻不到你，那就成为你，聊以慰藉相思之苦，她望向窗外暗暗发誓。

林北星决定做一名无国界兽医。训练很苦，无论是笔试还是实践考察成绩都不尽如人意。她还是握不稳锋利的手术刀，于是日日练习、夜夜挥刀，终于轻薄的刀刃在手上留下鲜红的血口，开出寂寥又浓烈的血色之花。母亲冲上来：“你疯了？”林北星笑笑，这点痛相比于他又算什么，要是他的话，一定不会放弃的。

楼下新开了一家珠宝店，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珠宝，却无一入眼。无奈组织要求定制一枚戒指样式，送给每一位为动物献出爱心的人。林北星推开嘎吱作响的门，室内昏暗无光，只有一束光透过满是尘埃的玻璃，打在老板身上。头上的黑色鸭舌帽被故意压得很低，挡住大部分脸，只露出静默的唇，他并无一丝起身招呼客人的迹象。林北星突然觉得，鸭舌帽下一定藏着不同于柜台上这些俗物的清澈摄人心魂的眸子。

“打扰您一下。”她率先开口。

鸭舌帽微微向上抬，又在一瞬间落下。她只觉得这一落很重，顷刻间山崩玉碎，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抖动着。

“我想要定制一枚戒指，关于爱护动物的。”

“你……是在什么组织工作吗？”他的声音抖动地愈发剧烈，沙哑到几乎难以辨别——但她还是拨开层层雾霭找到了他。

“我在无国界兽医组织工作。”听到了吗张万森，我成为了你想要成为的人。

“哦……那很好。”那声音已近乎哽咽。张万森拖着这副残躯行走在世间，再也无力实现儿时的梦想：可是每当想起你和家人，我又想活下去了。林北星，你便成了我。就像儿时那样，你又一次将我从深渊中救起。可是，可是……情绪像怒涛巨浪翻涌而来，他迎面竭力堵住。

“您周日来取吧，欢迎下次光临。”他的声音一瞬间冷至冰点。

为什么，张万森，为什么要将我拒之门外？我都看到了，你在刹那间熄灭的翻涌成海的爱意。我不再是十年前的我了，不用你付出一切再若无其事地瞒着我了。我爱你的隐忍，我恨你的隐忍。

林北星攥紧双手，长长的指甲就这样深入细嫩的掌心。张万森察觉出这一切，然而他更注意到了，那条未结疤的伤口——刹那间点燃冰山上的蓝色火焰。

原来她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不断回荡、扩大、最后织成一张密网。他再也无法像理清数学题一样将它理清。摇曳的血色透过帽檐的阴影刺入他的双眼，他不忍再看一次，否则就会在心底痛一万次。他咬紧嘴唇，仿佛下一刻就咬出血来：“这条伤疤是怎么来的？”他没注意到，他的声音正在发颤，像轰鸣着蓄势待发的巨轮，像嘴角漏出一丝焰气的野兽。

展宇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他听麦子说，展宇在林北星提出结婚后，在同学聚会上和韩藤滕官宣了。一闪而过的念头被无限放大，拉伸成不封闭的函数曲线。我拼尽性命保护的、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人，你就这样视若无物吗？！压抑在心底的尖叫终于在躯体内震荡，尖锐得失声，他气得几近昏厥。

“没事啦，是我练手术刀时不小心割的，”林北星露出浅浅的酒窝：“张万森，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喜欢展宇了，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好吗。”她太爱他了，爱到快忘记这个时空的张万森从未和她在一起过。

张万森曾经憧憬过无数遍的告白，此刻并没有吞没他的悲伤：“为什么？”

“展宇和韩藤藤在一起了，他后悔跟我结婚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后来我做了好多好多梦，都是关于你的，我什么都知道了。麦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那些穿越回去的梦，你会相信吗？林北星想。

长久的沉默，她觉得张万森的心里正下着雨。

“林北星。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挥挥手我就靠过来。展宇不喜欢你了，你就……要跟我结婚，仅仅因为几个所谓的梦？……就因为你清楚我喜欢你，我暗恋你很久了。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我本以为我并不奢求什么，整日在病床上满目疮痍的我不应该出现在你鲜活的生命中、惹你心烦。我不需要博得你的怜爱，只要你安好即可，可是面对展宇……我不应该以谦虚来自足，我也是自私的人，而非一毫莫取的人。我想让你以看他的眼神看我，我们一个站在白昼、一个站在永夜，站在世界的两端，以平等的姿态注视着对方。我长达几十年的暗恋，如今竟以这样可笑的方式被揭穿。

“你是我的全世界。”林北星直视他的眼睛：“海边的老爷爷告诉我，全世界在我的身后，在我的过去。只是那时我只顾着向前，忘记回头。可是，可是，我只想让你在我的将来。”林北星再难掩委屈、泪如断线珍珠滚滚而落。

我现在在干什么啊。我分明是将眼前怜惜的人惹哭了。我为什么不相信她呢？她是我一直默默守护着的人啊。

原来她知道他，张万森一遍遍确认，他泪流满面。原来雪穗在心底无数次的回首，只为将亮司的名字镌刻在心底。他终于抓住梦中虚无缥缈的白影，原来她是春风拂面的柳絮，是翩翩起舞的雪蝶。可是……雪穗会接受这样的桐原亮司吗？

他抬起帽檐，干净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坠塔后的我，已经不能再做无国界兽医了。”他不知道的是，那只不过是岁月在绢纸上留下的一痕，在茫茫雪中的一盏孤灯、在皓月湖面下的一片秋叶。

她握紧他颤抖的手：“我们可以一起做无国界兽医，一起游历世界，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从今往后，我愿意做你的双手，好吗？”

他的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像细雪落了满山：“好。”

兜兜转转、浮浮沉沉，我还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