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菲丽西亚小姐

观察笔记：

视觉：它是一个相当规整的长方体，只比一个拳头略大一点。三层咖啡色的戚风蛋糕具有细密松软的颗粒感，两层浅褐色奶油夹在中间。巧克力碎屑杂乱地铺在上层。洁白的奶油花之上是一颗黑樱桃，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嗅觉：樱桃和巧克力的气味，混合起来像一个旋转木马转动不息的梦境。

触觉：蛋糕非常柔软，樱桃是凉凉的，表面很光滑，且有弹性。巧克力碎屑带有棱角，但是质地较软，易碎裂或变形。奶油沾在手上的感觉丝滑而粘腻。

味觉：入口微苦，随即蜕变为甜蜜。无需太多咀嚼，蛋糕会在口中自然融化，巧克力碎屑也是一样。奶油花中已经渗透进樱桃的甜味。叉子穿透樱桃时，就像戳破了一个泡泡。咬破多汁的樱桃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它清新的味道刚好可以中和蛋糕的甜腻。

人物故事：

盛夏的阳光将热情洒向陆地和海洋，平静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正午时分，帆船泊在岸边，货物堆积在人潮退去的码头上，搬运工们终于能偷得片刻闲暇。远离高谈阔论或打牌赌博的人群，赫尔默独自坐着，嚼着手中的金枪鱼三明治，任由微咸的海风吹拂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带来阵阵惬意的凉爽。他无心闲谈，甚至无心享受阳光和微风。沉重的心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赫尔默是个健康强壮的少年，皮肤因常年的风吹日晒呈现古铜色。他看起来与其他码头工人别无二致。无人知晓的是，他自从九岁那年接受黑鹰党教父——西奥多尔·墨菲先生的资助起，就注定要成为黑鹰党的一员。目前他已成为了正式成员并深得墨菲先生的信任。所以，赫尔默对墨菲先生昨夜的秘密行动了如指掌。那是一场与叛变的柯蒂斯家族的谈判。若是顺利解决，墨菲先生应于今晨安全返回，然而，墨菲先生至今未归。

“赫尔默！”一个少女甜美明快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错愕地转头，全然没有料到她会在他工作的时候来码头找他。

身材娇小的棕发少女提着裙逆光向他快步走来，精致的脸庞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墨菲小姐，你……怎么来了？”他急忙起身迎接她。

“只有外人才叫我墨菲小姐呢，真难听。叫我菲丽西亚就好啦。”她端详着赫尔默的面孔，蹙起了眉。“诶，你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阴沉？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他心下一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好吧。”她脸上的狐疑很快被一阵兴奋的浪潮冲散了。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她踮起脚尖，仰起脸向他凑近，眼角藏着一丝故弄玄虚的神秘。

海风携来少女发梢樱桃味的清香。赫尔默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幼时不分彼此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赫尔默时常觉得菲丽西亚像橱窗里的一块巧克力蛋糕，而自己却像沟渠里的淤泥。

“没，没有。”他慌忙躲避着菲丽西亚的目光，生怕她察觉自己有所隐瞒。

“没有？”她脸上期待的光彩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失望。“难道……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我……”赫尔默的大脑一片空白。面前少女的眼眶开始泛红湿润，他心里兵荒马乱却无计可施，直到灵光乍现的一刻：“哦，我知道了——”

可惜为时已晚，菲丽西亚埋头飞也似地跑掉了。

“今天是你的十二岁生日。”独留赫尔默一人讷讷地将残留的语句说给风听。

赫尔默在四轮马车来来往往的街道上远远地望见汉白石桥上菲丽西亚孤单的身影。她浓密的深棕色卷发在风中涌起一阵阵波浪。

他静静地走到她身后。

“生日快乐，菲丽西亚小姐。”

她回头时眼里满是惊讶与愧疚：“赫尔默……刚才的事真对不起。今天我心情不太好，因为早上爸爸没有回家。”

“商人总是很忙的，你知道。”赫尔默配合着菲丽西亚的认知，重复着这个说了上百次的谎言。

“但是他再忙也不应该错过我的生日啊。”

“我想，他今天晚些时候一定会回来的。”

“是啊。我希望他赶得上晚宴。说到晚宴，你真的不来吗？”

“即使你不介意，菲丽西亚小姐，其他人也会觉得不合适的。”

“真讨厌。为什么人们都有偏见呢？”她皱了皱眉，很快又露出笑颜，“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不会像他们那样。艾德蒙是个完美的绅士，他总是以温和有礼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

当菲丽西亚开始说艾德蒙的时候，赫尔默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听着她天花乱坠的吹捧并在适当的时候表示认同。

“艾德蒙昨天寄给我一首他写的诗，哦，他真是个天生的诗人！”“是啊。”

“他在信里讲了在中国的见闻。你知道吗？那里人们的服饰缀满了珠宝，路面是由黄金铺成的！”“真不可思议。”

“世界上怎么会有艾德蒙这么完美的人呢？”

赫尔默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菲丽西亚这么天真的女孩呢？艾德蒙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一个阴险狡诈的黑鹰党成员，一个花言巧语的纨绔子弟。除了将家族发扬光大和赚取大把的金币以外，他什么都不在乎。哄骗菲丽西亚只是一时兴起，迟早会露出庐山真面目。

墨菲先生说，菲丽西亚还是个孩子，来日方长。但赫尔默读出了他眼里的担忧。与她从小就机灵而实际的哥哥姐姐截然相反，菲丽西亚像是活在梦里。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鹰党教父，也不忍心伤害自己小女儿单纯而脆弱的心。

当菲丽西亚说到“艾德蒙向我解释了为什么零点九九的循环等于一，虽然我听不懂，但是他真的好聪明啊”时，一个沿路行乞的老人摇着铃铛经过：“行行好吧，英俊的先生和美丽的小姐，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穷光蛋吧！”他浑浊的双眼中满是卑微的乞求，直勾勾地望着赫尔默和菲丽西亚。

赫尔默窘得满脸通红，因为他口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菲丽西亚的动作却比闪电还要迅疾：她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钱一股脑地倒进老人布满裂缝和缺口的脏兮兮的碗里。

“仁慈的小姐，善良的小姐，人间的天使！愿上帝保佑你！”老人端碗的手和沙哑的声音都剧烈颤抖着。

望着老人蹒跚而去的背影，惆怅在菲丽西亚眼中蔓延。

“全世界还有多少这样的可怜人呢……如果所有的罪犯都被绳之以法，将他们掠夺来的钱财分发给穷人们，那该多好啊。”

赫尔默不知道自己和墨菲先生是否也应该被算在内。不安在心中发酵，他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于是，他掏出一个裹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的扁平长方体，递给菲丽西亚：“这是给你的礼物。”

“哦，是一本书！”她的眸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得到应允后，她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粗糙的包装纸。当书名《理性思维》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笑容僵住了，瞪大了双眼仿佛要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我认为你需要读一读。”他满脸的认真和严肃把她逗笑了。“呆木头，果真是你的风格。我会读的，也许。”她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声飘散在风中像一串清脆的铃铛。随即她上前轻轻拥抱了这位与她几乎毫无共同之处却相伴七年的老朋友。

广场上的钟敲了两声。

“我必须得走了。兰开斯特家和杜瓦家的太太和小姐们三点要来喝下午茶，我若是不早点回去准备，卡米拉又要教训我了。”

“再见，菲丽西亚小姐。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赫尔默。明天见！”她回过头来向他挥挥手，旋即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愿幸运之神继续庇佑她人生的第十三年吧。赫尔默目送着菲丽西亚轻盈欢乐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虔诚地为她祷告，却无法宽慰自己一颗填满忧惧的心。

在他沿着海岸返回码头的路上，海风卷起愁云，无声无息地遮蔽了碧蓝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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