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金鼎，小型盆栽，羊皮卷轴与星空石头

“来吧。”

穆棱张开了之前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

她的魂器顺着她的心意变成了一把匕首。

阳光在它的表面折射出了耀眼的金黄。

世界里的人们有一天纷纷获得了能力。

不能说是超能力——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能力了。但这确实是一件很魔幻的事。

国家在短暂的骚乱后又稳定了下来，政府人员在召开的发布会上宣布相关部门已经迅速成立，能力的学习与应用也很快地作为一项必修课程加入了九年义务教育。

能力像是世界突然下达给人类的通知。可能是纸条、短信、落叶堆……能力就这样告知予了人们，大家手中突然就这么多出来了这么一种从未想象过的能力——穆棱可以作证，她从小的幻象就是会瞬移（省时间省力气的绝妙幻想），而现在——

——她的能力是：控制金属的能力。

魂器则是世界附赠的小小礼品，是对灵魂和能力的体现，也是约束——魂器被“破坏”后主人会在死亡和失去能力之间二选一。有好事者联想到了《哈利波特》里的魂器，便把这一名称玩笑般的传开了，不过因为它的贴切反而被大家就这么用了起来。

穆棱的魂器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三足金鼎。她最先掌握的就是变换自己魂器的能力。

相关的测试、新出的课本、专门的老师……她进一步的掌握，就是和这些有关了。

其实吧，你要是问穆棱，她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到个好工作——她对自己未来的想法也没怎么改变，更不用说国家专门成立了供适合的能力工作的机关。

至于现在嘛——她自认为现在的生活还是没什么改变，除了自己的三六课位里又多出来了一节“能力的学习与应用”的课。她一直觉得自己接受能力挺强的，有什么都先吸收消化再去细想。

有了能力之后的几个月下来，大家也就不再“大惊小怪”了，熟悉的人互相介绍了自己能力，更熟悉的人互相介绍了自己的魂器。穆棱自然也在放下心来之后去这么干了，她把自己的三足金鼎给自己最亲近的三个朋友看了看。

她的信任也得到了回报。

现在的现在，她并没有在想这个。

“有什么吗？听到什么了吗？”她急切地问一旁和她坐在楼梯口的杨澜。她想去晃她的胳膊，但忍住了。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杨澜怀里抱着一个小型盆栽，盆栽里的幼小绿苗仿佛反映着自己主人的心绪，正在左摇右晃。她本人则紧锁着眉头，闭着眼小幅度地摇头。

杨澜忽的一下又不再动了，睁开眼：“我没办法和那个东西交流。我只能得出它不是植物，同时很难锁定它的位置——没办法，学校里有较大面积植物的地方就那么些，我现在还没法和离我很远的教室里的绿萝交流，所以能“看”到的地方就那么些。”

她头发有点乱，本来就有点自来卷的头发还粘在了她的两鬓。阳光从旁边的玻璃（她们在东楼靠操场那侧的玻璃楼梯里）照了进来，把她的发丝映出了金褐色。穆棱拍了拍她的肩膀，站了起来后把杨澜也拉了起来。

“没事，这也是很大的进步。走吧，我们先去地下食堂找付映和陆瑶。”

杨澜的能力是能与植物交流。

说实话，穆棱听到杨澜的能力之后并不是很惊讶。杨澜初中时当过生物课代表，后来还和穆棱一起上了一年生竞。只是如果她没有某次说她其实更喜欢观鸟，最喜欢的是长尾林鸮的话，穆棱还能更波澜不惊些。

一开始杨澜只能和自己魂器里的那个鉴定过也看不出来品种的幼苗交流，后来她路过东楼门口的时候连翘会从展览板后面伸出来对她摇头晃脑。她现在只要在学校里，无论是哪个位置的树木花草都能和她对话——被厚厚的墙壁挡住的室内盆栽除外，除非那个盆栽和她在同一个教室里。

她是穆棱第一个找来分享自己魂器的人。杨澜在听完穆棱对三足金鼎的介绍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了那个小盆栽。

“看，这是我的魂器！”

杨澜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过这次是对着付映和陆瑶说的。

他们四个现在在地下食堂，光明正大地拿着电脑和手机。

“这是我的魂器。我记得我已经和穆棱分享过了？”付映手里拿着一个羊皮卷轴，中间被一根长长的红绳子系了个蝴蝶结。卷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很古老，凑上去能闻到书墨的气息。只是卷轴除了付映之外谁都打不开，里面写着什么只有付映知道了。付映的能力是能够通过书写文字来“影响”一定范围内的事物。

“确实。现在只有……”她看向陆瑶。

面前的这三个人她已经主动分享过自己的魂器了，不过除开毫不迟疑回应的杨澜和第二天找她分享的付映之外，只剩下陆瑶在她分享后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没把她的魂器拿给穆棱看。陆瑶的能力倒是很久以前就被提到过了——预知并判断一个特定的问题。

“……我还在想。”陆瑶对上了她的视线，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事。”穆棱也摇了摇头，“我找你们说主要是一直憋着太难受了——我觉得自己的魂器太好看了就想找人说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至于你们想不想跟我说你们的，那是你们自己的想法，怎么着我都很开心的！”

“咳。”杨澜和付映那边很明显是说完了，付映一边收起魂器一边摇了摇手打断了穆棱的长篇大论。“言归正传——陆瑶，你为什么今天要让我们一起在地下食堂吃午饭？”

“我想着我们现在知道了这几天在找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就今天讨论一下下一步。”

其他三人瞬间炸开了锅。

“啊？我们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这是杨澜。

“我刚刚还在和杨澜找呢！”这是穆棱。

“什么时候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付映。

陆瑶，在看到别的桌的人已经纷纷看向最吵闹的她们桌时，忍无可忍。

“……你们不知道吗？”

看着前面三张如出一辙的迷茫面孔，陆瑶又是叹气又是捏了捏眉心，低头拿手机快速地发了些什么。

“我发到我们群里了，你们看完之后我再和你们接着说。”

穆棱从书包里翻出了手机，点开陆瑶发的链接后发现那是国家官方号发的一段发布会。

看完后她彻底安静了。

“你是说……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些是这个……”杨澜最先张开了嘴。

“……”穆棱也张开了嘴，但可疑地沉默了。

“魑魅。”付映很明显是看出了穆棱不会念，自然地接上了话头。

“作为人类获得能力的代价出现的非生物体，目前无法通过常规方法被观测，对魂器和能力均有影响，是否对人类有敌意未知，进一步调查仍在进行中。至少，国家是这么说的。”陆瑶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不对，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

“嘿嘿。”穆棱在心底吐了吐舌头，毕竟她真的不看。

“算了。”陆瑶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自己的三个队友的不靠谱也不打算接着说些什么。“所以，既然你们都看完了，我就想说——”

“——我们的小组作业！”穆棱突然意识到了陆瑶想说的是什么。“我们这周末要交的报告！”

是的，她们的能力的学习与应用课布置了一项跨班级的小组作业。动用自己的能力找出生活中的变化并总结写报告，4-5人一组。

“那岂不是，我们之前一直写的就是这玩意儿？！”杨澜也反应过来了。“这、新闻都报道出来了，我们怎么办？现在改主题来不及啊——”她一下子就蔫了。

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当大家都愁眉苦脸想着到底有什么主题能让所有人的能力都有用武之地时，正是穆棱无意中发现的“不明物体”（她自己起的名字）给挣扎在DDL的苦海中的大家带来了一丝曙光。

那天穆棱捏了个指南针出来，在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折腾这个可怜的创造物时，指南针的指针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

她在教室里四处晃悠，发现指针指向的方向极其不固定。在她决定踏出教室的一刻，指针突兀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瞬间恢复了正常。穆棱可以发誓她的指南针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指向了前面空无一人的拐角。

正为主题的选定而掉头发的她第一时间把这个“变化”告诉了组员。

一开始其余三人有点犹豫要不要找这个神似UFO的东西——毕竟能徒手捏指南针的只有穆棱，而报告要求所有人做出贡献——然后某一天杨澜和穆棱走在校园里的时候，穆棱的指南针又开始乱晃了。

而杨澜的表情也瞬间变了，不过不是因为她看到了指南针的异常。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杨澜转头问穆棱，手里紧紧握着她的小盆栽。

“没有啊？”穆棱专注于指南针的方向。

“……过前面的拐角那里有几盆苏铁，它们说它们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杨澜偏头，仿佛在更努力地试图找出声音。

她俩过拐角后没有看到任何人。

这件事让大家确定了主题。她们后来又陆陆续续做了一堆实验，无论是测试陆瑶和付映的能力会不会受到影响（答案是会——付映通过文字书写出的事物会变成乱码，陆瑶试图预知问题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空白），这个“不明物体”到底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出现，还是排除有其他能力者在场的因素的对比实验，她们都折腾了一遍。但至少，这次有了折腾的方向。

报告周日之前就要交了——她们都快要写完了——然后现在国家公布了她们研究了两周的东西的存在。

“怎么办？”穆棱也急了，“我们总不能在报告结论那里来一句，‘哈哈老师是这样的我们研究了好长时间的东西其实是国家刚刚宣布出来的魑魅真是抱歉我们没法研究出更好的东西’吧？”

“别急。”付映翻出了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掏出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你看，我们现在已经写完的是完整的、我们用自己的能力搞出来的报告，理论上来说既没有偏题也没有、呃、前功尽弃。我们好好搜点资料，再搞明白一些，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同意。”陆瑶点点头。“就这样吧，适当摆烂，放过我也放过你们自己——好好完善完善，这么交上去其实也不错。”

达成一致后她们离开了地下食堂，正午的阳光勾勒出了她们的影子。

至于为什么穆棱现在正拿着个匕首？

哈哈，好问题，你应该问问她面前的魑魅。

报告“顺利地”卡着DDL交上去了，但她们的生活似乎因为魑魅而愈发离奇。主要是魑魅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而它每次出现都会导致能力的轻微失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学之中她们最先意识到并且开始探索它的存在，魑魅对她们似乎更有针对性。

在第三次被自己操控的铁板砸到脚的穆棱忍无可忍。更何况她的朋友那里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然后她抄起魂器打算去干架了。顺便还拉上了她的好朋友们。

“我之前总算是想明白了。”穆棱看不见前面的魑魅，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着前面的空气冷笑出声。

“‘常规手段无法观测，能够影响魂器和能力’——好啊，真是厉害，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影响我们的时候，我们其实也在用自己的能力‘观测’你？”

穆棱看不见前面的魑魅，但是她知道杨澜通过植物能“听见”它在前方，付映通过文字能限制住它在前方，而陆瑶通过预知能知道它会在前方。

“而我们平时不会拿出来、‘被破坏就死’的魂器，其实才是对付你的最好办法！”

穆棱提高了她的音量，噔噔噔地坚定上前，然后——

——拿手中的纯金匕首戳了戳空气。

虽然这一幕乍一看很搞笑——一个人怒气冲冲地把空气捅了个对穿，后面三个人一副集中精力的样子却完全看不出来她们在干什么——但她们自己能够感知到，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消散了。

至少她们现在感知不到了。

报告提交完后的一周，陆瑶把她的魂器拿出来介绍了。半透明的胶质石头，里面仿佛有星空在流转——穆棱强压下去了“原来你的预知是夜观天象”的吐槽冲动。

大家都挺开心的，虽然陆瑶提出了“这玩意既然是能力的代价就一定会卷土重来”的观点。

“没事！”穆棱摆了摆手，笑得灿烂，“来了再打回去不就行了嘛！我也不觉得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上学，一样的活下去——这不，还有你们在嘛。对了，这次留的小组作业……”

阳光从书活的窗户照了进来，把她们四个坐着的懒人沙发照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