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首(大作品终稿)

阐述:改了一些,不知道主要人物是不是更清楚了。

(一)自鸿的随记本

我曾在鸿的随记本里面翻到这一段,估计是她闲来无事随便写的唱词。(她估计绝对没想到我能在她的意料之外找到她的随记本)读着读着,好像又像是一段无聊往事的概括:

听这水流在岸边拍打啊,在岸边拍打,在岸边拍打。

Hear these waters on the shore, On the shore, On the shore.

在山丘之上,他们来了又走啊,来了又走,来了又走。

High on the mountains they come and go, Come and go, Come and go.

在风里埋葬了一段时间啊,一段时间,一段时间。

In the wind, it buried a piece of time, a piece of time, a piece of time.

行路的人啊,莫回首啊,莫回首,莫回首。

Wanderers, please don’t look back, don’t look back, don’t look back.

不过没想到我也是其中的过客,所以我仅从她所述的流水开始讲起吧。

(Ⅰ)

我曾经在河边与我堂姐一同走路。

秋天,水边有时凉风习习,河两岸总有随行的人。钓鱼的人闲适地坐着,时而有人抬起钓竿,在钓钩的位置上有银白色的光泽跃动。我穿着深蓝色的风衣——就是那件被鸿的妹妹戏称是老套的那件——不过反正耐穿。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我堂姐锻炼的没有太多,所以我们只是散步,时而停停看看景色。

我堂姐因为工作的缘故去过一些国家。路上,她就和我讲起她去日本、去印度、去泰国的经历。我听得津津有味,不禁也想努力一把,说不准以后也有机会体验体验。

“那你们现在能干什么呢?”我问她。

“现在因为疫情又出不去,平常也会办一点展什么的。但是总体上也没什么了。”她说,“平时每天也就是上班、回家做饭、晚上出去走走、或是看看电视,再睡觉。我们睡得也不是很早。”

我知道她近些年的烦心事不少。虽然她的性格有些强硬(这为她惹了些麻烦),但是我还是挺羡慕她的,因为她和鸿的妹妹挺像,都有像火一样的性格,能体贴人心。

“唉。还是工作的前几年比较努力,现在就没有那种积极性了。”说着,她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有如此有趣的经历后还会显得有些“颓丧”。或许,她只是累了吧。如果鸿在,说不定可以理解她。

(二)鸿的视角。

鸿已经在桌子边坐了几个小时,不过面前只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涂鸦,同情地面对着她。什么也想不出来…头疼。脑袋后面隐隐作痛,时而明显,时而则好一些。或许不管作业就好了,不过这明显不太现实。

今天是几号?她不太记得了。总之,总觉得十分疲惫。

“你爷爷来了,你出来看一下不?”她爸爸想推门进去问问。

“还是别了,孩子忙着写作业呢。学校任务这么忙……”她妈妈急促地说,估计是想把她爸爸拉回去。

鸿闻声赶忙站起身,不小心下椅子被碰歪了些许,但是她也不觉得磕到自己。转过头,她才记得放下磨得有点平的铅笔,有点慌张地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没事……”母亲不认可地看着她,但是她也不顾这么多了。

她的爷爷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皮肤晒得是发黑,手有些枯瘦,若是旁人看了可能不敢相信他的孙女是一个皮肤发白的姑娘。爷爷局促地坐在客厅的深红色有靠背的木椅子上,双手放在两膝上,好像这个椅子过于精贵了。看见鸿以后,她爷爷站起来,咧开嘴,用方言和她说:“娃啊,你长得好高。比我都高了。”

“嗯嗯。”鸿好像被定在了原地,她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得尴尬地回应着,并尝试礼貌地笑了笑。挣扎了一会儿,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父母都在边上站着,看着她。

“呃……我还有作业,我先回去了。” 她用普通话说,后以她认为礼貌的速度转过身,重新拉开了门。

铅笔在桌子上静静地躺着。灰黑色的颜色边上是一小叠没被碰过的卷子,上面布满了红色的伤痕。一晃而过宛如门上红色的漆。

(Ⅱ)

暑假的时候我碰到过鸿,她在往本子上记一些什么。我走了过去,想去看看,但是她羞涩地把本子合上了。

“嗯……所以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为了缓解尴尬,我只得装作随意地问问。我知道鸿这个暑假出游的计划是被打消了,所以很好奇她那一周要干什么。

“哦,我报了几期的羽毛球课,晚上有数学的暑假集训。另外,还得补补语文……上次的段考太惨了,你知道的。”不过我对于她乱七八糟的考试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你在过什么假期呢?”我于是问她。“这和上学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比上学清闲很多吧。”她眯了眯眼睛,笑了,“学羽毛球总能给人很多感悟。”她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然后看着我十分不客气地回绝了这个话题。

“我还是去找你妹妹玩吧。”毕竟我对她妹妹的吉他已经感兴趣很久了。

(三)

吃饭的时候,鸿听到她妈妈无奈地说:“压力那么大干什么?和你妹妹的数学老师谈话,老师说:‘没觉得她学得有什么问题啊。’ 我只能跟老师说:‘她在家已经哭了好几次了。’”

鸿看着她妹妹,笑着打趣说,“哪有什么压力?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妹妹装作气鼓鼓的样子白了她一眼。“谁信啊?你那次生物考试…”

“那是你的记性不好,那可是两年前的事了。”鸿动了动筷子,不再看她妹妹。

的确,好像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划过的伤口已经不会再痛了。或许有些东西已经丢掉了,已经麻木了。

或许早就忘记哭是怎么回事了。头疼,还是头疼。

(Ⅲ)

开学数周以后,我意外地看见了鸿的本子随意地躺在她的桌子上。在恶作剧地心理之下,我看了两旁没人,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位置,翻开了她的本子。

鸿的字有一点点连笔,但是整体还是很清楚的。看起来就是没有太多棱角,又有一点草率。不过看了内容我不禁大为失望。一条条写得不过是一些要干的事情,没有一点意思;再者,不过是一些要抓紧时间的话,读起来甚是无趣。不过越往后翻,条目好像越来越少了,一些话也写不下去了,回忆起来,鸿的黑眼圈却好像越来越重了。我隐隐约约觉得什么好像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或许是和堂姐之前说的一样,是累了吗?

但是我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我意外的在周末的一页上找到了她画的简笔画。图上画的是她家旁边树林间的一条小路,阳光透过树干留下影子,边上批着“Autumn”。我像找到了宝藏的孩子,坏笑着想把这页撕下来。只可惜鸿已经走过来,站在我背后了。

她绷着脸,看着我。我主动地让开座位,嬉笑着和她说:“画的挺好。”

她咧了咧嘴,说:“谢谢。”

我知道这件事过去了。她肯定不会计较的。

鸿的随记本:
    今天濛翻到我的记事本了。如果不是她翻到了,我都不记得还有那一张画了。看到之前草率的绘图,就好像在生活里面开了个小口子一样……或许只要能开一个小口子,我就可以透过气,活过来。

p.s.好在她并没有翻到我的随记本。她从不知道抽屉里面除了笔和稿纸还有别的东西。

(四)

鸿并不太在意濛的话。

有的时候,鸿觉得自己在黑暗里面奔跑。

背后或许是黑洞。

她好像一直在忙碌,因为害怕回头。但是在无数次没有完成的代办中,她已经对黑洞瞄过了太多眼,以至于她已经不再害怕。然而这总会与先前不同。既然什么都没有,她自然就放开了,不再去在意。

但是她不知道,或是隐隐约约已经知道,如果不去挣扎,这个黑洞最终会吞噬她。吞噬的后果即是,“你不值得。” 与“你无能为力。” 不会有任何激烈的爆发,也不会有洋溢的怒火,仅仅是盘旋不止的几句话,就可以让她一步一步地陷进去,像被无情地揉进黑色的面团。而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不想伤到任何人,于是仅是自己默默地被黑洞卷进去,越走越深,用小刀划着自己的胳膊与面颊。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力量啊,或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力量。所以只能靠不断地摄入来麻痹自己,来缓减这种奇怪的熵增的过程。不过那些话很快就会失去动力。她像不断丢掉过去的孩子,变得越来越单薄。

如果她也像濛一样,活得乐观“粗糙”一些,是不是就好些了?

(Ⅳ)

我决定要带鸿出去走走,或许去山上就不错。反正翘掉她的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起原因,大概是前一阵子,鸿的表现都很奇怪。

我曾问起她的体育赛事。她好像底气十足,还笑着回答我:“稳拿倒数第一。重在参与!” 但是看起来又总觉得她有些失落……这情景总有一种违和感,但是我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能到山里,鸿还是比往常愉悦的。我们平静地往前走着,但从不落寞,直到山尖。若是夏天走,大概也能树林阴郁,鸣声上下吧。一路上,鸿有些絮叨地和我说,这里好像是原来帝王的陵墓,不过如今更像是游玩之处了。说到此,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欲再说下去了。正巧到了不高的山尖,我们就在白色的岩石上坐下歇脚了。山尖上的风甚是凉爽。这儿的山本不高大,四周很远的地方倒是能见到连绵的山的影儿。在这山上,仿佛古朴的气息历经百年,依旧新鲜。

下山的时候,我们碰到了在路边摆摊了老奶奶。路是不知多少年前铺的石头路,凹凸不平,边上连着土坡,让路面也灰扑扑的。那位老奶奶坐在路边,铺了一块不怎么新的桌布,上面放了些古铜钱、玉、具有革命特色的杯子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皮肤发黑,还有些干瘦。我们路过的时候问:“小姑娘要不要买点东西啊?我这里的东西都是有些年头的了……”大概问话中也掺了点口音,但是我们基本还是能理解的。

我和鸿在之前出去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小摊。当时小摊也是沿路摆的,几个小摊卖的东西差不多,连说辞也惊人地相似(无非是“这是留了很久的很古老的东西…”),但是价格却惊人的不同。我曾吃过这种亏,于是看了这位老奶奶就笑嘻嘻地说还是不买了。

“嘿,鸿!我们走吧!”我笑着想把她拉走,但是她并没有回应我。

她蹲下来,用手摩挲着青绿色的铜钱,看着上面的文字。一旁的老奶奶在说些什么,鸿安静地听着。

我不能怨她不长记性,只得站着陪她。

但是临走之时,我回望这座山,不知多少人来了又去了。

鸿的随记本:

濛带我出去走了走。她最近一直催我来的,说我得和她一块出去看看。我说不过她,也就跟着一块去了。再者,大概是学校任务的烂摊子现在真的不太想动,还没有胆量去动吧。所以我要拒而远之。(这一句被划掉了)

我确实很久没有到山上了,都快不记得山上鸟的鸣声,天空的颜色,树林边的空气;都快不记得这种平和但是有韵律的肌肉运动的感觉了。

或许我来的是对的。

    山丘上,时间好像比其他时候都缓慢。不知多少人来了又走了……

(五)

鸿在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她回到了她母亲的老家。路上是秋天时能看到的快收割的农田,几棵树孤零零地立在土地上,秋风萧索。她不想再往前走了,一点也不想,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跟着车向前走着。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门口的。“别开门。”她内心好像有声音在挣扎。但是颤抖的手还是把门打开了。

屋里面是奇怪的白色,以至于她开始害怕。她的姥姥在里面,似乎很高兴见到她,走了过来。鸿的姥姥之前也是种地的人,皮肤上难免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鸿踌躇着。她害怕再去面对见爷爷时同样尴尬的局面,害怕见到他们以后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害怕自己会让他们失望……害怕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变了。一瞬间,她想直接说:“对不起,我不是之前那个听话的孩子了……我和之前不一样了……我已经记不起你们常常谈论的过去了……我没法没有拘束地同之前一样了……”但是在她局促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但又好像快哭出来了。姥姥说话的一刻,鸿的眼泪止不住地开始流下来了。或许是屋里的灯太温暖了。

鸿的姥姥没有太高,见到鸿在哭,就把她抱在怀里。“哪有什么可哭的?我们哪有那么多期望?你们好好学,健健康康地成长就挺好的……”朦胧之中,鸿记不起姥姥都说了什么了,眼泪仿佛总是止不下来,但是身边又很温暖。

迷糊中,鸿发觉自己在流泪,但是心中又好像有一团火一样。

等我听到动静过去时,鸿喃喃地说:“我梦到我姥姥了。原来,我还没有看到……”

我大概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路上的事情太多了,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吧。”我顿了顿。“你先睡吧。”

鸿又躺下了。我知道我认识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窗外风呼啸着吹着。

鸿的随记本:   

梦中,我坐在车里,但是好像整个身体却浸润在秋天的环境之内,浸透在秋天的风里面,浸透在糅杂着简单的蓝灰色、白色的寂寥的天空里面。右手边是茫茫的土黄色的原野,上面有稻草色的庄稼。一排稀疏的树靠着田垄立在一侧,它们好似由高到低地排着,就像我曾经画的那样,但是又是那么落寞。它们好像能永远呆在那里一样,像是流动十分缓慢的时间;但是它们又过于平平无奇,好像有一天突然没了也不会给旷原带来什么波动或是变化。

我不敢往前走,害怕再往前走,走得深了,里面会不只是寥廓下的几株树,而是看不见的永恒的时间。它们埋藏得太深了,好像从未变过。但正因埋藏太深,我害怕有一天,里面的珍贵的东西不见了,我也毫无察觉。

我害怕迎接我的是冷漠,是长时间未见的陌生,害怕我对于他们仅变成曾经熟悉的陌生人,变成仅是血缘上的外孙女……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原来一直都如此温暖,我不知道会被如此的接纳……唉,我不知道……

在风里埋葬了一段时间啊,一段时间,一段时间。

(Ⅴ)

鸿收拾好东西,和我说她已经准备好了。她要回去再学一些东西。

临走时我为她送行。

“孔子离去的时候老子送了三句话。而我什么也不会,就随便唱唱,算是送你一程吧。”我半开玩笑地说。

我看着她往前走,未回头。

那些激励人的话语确实没什么用。我是看她一步步走过来的。在她一点点忘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在泥潭中挣扎的力量了。

我觉得鸿会明白的。

(六)所以我送鸿的时候也五音不全地唱了一段:

“For all these waters come and go,

All these shadows covering the hill,

For all this road you walk below,

Will this day be gone after all?

Will you be lost in a long time ago?”

行路的人啊,莫回首啊,莫回首,莫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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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评论了“莫回首(大作品终稿)”

  1. 我不知道自己读到的算是什么,不过山林寂寥的灰蓝色剪影、姥姥温暖的答语、和堂姐走在水边时风吹起的深蓝色风衣角……随着文字浸润到我一些深一点的地方了。是一个人的旅程吧。孤独也许是宿命,但完全不是无病呻吟或者柔弱的。水汽、人声、灯火处,是活生生的呼吸和思考,我们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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