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班后一个普通的星期五晚上,李知心一屁股坐在了快餐店里最角落的椅子上,把手提包扔在了桌子上一片青菜叶的旁边。她疑惑地看着零零星星的顾客,荒唐地想着这么火的快餐店不会要倒闭了吧,接着就看到了大显示屏上的“22:49”。
都这么晚了?李知心使劲按着酸痛的眉心,起身去点餐。服务员一边嘟囔着“不会手机点餐啊”,一边不耐烦地用力点着显示屏,好像那就是李知心的脸。
“三十二块五。怎么支付?”李知心点开付款码递过去。
“嘀——”微信支付发来支付成功的提醒,李知心点开余额,看到数字后又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紧接着进来一条消息,是王主任的。她从预览里看到了周末的安排。“这版也不行,作家要求的感觉还没出来,周末再改一版。”如今被驳回的时候已经心中毫无波澜了,新书的策划案,已经是第九版了。
李知心端着汉堡回到座位,托着腮看向窗外的路灯。她什么也没想,却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在快餐店暖和的温度下,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欸?刚才有几个路灯来着……
恍惚间她看到有人坐在自己对面拿起了汉堡。李知心一下睡意全无,因为桌子对面正坐着一个她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孩。
粉色。李知心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对面这个人的头发是夸张的糖果粉,一种李知心小时候最最最最喜欢、但现在买衣服时第一个排除的颜色。头发在脸两侧以完美的弧度坠下来,正好与下巴相齐,像一个色彩鲜艳的毒蘑菇。奇怪的刘海有两侧的头发一半长,正好遮住眼睛,垂到圆滚滚的苹果肌上。嘴上涂满深一点的粉红色,两侧微微翘起。她在笑。身上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呢子大衣,比嘴上的粉红色再深一些。这个人微笑着看着李知心,慢慢地张开嘴准备咬下手上的汉堡。
李知心瞬间回过神来,一把夺过汉堡,向她吼道:“你干什么呢!”空气静了一会儿,李知心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匆忙道歉,而是看见对面的人嘴角往下撇,好像像个小孩子一样马上就能哭出来。
李知心压了很久的怒气一下爆发出来,刚想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有什么资格哭”,忽然被四周频闪的灯光给噎住了。视野里的一切的边缘都开始变得模糊、抖动,像老电视里的雪花一样闪着,发出刺耳的呲呲声。李知心徒劳地使劲眨眼,睁眼的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在地铁上。周围的人或戴着耳机、或看着手机,身体随着列车摇晃。李知心被挤在车厢门上,一如既往地浑身疲累。有一瞬间,她以为刚才发生的都是梦,直到转眼看见了那个粉色的女孩站在她身边。
她甜甜地笑着,开口说道:“我叫Candy。还记得我吗?”声音也是甜的。像她的名字。
怎么可能不记得?李知心烦躁地嘟囔,想起了汉堡。等等…汉堡呢?她猛地抬头,几乎在同一时间,面前这个叫Candy的女孩抓住了她的右手。
她看着Candy迅速用另一只手拉开了车厢门,门外的风呼啸而过,而看到的却不是黑暗。猛烈的强光让李知心紧闭双眼,即使用手遮挡也能在眼皮上看到亮白色的光晕。她感到右手被人猛地一拽,紧接着身体便抵不住地心引力向前倾斜,栽出了车厢。她仿佛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她的身体好像在极速地旋转……耳旁的呼啸声震耳欲聋……她拼命想睁开眼睛,但是飞旋的强光让她感到眩晕……有泥土的气息窜到了她的鼻腔,肆意地填满她的肺……她张开嘴想要呼吸,马上吸了一大口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硬硬地扎着她的舌头……当她感到永远也不会停下来时,忽然——她脸朝下摔到了松软的土地上,感觉肋骨要碎了。
她头晕目眩地爬起来,终于知道了嘴里是什么——青草。吐出来的时候发现还夹着几朵小白花。她狼狈地拿出衣领里的草叶,楞楞地盯着身边比自己都高的草丛。Candy从右边的草丛里毫发无损地插着兜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支小白花,跟她鲜艳的唇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向李知心伸出了手。李知心发现她戴着一副吃棒骨时才会用到的塑料手套。她也伸出手,借着力站起来。Candy蹦蹦跳跳地指向前方,李知心顺着看过去,看到一张铺着红白格子桌布的小圆桌。
她侧着身绕过及腰的草丛,走到了桌前。
光线照在一篮鲜花上,一簇簇淡粉色的,中间一支是大红色的。
“李知心。”李知心回过头,看见Candy双手背在身后。“送给你。”
她捧出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与之十分不相符的高高支棱起来的鲜艳的绿叶。李知心双手接过,认出了这是香龙血树的叶子。宽大的叶片弯曲成弓形,绿色的叶缘呈波状起伏,中间是黄色的宽带。李知心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怎么送我这个啊?想道歉的话送花才对吧?”Candy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跟她一起咯咯地笑着。
Candy领着她一直向前走,两旁高大的树在同一处整齐地停下,好像前面有什么看不见的界。李知心有种奇怪的预感,踏出这片奇怪的森林之后就再也不会见到它了,所以出来后又回头了好几次,看到树木完好无损地立着后放心地跟Candy走了。
她渐渐地与Candy熟稔起来。Candy带着她住在一个橙绿相间的小房子里。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人,房前倾斜四十五度的公路刷着鹅黄色。她们每天在房子外面疯跑,骑着插满鲜花的自行车追逐落日,在清透的窗旁听海浪歌唱。她把装着香龙血树叶子的纸袋放在窗边,看着它一天天地长大。
Candy真的很爱说话。她每天对着李知心叽叽喳喳地讲话,像只小麻雀一样,李知心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和快乐。她跟着Candy探索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画了她抽屉里每一张填色画,在床上铺满了香软的娃娃。李知心总是不住地觉得Candy像一个人,但总是想不起来像谁。她突然想到,她至今还没有看到过Candy的眼睛。
当李知心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在给贝壳风铃上色。散落的蜡笔堆旁边有一本薄薄的书。李知心放下蜡笔,轻轻拿起了那本书。书的封面是淡蓝色的,用加粗的宋体写着“冬天里的弗洛格”,上面的插画里是一只在雪中行走的深绿色的青蛙,穿着一条红白相间的短裤,围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李知心把书翻过来,看到书的右下角写着“上架建议:儿童文学”。
突然,就好像有人拨开了李知心脑海里的迷雾,点亮了一盏明灯。儿童文学……儿童……
她知道Candy像谁了。她用手紧紧按住自己的眼睛,心跳得飞快,感到胸膛里隐隐作痛。
香龙血树开花了。一簇小白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比香薰散发着更为浓烈的气息,刺激着李知心的感官。她使劲揉着干涩的眼睛,伸出手想开窗换气,直到右手再一次被人抓住。李知心向后猛地一跌,先前的失重感再一次包围了她,周围像有一个真空吸尘器一样吸走了所有香甜的空气。她被卷入漩涡之中。
这回快碎掉的是尾椎骨。李知心轻车熟路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森林的入口。Candy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看着她,示意跟着她走。她们踏上了来时的那条小路,但李知心没有看到铺着红白格子桌布的小圆桌,脚下的草好像也逐渐消失了。她们踩在了岩石一样的地面上。
咸湿的海风拍打在李知心的脸上。抬头便是闪着金黄色、橙红色光芒的落日。它是那么的大,以至于让李知心以为自己正漫步于无尽的太空,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是一支欢快的双人舞。她好像又看见金色的扇着翅膀的小精灵在余晖里穿梭,最后落在Candy的肩头。她走近,看清了。是一把把金色的钥匙。
Candy把其中一把握在李知心的手中,又一次拉住她的右手,轻声说着:“别怕。”
她们走到路的尽头,李知心的心跳逐渐真实起来,因为她发现脚底呼啸的是一个高耸的海崖。海在她脚下无数米外闪着细小的光。
Candy将李知心拉下了海崖。她们在血红的残阳中坠落着,清凉的气流拍打着李知心的脸。很奇怪,一点都不疼。在呼呼的风中,她听见Candy轻叫了一声:
“Geronimo!”
四周明亮的橘黄色的光变得更大更圆,流动的光点像亮晶晶的昆虫眼睛。
李知心眯起眼睛,扭头看向同样坠落的Candy。风吹起了她的刘海。
李知心看见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坠落停下了。李知心被无尽的温暖所包围,像是在没有暖气的冬天钻进了厚厚的棉被,心底踏实又幸福。
橘黄色的光还在变大,让李知心不得不看向它。
托着腮的手一滑,让她睁开了眼。窗外的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餐盘里的汉堡还在原来的位置,桌子对面的椅子没有被拉开。
是梦吗?
是一个跟初稿毫无关系的梦的终稿 TT
甜甜的Candy是小时候的李知心,是被她藏在心底很久的李知心,又或许是未来某一天会出现的李知心。
//关于“GERONIMO”:美国伞兵队会在跳伞前高喊“GERONIMO”以示他们无所畏惧,是从1939年名为《GERONIMO》的电影上映后逐渐形成的传统。
看到一半的时候隐隐约约猜到了,又不敢确定···芜湖、果然是这样!(俺觉得是“对面这个人的头发是夸张的糖果粉,一种李知心小时候最最最最喜欢···”这句话暴露了)好喜欢梦里面每个场景转换啊啊啊啊!回到小时候的小世界,拥有一种幼稚力,好羡慕好羡慕~
看过弗洛格的人来了~终稿中的一些画面好惊艳!!单是颜色,就值得把它想象成一部电影了。
问:为什么Candy中途要把lzx拉出来,再回到森林那边去一次呢?
(以及感到中间部分有点冗长。不知五娥感觉如何?)
1、回想一下,工坊1号(从开学到现在的课)你收获了什么?
奇怪的名字、与那面墙壁的友谊、多年来从未产生过的对学校结构的好奇心、好多好多文字、各式各样的word文档
2、接下来,工坊2号进入叙事的学习,工坊2号专攻“人物”。你有什么期待?又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
在工坊1号的时候也尝试过写人物(罗彻、莓、李知心),但是每次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希望在工坊2号我可以放开一点刻画人物,防止冗长(哭
3、上节课(本周一or二)你的提问是什么?请结合小伙伴给的回答,总结一下此刻你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有什么推荐的书或电影?可以引发灵感的那种?
Ealote的回答:诗人:Yeats、Emily Broute 书:James Joyce、J.R.R Tolkien
感谢Ealote的推荐!
我觉得作为读者读着上头的书就可以激发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