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初稿

一个蓝色忧郁的梦，在发酵的情绪里，我试图攥住溢散的爱。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对你说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蓝色的模糊轮廓里，我对上你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个自己。面对所有无能为力，我只能紧紧牵着你手，走在街头巷尾。在时间与空间的拉扯中，有人接近迷失，有人失去了记忆，有人选择粉饰太平。长久寻觅的真相隔着虚无的蓝，线索化为碎片散落两旁，真真假假的记忆片段阻断了原本的模样。在我不断接近的永康街尽头，会是世界的边缘吗？是梦与现实的交界线？还是一望无际的克莱因蓝？

如果可以的话 请配合音乐食用  如常// “祝谨守的那些美好一切如常，愿所有的不忍与不甘有天止于无常”同时愿读者们健康平安。

楔子

从梅生病的那天开始，我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大片大片忧郁的蓝，我的心仿佛也被剥掉了一层颜色，露出灰蒙蒙的内核。我会莫名其妙地来到同一个街角，这里的天空蓝得那么浓郁，让人喘不过气。在瘦落的街道里，在日暮低垂时，在黏稠的空气中，我注视着自己每天失去一点点，直到忘记所有，陷入无休止的找寻、捡拾和拼凑。

01

我凝视着车窗玻璃上的镜像，透过宛如一条流动的缎面丝带的车流，闪烁的霓虹灯，纵横交错的马路与立交桥，投射在道路两旁淡而苍黄的路灯的光晕。在一晃一颠里，四周高楼、树木、土丘、广告牌、桥洞…黑色的影子有规律地掠过玻璃，像一帧一帧的黑白电影。《安赫尔·冈萨雷斯诗选》随意地翻到某页，搁在双膝上，右手不知不觉地摩挲着书页的下缘，念到：

一個男人獨自面對世界，時間與空間被定格在此時此地。

這裡，馬德里，一九……

這裡，馬德里，一九五四：一個獨自的男人。

一個充滿二月的男人，

渴望明媚的星期天，

一步一步走向三月，

走向有風和紅色地平線的三月

——還有新近的春天

已經站在多雨四月的邊界……

——這裡，馬德里，電車車廂與映像之間，

一個男人：一個獨自的男人。

——之後五月會來然後是六月，

隨後七月，最後，八月——

一個男人，面前是他對所有的厭倦，

擁有一無所有的一年。

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出的眼眶，滴滴答答，大朵大朵地在书页上绽开了花，是蓝色的——眼泪？我试图抹掉它们，却不受控制地肆意蔓延，化在手心里像一小滩蓝色的墨水，很深很深，蓝得诡异。这一定是恶作剧吧？正常人的眼泪怎么会是蓝色的？莫名其妙的悲哀排山倒海而来，血腥气直逼喉咙，在眼前的模糊中，我逃也似的，跑——跑——跑。

跑在晚风呜咽中，耳边充斥着他们的对话，低沉的、压抑的，是那种想要咳嗽却拼命憋住的感觉，“复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怎么办…”、“应该要动手术吧…”把我猛烈地拽回那间似乎永远合不拢、留着一道缝的门后，含糊不清的对话，和医院走廊上那个男人透红的眼眶与白头。更多无声的流泪伴随着蓝，刷一下淌了出来。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是拥挤在一起的矮小平房，把喧嚣如交响乐般的车水马龙隔绝开。径直穿过一股霉味的排水管道，阴冷的木板房，布满苔藓的潮湿墙角。脚下的地砖也因为老化磨平了棱角，平添裂痕，砖与砖之间出现了宽宽的罅隙。就在一拐角，等我捂住腹部喘气儿，再直起腰紧了紧风衣领子的片刻间——这些景象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无比的主路，两侧而是一片灯火通明的街道群，四通八达的巷子延伸到各个地方，四周尽是琳琅满目的商铺。路面上几乎没有小轿车经过，只有戴着头盔的人，携着黑色的摩托车引擎发出的闷闷声绝尘而去。马路牙子上的行人慢慢地走，慢慢地排队，慢慢地聊天，仿佛融在街道远处模糊得看不到边际的浓郁黑夜里了。我惊愕不已，仍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左手的电线杆露出脱落的白漆，在它三分之二的位置横挂着绿色带着白边的牌子，写着“永康街 6巷 YongKang St.”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永康街。

(此处省略很多次穿越）

阴沉沉的天又淅沥沥落起了小雨，不紧不慢，零零星星如抽丝一般，街道上的人们都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地抚去。我毫无征兆地，双手捂着脸蹲下去，背对着梅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蓝色的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胸口蒸腾着巨大无力感。街道上的人流似乎很有规律地退却、绕开我们，迅速飞驰着，形成只属于我们俩人的小空间。梅也许愣住了吧，我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更怕她看到我的表情。直到一只手试探性地摸着我的头发、脖子、肩膀、然后是后背，隔着衣物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流，伴随着她自顾自地絮叨：“你平时在x大附中压力这么大的吗？对不起啊…妈妈都没有意识到，没在精神上支持你。有时候也挺惭愧的，总是按照我的想象要求你，也许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当然不是学习压力啊！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欲言又止，嘴巴嗫嚅着挤出了一句：“如果一个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这样的努力还有意义吗？”梅也蹲下来和我保持同样的高度，她的眼睛里居然也有同样的一层晶莹剔透的水膜，是不是我眼花了，旁边小店里的灯光太亮了，还是我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双手被攥住，我定定地看着她不再落泪，只是身上每个毛孔都在默默地啜泣。“努力可能不会给你本来想要的，但它会给你同等价值或者更珍贵的东西。”我愣住了，周遭的世界开始高速旋转，滤镜般的蓝色尽数褪去，揭开了它原本的样子，未能细看就陡然坍塌，变成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