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黄到鹅黄

「食物笔记」

是土豆泥。

我看见过它很多遍,在网上。是蓝色的包装壳,内里藏着明黄色的“肉”,小片小片的像是面包糠。以为它很小,如同肯德基里卖的一样大。实际在昨天线下见面后发现大相径庭,大概比想象中的大五六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细细观察过它未冲泡前的样子,连明黄色颇有印象派的味道。

很享受冲泡它的感觉,虽然一直以来它都不带勺子,或者勺子的柄很短很细,捏住,仿佛手上有砂砾,在沸水与明黄色翩翩起舞时,明黄色总是很害羞,是初入名利场的少年,又羞又气,膨胀起来了,从干巴巴、硌人的模样变得顺滑、细腻,人情世故起来。手会很酸,要快速搅半分钟,即使经验很充足的人也难免在刚开始沸水完全占据上风的时间觉得这一次不会冲稀,但是明黄的少年会在疑惑中飞速进化,变稠、搅拌开始有阻力。最终成型的是如沙丘般绵密松软的固体,姑且算是固体,只能用勺子定形,挤压塑料盒,始终与杯壁粘合的那么紧,哪怕是挤得要流出来了也是。我因此恨它不争气,但为什么要争气呢,它又不会有我的情绪,我也不是仙女教母赋予不了什么。

是淡奶油味,或者说是炼乳味,嗅起来是这样的,一种我有点恶心的味道,总想起三文鱼寿司上不让人待见的大坨炼乳,甜得发腻,还有南方航空公司上的热狗的沙拉酱,熏得头痛。也有一种纯朴的碳水化合物的香气,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令人着迷的芳香。还有一种佐料我不知道叫什么,经常放在披萨上,没有什么味道,多半是装饰用的,绿油油的梗间在鹅黄之中没有生机,全是无助。这时满眼是被冲淡了、搅匀了鹅黄,带着些许不甘的意味,或许少年总会有陨落的一天,在他的躯壳里重生的是个黯淡无光又圆滑世故的普通人,是不是人人都会如此呢,那甜腻的炼乳味是你的保护色,又何尝不想多要些纯朴的香气,事与愿违,甜腻终究会将最后的纯真吞并。

还是奶油味,我不喜欢的奶油味,和闻起来一样糟糕,太甜腻了,吃多了想呕,想把这些讨人厌的气味从我的身体里摘除去。太木讷了,失去了还是少年时的傲骨与棱角,在沸水中烫伤,像是过开水准备拔毛的鸡,快咽气了,不再与我反抗,顺从的被动吞下,是暗黄,不再鲜明。沙子混着肉沫,会在唇边往下流,我的嘴不是沙漏,但是依旧再往下滑着,没有任何意义的滑,不代表时间与空间。无力,手指捻过,只有些微乎其微的粘黏感和少许的尘埃。明明不是暮年,心却已死,满地悲凉,合上半睁的双眼,拒绝任何信息的摄入,或许这是你与世界最后的抗争。

最后的、带着余温的是微苦,是沉寂的暗黄的尾调。还有一丝碳水味,是那存之不易的天真。

韦特塔罗中的愚人啊,让我为你写一校首打油诗吧,纪念潦倒却又顽强的你。

「拟人小故事」

我是一只灵,能观察到每个生灵的存在,姑且算是个小山神,存在的年头实在是太久了,以至于厌烦极了。时间将我变得只喜欢那些鲜活的东西,控制不住的想去看那些我所没有的朝气,但又以消灭那些鲜活的事物来打压我,说是我活得久的代价。

我很喜欢那抹明黄,就是那种很欣赏的感觉,虽然他是山脚下村子里我不知道第多少个看着出生的人,我也很喜欢新生儿,那种蓬勃的生机带来的欣欣向荣的信号,但是在他出生时就给了我不同凡响的对于生机的感知。说其他新生儿是明艳的绿色,叶片般大小的,那他就是满树的明黄的花,耀眼的多,可人的多。

当他还在襁褓之中时,我就很喜欢逗他,挑出一缕风,让它卷起一枝花或是一只金龟子,再降落到他的手上。我承认拿虫子逗小孩很恶趣味,在此之前我也很享受婴儿因此睁大眼睛、呼吸急促、手脚蜷缩、哇哇大哭的生机,以及他父母手忙脚乱的生活气,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乐子。我期待着这一幕在他身上重现,他果不其然的按照剧本进行着,睁大眼睛、呼吸急促、手脚蜷缩,却“哈哈”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让我悸动的模样。我想明黄终究是不一样的。

春秋就在挑逗中飞快逝去,一眨眼,他都能跑跳了。他果真跳脱得很,是村里的孩子王,也喜欢穿黄袍子。春天在溪边捉蝌蚪,我总喜欢拿水草变两尾假的蒙他,想看他惊讶而又失落的表情,想看他夸张地张大嘴发出“啊”的惊叹,再捂住眼睛又睁开验证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夏天去山上的林间捕蝉,我模仿蝉的叫声混淆视听,又在他顶端有面筋的木棍马上粘到蝉时,将蝉变成树干的凸起,看他抓耳挠腮,却又从不气馁。秋天采野果时,用风偷卷几个下来,正巧掉进他的篮子里,看他欣喜,再眉眼飞扬地向其他孩子炫耀自己的好运气。冬天再拾起几块雪偷袭他,看他想空中砸雪时的无能狂怒,“他哪砸的到我呀”我想,“但我也失去了被砸的乐趣。”我其实没有实体。

他那充足的生命力也使他感知力非凡,他会对母亲说,他身边总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姑娘陪他玩耍,虽然大部分都是在恶作剧他,应该是山里的精灵或者是山神吧。他母亲却说山神早就在几百年前为了保护村里人消散了,村里的山神庙就是为了让人们感恩山神的,在山神消散后山里没有精灵了。他不信。

我听着逐渐回忆起了那段事,百年前似乎有个黄袍老爷爷也天天陪我采花捉鸟,旁人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这是我们间的秘密。我就这么无忧无虑的在林间活着,即使我的父母和祖辈早早都已经不在了,我有我的爷爷。爷爷喜欢我泡的茶、我采的花,虽然他其实只能看看闻闻,没有办法喝掉或者是带走,我喜欢听他讲各路神仙的故事,水神蛮横无理取闹、火神温柔美丽、这一片的土地公公已经四百年没换衣服了。我十五岁那年雪下的异常大,爷爷陪我的时间相较于之前突然间少了很多,我知道他是山神,应该是为了村里的百姓而奔波着,我想我应该去山神庙中陪着他。一日,我刚进庙中,听见有交谈的声音,是爷爷,我听见他说“如果水神只是因为路过此地见没有神庙就降下神罚,哪怕消散也要守住这一村人”,我僵住了,水神怎么可能让步,但我不想失去唯一的爷爷。我不敢问他不这么做行不行,因为他总会把百姓放在所有事的最前面,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无理取闹。但着是我唯一的爷爷啊!我日日紧随着他,盼望水神早日罢休亦或是这一天能晚来些就晚来些吧。终究十五日后,在二更天的再一次的雪崩中,爷爷悄无声息地献祭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跟我告别。清晨,雪停了,人们欢呼着,一股脑的涌向山神庙前祭拜,神像倒了、香火灭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山神为了救我们献祭了”,空气中弥漫起了悲凉。我…万念俱灰。很快土地公公来找我了,我之前总是调侃他不换衣服,但之后再也不会了,他说爷爷托他照顾我到成人。我反问他之后的山神是谁,他说应该不会有了,我说我行吗,他愣了一会,说行。我想守护着爷爷的理想。

(连载中)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下意识的拟人了,写了一个“人”的起伏,本来不想单独写一段全是拟人形态的故事,突然有灵感了就写了,篇幅会比较长,一时半会写不完。
第一次吃这个牌子的,吃完之后体验感受不好,文章也能看出来这一点,加入了一些奇怪的感情(?
最后极美土豆泥不好吃

5人评论了“从明黄到鹅黄”

  1. 读到了你对速冲土豆泥从期待到嫌弃再到厌恶。很特别,你并没有夸你带的食物,感觉很真实或者说对土豆泥有更高的讲究。上课的时候我做你斜对面,不时的能观察到你吃土豆泥,那时候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决定要来comment。最开始能感受到你的期待,有把叉子(还是勺子?)塞到嘴巴里的冲动,但后来并没有连续的去吃土豆泥,而且吃的方式也很特别,吃一口总是把土豆泥一半先留在唇外然后抿掉。觉得这样的吃法很有趣,下次我吃糊糊类的食物时也想试试!
    说文章,喜欢你写的明黄少年,很有冲土豆泥的画面感,能读到明确的人物。然后是疑惑鹅黄指的是什么?后面一直有写讨厌的奶油味,所以不知道少年怎么了?猜测是少年变得恶臭了吗?有点不明确

  2. 小数点-曲书源

    能把土豆泥做的难吃,这牌子也挺牛。总之很喜欢你对不好吃的土豆泥的描写,也很中意明黄少年的设定,期待他更多的故事!

  3. 观察笔记写得起起落落,感觉拾贰春在带着意气吃东西。不过这种被狠狠加工过的食品不好吃是意料之中。小山精看到山神的故事过来凑热闹,期待连载,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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