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之歌

远处是山,再远处还是山,山上是一片棕褐色的雾一般的栗树林。山的外面有什么,最年老的村人也不知道。他只是说,山里面有鬼,想走出去的村民都没回来过。山雷滚滚,砸断栗树的树干,爆鸣声惊得禽鸟乱飞,这时会有一阵凄厉的啼叫,回环哀婉。老人说,那就是山鬼在唱歌了。

村里最年长的是个老头,皮肤黝黑干涩,头上包着灰白发脏的毛巾,撑一支竹竿,跟自己一样高、一样瘦。长者说,这一片以前是荒地,家家户户都不挨着,山上光秃干净,只有野草,没有树林。再后来,打山外边来了个喜欢唱歌的农人,办事儿麻利,说话实在,在村里人缘儿最好,和善敦厚。他带着大伙开山种树。不出几年,山上就全是栗树了,一到夏天满村的栗花香。他还教大伙唱歌;说来也怪,只要唱着歌,干再累的活也不累。

谁成想,等到村人吃穿不愁了,歌还照唱,却都不惦记干活。渐渐的,有年轻人打听着山外面,听说栗木值钱,开始算计着砍栗树卖钱。农人当然不同意,第一个阻拦。然而村里人全都觉得砍树挣钱比种树方便,最终还是开始砍栗树了。山的东边建起了一条大道;斧头和钢锯粗野的怒吼传遍山野,木屑飞溅,成列成列的马车把木材运往城市的钢铁里,烧成黝黑的炭,或者雕琢成红而亮的器物。年轻人的消息不假,木头确实值钱,村里人富裕起来了,现在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就是那时出生的。老人抽了口旱烟,指着烟嘴说,以前那会儿,这玩意都是玉的。

然而那时的村人应该没注意到,教他们唱歌的农人的消失。渐渐的,唱歌的人忘记了教他们唱歌的人。没过几个月,南边的树林就被砍光了,只剩下一排排如坟冢一般的树根。

在一个雷雨的夜晚,狂风呼啸,暴雨如石子儿一般砸落而下,雷电带着原始的、来自自然的粗野降临人间,村人们肝胆俱颤。黑夜像一个黑色的巨人,将万物压在自己的身下,空气异样沉重,仿佛喘不过气;树林里仿佛有歌声,即像是人也像是夜莺,音调不似之前一样欢快,反而如凄厉悲鸣。等到第二天的清晨,人们发现南边山头被砍光的树林神奇般地长了回来,东边的道路却被砸断了,和周围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村人们没有惊慌,反而觉得树木的回归给予他们以无穷无尽的宝藏。但是那天过后就接连不断地下起暴雨,雨水粗暴得像是报复。栗树从到处长了出来,先是一个妇女发现自家的灶台上生出了栗树的树苗,然后从小溪中突然冒出的树根齐齐勒断了一座小桥。栗树生长得越来越快,一夜之间冲破村民的房顶,将数间房屋托到天上,仿佛地面生出无数根愤怒的长钉,鞭笞抽打着山村。

村民们连夜念佛求神,把雄鸡猪头摆上供桌,从老者到孩童,齐刷刷地跪拜。暴雨连绵了三个月,雨停之后,村民们却再也不敢动山上的树。至今树林还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无忧无虑,仿佛当年丰衣足食的村民们。老人们传言山上有鬼怪,雷雨天就能听到他的悲歌。

3人评论了“山鬼之歌”

  1. 作者阐述

    写作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一种迷茫。心中的意思很强烈,想表达的欲望也不小,然而难以用语言阐述清楚,以至于故事节奏奇怪,情节也没什么章法,人物的塑造也苍白狭窄。最大的收获是总算将一些闷在心里的想法写了出来,虽然不很令人满意,但算是一种思想的寄托了。

    最大的闪光点在于个人思想的表达比较彻底,并且象征和隐喻相对比较合适了,这种象征是一种「我的语言」,个人更喜欢使用;另外文风是对倾向简约、写意的风格的模仿,对我个人而言算是一种新的尝试。

    想对情节和人物形象进行填充和充实,使他们不单单是一种工具性的象征,而是有目的、鲜活的形象。我特别不会进行细节性情节的和语言的描写,可以从这些方面着手解决问题。

    有。关于人与自然的思考,以及更多的是人与祖先关系的思考。

  2. 写的很好,不,可以说是完美。通过描叙这一事件体现出人类的贪婪,懒惰与自以为是,无视了自然的感受,就好像人们签订了《巴黎协议》然而自然没有同意。无休止的欲望让自然不在给予人们如何财富,让人间成为地狱让人们明白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3. 故事带着一种粗粝的民间传说味道? “先是一个妇女发现自家的灶台上生出了栗树的树苗,然后从小溪中突然冒出的树根齐齐勒断了一座小桥。”狂野的想象好爽。褐色的树干树枝飞速突破天际的画面把“愤怒”传递出来了。
    关于你提出的困惑,或许找一个讲述的视角会更好?托某个跟事件发展有牵连的人来看待整个过程。以及,如果年轻农人是主人公,的确在这种顾全大局的讲述方式里,没有给他更多戏份,后面他甚至就消失不见了(或许可以把栗树的愤怒/山鬼的身份跟年轻人的叹息/被轻视……放在一起。年轻人的来头是什么?)。歌唱也是很好的一个意象,我想那是人在自然中和谐生存的一种状态吧。农人的歌唱也可以和山鬼的歌唱建立明确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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