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要宇宙,于是她计算,她的世界从此变成苍白的。
他说:“可是……”
“嘘。”
我拧松螺丝。于是他闭上眼,密密的睫毛盖住眼眶里溢出的红色灯光和眼下苍白底色上可怕的黑色痕迹。
严重故障,找不出任何原因,翻遍了《机器人维修技巧大全》也找不到一例类似事件。那天他突然抽搐着倒在地上,电子眼射出血红的疯狂的光,嗓子里风箱般发出金属碰撞的可怕粗喘。于是那天后我们再也没有一起看星星——这是从未发生过的。
他现在躺在床上,安静得像个死人(死机器人),眼睛下有类人的可怖黑眼圈,但我知道他是机器人。我讨厌这样。
我从有记忆那天起从未离开过观测所。
我小时候生了很重的病。他们都那么说,但我自己一点儿也不记得,事实上十岁前的任何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他们说这是正常的。因为那鬼知道是什么的病,我丢失了记忆,脖子上从早到晚戴着特质的灰色项圈,也离不开该死的观测所大门。
观测所有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有天文台,有星星,还有他——他是我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玛丽,你长大啦,”所长叔叔笑得慈祥,把他柔软的手指塞进我的手里,“也该有个朋友啦。”
他是机器人。当时我不明白——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普通小女孩的第一个朋友会是一个平平无奇、型号老旧的家政机器人。
我们回到房间里,他冲我笑,眼睛蓝莹莹。我一拳打在他脸上,仿真血液从他鼻孔喷涌而出。他颤颤巍巍地用灰色制服的袖口擦掉,半张脸红白交映,然后轻轻把干净的手放在我手背,又冲我笑。
我没想到这个。我被允许肆意发泄自己的怒气,这是从未有过的。
于是我所有悲哀的愤怒像被戳爆的气球烟消云散。我把从未沾染过一星泥土的脸埋在他被汗浸透的肩头哭了个痛快。
他陪我从房间逃出来看星星。
我喜欢星星。它们是一群一群的、亮晶晶的,让我想到温暖的,珍贵的,不孤独的一切。它们自由自在地在宇宙里沉浮。
我的世界应有尽有。我有家人,有漂亮的衣服和丰盛的食物,我有一个朋友。但我感觉生活是灰色,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我说我想成为它们。
“你不孤独,”他看着我,眼睛在夜晚闪烁着蓝光。
“你有爸爸。有妈妈。他们真的……真的很爱你。”
“可那不够。”我把手臂放在窗台上,把下巴枕上去,“你不懂……你不懂。”
“你孤独吗?”他问。
“不……或许吧,可是,可这不够,”我用手揪着肩膀上的毛球,“我丢了什么。我想要更多。”
“可这里没有我得不到的。你会懂我,对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叹了口气。
“玛丽,你还小。那些书不对除专业人员以外的人开放,这你是知道的。”
“可是,可我已经十五岁了,我是这里最优秀的机械师,但没有那些书我修不好‘他’,我……”
“这没有商量的余地,玛丽。一个机器人算不了什么,你还有那么多,不是么?爸爸会给你买一个新的,如果你不喜欢它们的话。”
可他不一样,我在心里喊。
他的名字叫“他”,那时候赌气起的,好歹也是个名字。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有名字的机器人。
他喜欢看星星。这很奇妙,一是我从未知道机器人会“喜欢”什么,二是我们的爱好如此相似。可惜他无法理解我,这没有办法,他是机器人。
“玛丽,你要开心。”
他说。我们在天文台,极为透明的玻璃穹顶和最新研制的宇宙照明技术把15亿公里内大大小小的星星投映在我们眼中。
“你看,我刚来观测所时,从未看过这么多星星……”
“这不算什么,”我说,“15亿公里,难道他们照不到更远的地方吗?”
“可是……”
“好啦,我们接着看吧。那是天马座对么?我说,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们一定做得到的不是么——或者,如果我说我想看的话。”
他叹了口气。
他们做到了。但我仍觉得缺了什么。
有太多东西被埋藏在观测所和平安详的坚硬外壳下。我偷偷溜出来,看图书管理员随意地翻动那些“禁书”的每一页。
那时我突然觉得,我像被关在笼子里蒙住眼睛的一无所知的可怜困兽。
我用一瓶威士忌收买了看门的小孩儿。
拿到那本书后我听到巡逻队“哗啦哗啦”的钥匙声,于是我把喝得烂醉的那孩子塞进阅读桌底(他要倒霉了,我不无兴奋地想),飞快地窜回卧室。
那本书好厚,烫金标题被磨损了一半,勉强辨认出“修理……高级方法”几个字词。
“第三千五百二十四条:机体过热处理方法。”
我一边读着,一边把他后颈的芯片卡槽拧松。
我的手在颤。这对于一个成熟的、优秀的机械师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但这是因为我此刻正兴奋得发抖。我在做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这是我循规蹈矩的这些年中的第二场冒险。他颈后的卡槽弹出,磁铁般吸引着我的手和灼热的视线。我在拯救我的朋友!
我简直迫不及待了。我在等他醒来,那时我会给他讲讲我打破规矩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丢失的那些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身体里。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亮晶晶的、想去宇宙的哪里就去哪里的星星。
弹出的三个卡槽中,上下两个可供功能性芯片的放置,而中间那个是关系机器人性命的重要蓝色芯片,擅自拆动是违法的。
“谁会在意那些!”我嘟囔着,螺丝刀左拧右拧。
“咔哒”。
那时一块我从未见过的、绿色的芯片。
它掉下,降落在他纸般苍白的手心里,被一把攥紧,然后一只手猛地拽进我的衬衫领口。他居然醒了,在没有芯片的情况下——这怎么可能!
他眼里的红光消失了,连带象征着机器人生命的黯淡蓝光。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抱歉。他俯身紧紧地抱住我。
门外的走廊上响起警报声。我听见密集的脚步声,有人在哭——妈妈?我想,可脑子不知为什么混沌一片。
他抚在我后颈的手动了动。项圈掉落在地上,然后我看见蓝光,从我眼睛里发出的。
“对不起,对不起玛丽。”他轻轻地说。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实验第三十一次失败。”
我听见声音,从床上缓慢地爬起来。脑子里昏昏沉沉地还是刚刚的景象。
玛丽泡在蓝色的电解质液池里,蓝色黑色红色的导线密密麻麻从她脖颈穿刺而过,连接在池边的仪器上。
“她还是发现了,对么?”所长的稀疏白发纠缠成一团,泪顺着脸上深深的沟壑淌下,从椅子上跌跌撞撞地飞扑过来抓住我的袖口——他居然已经这么老了。若按玛丽今年十五岁来推算,他应当只有四十三岁,可实际上如今他已是七旬老人。
我点点头。他颓然跌下。
玛丽十岁那年死于一场车祸。所长不甘心失去他唯一的女儿,于是在她脖颈中植入了芯片,把她夜以继日关在观测所中。观测所从始至终要观测的对象并不是星空,而是玛丽。
第十二次实验失败于“玛丽”十八岁那一年在孤独中的自尽。于是我,作为研究人员,伪装成观测所的普通机器人成为她唯一的朋友。
“她想要太多……我不懂她……”
所长抽噎着。
晚上回家,我趴在阳台上。距离下一次实验开始还有三天。
我不想再继续了。我知道玛丽也不想,她觉得我不懂她,但我什么都知道。关在观测所里的一个又一个日夜真的能带回玛丽吗?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我想起她趴在我肩膀上,眼泪浸湿我半条袖子,“我想出去……我不是自由的吗?我真的活着吗?”
今晚天气很好。北方的天空中是苍白的天马座,西侧是蛇夫座,三颗星连在一起的是猎户座,勺子形的是大熊座。
玛丽在哪颗星星上呢?
一个阐述:
“得到宇宙”大概是,想要更多的一切和自由
“计算”,笑死根本没计算,进行一个机器人的修
“苍白”,死亡。但她本来已经死了,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法使她真的复活,大概是这样
希望没有太难懂hhh好难写啊
所以是身份反转了
虽然看过许多身份反转文不过人类和机器人的反转还是第一次见
应该还有二稿所以一把子期待给“他”多加点内容,比如用观察日记写他之前经历的十二次失败的回忆杀之类的(貌似很?的样子
以及“他”的设定我有点晕,如果是人就无法解释电子眼红光和卡槽,如果是机器人没有芯片又能动。难道是玛丽的幻觉?((((
“他”是人类啦!
至于芯片和卡槽这个可以是一些改造技术或者是在玛丽眼里他是有卡槽的但实际上他没有(比划)
其实“他”算是一个旁观者?最后理解了玛丽的孤独这样 下一稿会仔细想想前情的!!!
小羊好适合赛博朋克风格的写作啊哈哈哈哈哈
喜欢“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亮晶晶的、想去宇宙的哪里就去哪里的星星。”
这种机器的冰冷、一板一眼和人类的柔情碰撞出的火花太打动人了
(创作者说部分可以再展开讲讲嘛
可恶,关于我本人没看过几本科幻但莫名其妙写了两篇这件事:(
故事和那个句子就硬贴!因为本来没审题把词的顺序搞错了呃呃呃(我再努力想想怎么圆
哈哈哈哈和我看到你的句子所想象出的故事完全不一样,给我很多惊喜耶
希望二稿能更加完整,期待!
为什么故事里安排“机器人”坏掉?如果不坏,不是玛丽就不会发现吗?
一 1对1小伙伴给出实在互评(15分钟)
1、按着你所读到的,这篇文章的三个词应该是什么?
对于玛丽:自由、探索、暂停的
对于所长:亲人、观测、悲伤的
2、你认为这篇文章的主旨是什么?
牢笼中的观测带不回真正的玛丽,因为她向往着自由与星空
(感觉二稿可以体现更多玛丽和观测所、天文的关系,总觉得玛丽生前是热爱星星的)
二 作者反思和修改 (10分钟)
1、回到主旨——如果按照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模式去概括你的故事,你将会怎么说?
玛丽生前是一个向往自由向往宇宙的小孩,死后她的父亲用芯片将她“复活”,因为技术不成熟她无法离开观测所,但她非常想出去、获得自由(turns to be羡慕星星),成为一个机械维修师试图离开并导致了很多次实验的失败。于是“他”通过装置伪装成机器人成为她的朋友,让她放下对出去的执念,但实验还是一次次地失败,过程中“他”逐渐对玛丽产生感情(类似亲情吧可能)并理解了她,于是帮助“玛丽”逃走,玛丽如愿以偿地真正死亡,“他”回到现实离开观测所。
(划线是想改出来的)
2、现在,请重新确立你的三个词 。
宇宙 逃走 苍白的(最后一个总结不出来。。)
看起来修改稿玛丽会更加主动,
放大招……如果玛丽完全是在“他”的帮助下实现愿望,岂不是“他”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