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小熊观察笔记

我看到桌上有一群五彩斑斓的小熊。

这是一群粘人的小熊，全都黏在一起。在光影中，折射出的光像西方教堂的彩色玻璃一样，这可能是个缩小的教堂。

在五颜六色的熊群中，我看到一只小白熊。大小不过是一个指节的小白熊，轻轻从包装袋中拉出它的时候，好像还有点抗拒我的接触。

它和它的兄弟姐妹一样浑身透明，细看像晶莹剔透的琥珀，隐隐能看出小熊的四肢。这个软糖是空心的，小熊没有心。

它被挤压过头了，脸都是窄窄的，看不清它的表情，很有可能是在委屈的悄咪咪哭吧。

在光下它是透明的，在涩涩的表面撕裂开来，竟藏着珠宝，从黯淡光泽中迸发出几点星光。

我把鼻腔凑近熊群，水果的酸甜味扑面而来。你很难说清这些小熊都是由什么水果组成的，不过但凡你去过软糖一抓一大把的集市或者是水果捞的摊位，那你就应该明白——差不多就是同一种味道。小时候总是最喜欢软糖，陪大人去买菜总会在糖柜子边多转几圈。闻多了，鼻尖都酸酸的。甚至能闻到一点属于橡皮糖的橡皮味道，这很神奇。

稍微想想这些软糖能给孩子们带来多少喜悦，就觉得更加神奇。

当我开始揉捏小熊的时候，韧正在和大家说，橡皮糖的弹性永远比不上自然食材，我倒觉得未必。小熊在我眼里是活起来的糖果，手感是软的，又很粘人。如果你捏它，当然不会反抗，毕竟这种材质的可塑性很高，但如果要撕裂它还是需要费一番大功夫的。 我拼尽所有力气将小熊的首尾分离。

刚入口，软糖的纹理从我舌尖滚过，是光滑的。用牙齿挤压它的时候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每次的咀嚼都伴随着纯粹的水果香气。我之所以说是香气而不是味道，是因为这对味蕾的刺激比起真正的水果不敌万分之一。但作为小孩喜欢吃的零食，骗小孩已然足够，满足我也足够。很商业的廉价水果糖味，明知故犯又上瘾。

每种颜色的小熊都给我带来新的体验，其中我最爱玫红色皮毛的熊。

咀嚼声所带来的反抗感一遍遍提醒我，好像有什么故事藏在可爱的外表之下。

小白

小白是家中排名最小的孩子。

他当然也就是最受家人们疼爱的，是那个会有很多亲友邻居把自己私藏多年的食物送给他的那种可爱孩子。但他同时又很瘦弱，因为家里实在是太多太多兄弟姐妹了，物资总是供不应求，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假若你听过那个关于一个小女孩把小熊一家的食物都洗劫一空的故事，那就当知道最小的那只熊分到的饭总是最少的，人类小孩也一样。好在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早当家，小白比同龄人懂事很多，眼里有光。不管什么时候碰到小白，他总是披着比自己大太多号的破衬衫，肥大的袖子里藏着苍白细小的胳膊，小身板挺得笔直，如果对上眼会对你偷偷笑一下。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小白笑起来太甜了，像清晨的水果摊一样甜美。大家伙都喜欢看他的笑脸，为了博他一笑，经常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些水果糖，只为了能在灰暗的日子里看到一抹鲜艳的色彩。

那么多种水果糖里，小白最喜欢吃荔枝味的。他从来没吃过荔枝，哥哥姐姐们告诉他，荔枝的颜色和他一样白，就连荔枝味的水果糖也是白花花一小颗。每次含在嘴里，小白总觉得自己是吃到荔枝的幸运儿。他不敢一次挥霍完整块糖果，分成好几小块藏在兜里，嘴馋了就摸出一块抿几口，任由廉价的（他不知道是廉价的）荔枝味充满口腔。小白总喜欢把糖块分给朋友们品尝，于是营地里总充斥着一股糖精味。大人问起来，小白就只顾笑。他一笑，人们也就不追究这糖的来路了。

日子不好过，但也还在过着。

你问我小白和他的兄弟姐妹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过上好日子？我不知道。如果他长大成人，一定会成为一个糖果铺子的老板。

但他们没有长大成人，他们死在了自由来临的前夜。

集中营的成山的尸体堆中，躺着一副瘦弱的躯体。在他的兜里，还有没被毒气完全腐蚀的半块水果糖。

【作者阐述】

小熊软糖是我从小吃到现在一直没吃腻的糖果，吃过最好吃的是德国产的。小熊软糖这东西很梦幻，所以本来想写一个偏童话风的，但这两天脑子里一直有战乱时不幸的孩童，所以最后描写了二战时期犹太集中营的一个小男孩。写的不是很好，但大概表达出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呜呜。

ps. 柏林城区里有犹太人纪念碑，很震撼的建筑物，把生命变成一串符号刻在石碑上。可以去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