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小馒头观察笔记

「外包装」

左下方小旺仔套着蜜蜂的头套，背着两个白色的小翅膀，手持一条迷你的矛。伸成心形的舌头，简略的圆形鼻子，脸上的点点红晕，显得及其滑稽、呆萌。他好像在用这套花拳绣腿守护自己的小馒头山，垂涎欲滴但又不舍得把小山吃空。还有一袋，旺仔用比鼻子还小的肉手握着一红一黄两只花。

「轻轻晃动」

若是让人蒙着眼猜，他大概会以为是一摊土和几块石头装在小袋子里晃。若晃动的再轻一点，只剩下小馒头在光滑的包装纸上滑动，以及碎末聚散碰撞的声音，像是海浪轻拍沙滩。

「小馒头群像」

小馒头们铺满了一袋。有的恭恭敬敬斜立在一旁，有的以六方最密堆积紧密排列，也有的被挤得竖着身子，还有的盛气凌人地踩在其他馒头之上，宣告着自己高人一等，应该称作旺仔大馒头、旺仔馒头爷。

「打开包装」

先是有烘烤饼干的香味急促地飘到鼻子里。散尽后，细细闻，有牛奶和蜂蜜混同的香味。

「被注视的小馒头」

相信大家都知道，它上面鼓胀下面扁平，作为五子棋棋子应该不错，要是处于下风可以偷偷地把对面的棋子吃掉。侧面是白色，有细小的坑坑洼洼和纹理。上面、底面由微微的金黄色渐变为中间的焦黄色，像老婆饼烘烤后的酥皮。放在灯下，它的影子是椭圆形，如同一个鸡蛋。

有一块小馒头特立独行，头上有一块深黄（以致于有点棕）的小肿条，似乎宣告自己不是小馒头，而是一块老式葡萄干蛋糕。

「被吃掉的小馒头」

若是让舌头和它做朋友，慢慢地含着，它便轻舔即化，先是让舌头刮到一点粉末。然后小馒头会迅速散架成一片碎末，再化成浆糊状，等你慢慢含透咽下去，默默地，不发出一点声音。一股沉重的、浊浊的、焦香的味道慢慢充满喉舌。咽完后，感觉自己的牙齿沾染着一层轻软的、粘粘的薄膜。

若是没有耐心，直接一口咬碎，它便决绝地，发出“咔嚓”的碎裂的声音，仿佛小拳头轻轻地打在牙上，表示抗议。这时传来的味道像是婴儿的奶粉味道。

「拟人故事」

“请问，您的名字是？”

“张旺。”

对面的其中一人凝望他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回神。于是提问打断了稍许。一间沉闷的屋子，窗户掩起，窗帘拉上，柔和的黄色微光从屋顶打下，和深黄的地板单调地混同在一起。侧面桌上，电脑低沉地轰鸣着。

“请做个自我介绍。”

“我今年28岁，意向是担任产品运营与开发的程序员。我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大学计算机系，之前的实习经历也比较丰富，在XX公司实习过，积累了一些大厂工作的经验。”

“请谈谈你对我们公司的理解，以及你来应聘的原因。”

接下来便全是无聊的套话。空乏、单调、沉闷、无力。

昨晚背下来，今天复述完很快便忘记了。他发现自己很难再对任何东西有深刻的记忆。

继续之后的谈话，他无聊得要睡着了。朦胧中，他看见对面的每个面试官，还有他自己，都穿着有细微褶皱的白色衬衣，灯光把他们面无表情的脸照得泛黄，他们失去神色，继而失去五官，摆在一张黄色的地摊上，像流水线上批发生产出来的……旺仔小馒头。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迷迷糊糊地走出门，他迈着浊重的脚步回到家。路上偶然看到便利店，顺便买了一袋旺仔小馒头。

上楼的声音。一下。两下。……八下。九下。父亲打开门，例行公事地问：“回来了？”

晚上，他离开空白的卧室，用空白的脚盆接了水，用惯常的方式烫脚。

他抬起眼，忽然注意到那袋旺仔小馒头上，有个小孩，拿着短矛，披着蜜蜂头套，挑衅似的。他冷笑两声。

吃吗？要吃也行，不吃也行。无所谓。

他右手僵硬地一抓，那小馒头便发出石头碰撞似的异响。他像父亲那样叹了口气，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气。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百无聊赖地撕开包装袋，下意识摸出一个小馒头塞进嘴里，一口嚼碎。

很多事好像回来了。奶香的味道轻轻掠过，他想起儿时跑累了就在鲜奶店喝下一大玻璃瓶牛奶。一点点焦香，他想起去远远的聚利来糕点店买老婆饼，那金黄的酥皮到了嘴里，觉得一切都有了。

恍惚中，他自己这块小馒头慢慢地化着，先是让舌头刮到一点粉末，再化成浆糊状，一股焦香的味道弥漫着。

“该擦脚了！水凉了，再泡就没意义了！”

没融化完的小馒头被咔嚓一声嚼碎了。在父亲的世界里，仿佛一切感受都是幼稚的。

“你刷牙吗？”

“不刷”

“唉，洗袜子的手你倒是刷牙得了呗！”

这实在是及其难听的话和声音。我知道难听，但我并不觉得难听。我也无法去想了，也写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