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回溯-夏天·半夜

我父母都是宁夏人，听他们说，小时候的晚上漆黑的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星星，银河甩在中间清晰可见。那也成为我很长一段时间都神往的景色。

我从小长在北京，每年只有寒假过年才回一趟老家，回去的时间也极短，大概只有四五天左右。但是18年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暑假回老家，为了一些父亲的事情，但是这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看星星的好机会。

在去之前我就和父亲约法两章：第一，要大半晚上开车带我去看星星；第二，严格执行第一条。

于是真正履行诺言的那天晚上我们出去到爷爷家一天时间，回到姥姥姥爷家已经很晚（我们当时住在姥姥姥爷家，因为四居室很大，而且有间客房），约莫十点多将近十一点，家里的灯都熄灭了，小区里静谧得只剩下几声细不可闻的猫咪叫声。但是我们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借来了舅舅家的车，毕竟是一个约定，约定从来都不是用来打破的，是用来彼此信任着守护的。

记忆犹新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车开出去二十多分钟后产生的——我第一次半夜出城。不是说我没有半夜坐过机场大巴，但是那感觉毕竟还是不一样。银川虽然不大，但是也能明显感觉到道路两边的路灯逐渐稀少，我甚至看不见宁夏大学正门的题字。白日喧嚣的繁华世界一下就离我远去了，我不由捏紧手里新买的毛绒小鸭子。

说是国道还是省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出城和入城的路很窄，几乎是两车道，应急车道没有丝毫的存在感，我觉得它已经在沟里了。而且对面进城的大卡车实在是太大了，足足有平时城里常见的搬家车的两到三倍大！在微弱的灯光下，我和父亲的小车有惊无险地从一辆接着一辆的庞然大物旁边滑过去，路上坑坑洼洼，感觉像是年久失修的山洞隧道一样，时不时还能看见垫着几块钢板。

我害怕极了，生怕对面哪辆大车偏转车头就撞上来，简直像在走独木桥一样。但是父亲在旁边一直安慰我，表示不会出事的，信誓旦旦地表示即使出事了我也不会有事的。但是我害怕的不就是“我们两个”会出事吗？然而不得不说，父亲还是很能给我安全感的，确实没出什么事，而且我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还会出一身冷汗，但是倒不觉得有多么危险。

再有印象深的就是临到我们看星星的地方有一个三岔路口，但是可笑的是它只有一个红绿灯。我们的小车被老鹰捉小鸡一样的夹在大卡车中间，孤立无援可可怜怜，凄凄惨惨戚戚。不过幸好，我们前面也有一辆看起来是“正常车”的黑色奥迪，它好像能看懂这个奇怪的红绿灯，我们跟着它开到了对面一个透过车窗滤镜看不见路的小土路上。

“这是哪里啊？要不我们回去吧？有点冷了诶……”

我把穿出来的唯一一件长袖的防晒衣裹在身上，一动不动地瘫在副驾驶里，手里依旧蹂躏着新买的小鸭子，希望它能带给我一点点勇气和安慰。

“一个度假村……是爸爸同学开的……下次有机会可以带你来这住住。”

开着大灯行驶在土路上，背后的魔幻三岔路口也离我们远去了，这条土路上没有灯，我仿佛又换了一个世界。从灯火通明的大都市到科幻危险的机械路途，现在又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这简直就快比上爱丽丝梦游仙境了。当时已经初二的我不禁这么想。

身后的路口已经缩小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但是比不上星星。父亲把车停在一个叉出去的废弃停车场一样的门口，那里还有铁栅栏。我的脑内风暴都快要炸开了，生怕再往前走走就是一家废弃医院，然后开启一段恐怖游戏一样的冒险旅程。

“出来看看吧？”

父亲已经把车熄火，推开了车门，别有深意地指着天上。

我钻出车子，抬头，仰观宇宙之大，心叹繁星之盛。

周围很安静，或者说寂静，西北的夏天连蝉鸣都没有。两旁的树木就如同梵高《星空》里的灌木一样乌黑，熄了火的车也是黑的，我的眼睛也是黑的，只有星星是亮的，多到我的眼睛甚至倒映不下。风就清冷地扫过我的脸，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也不在乎，在车里摩擦热起来的腿瞬间降温，有些冷。但是满足感却从我小小的心里溢了出来，装满了一个星星状的瓶子一样，黑漆漆的幕布下只有那个正泛着光的小星星瓶闪烁着。

星星没有父亲说的那么多，但是比北京常年只能看见的有且仅有的北极星（或者是金星？我不是很敢肯定）要多到不知多少。

“何止小巫见大巫……这中间差着不知道多少个巫……”

我拿出手机试图录像或者拍照，未果，可能因为需要延时摄影或者更高级的设备，总之我没能记录下那个星空。

父亲答应我再有时间还来看，或者到新疆去，那里的星星更好。

我没有答应，因为银河没有清晰可见，但是能看到比较密集的地方，也许就是银河吧……

西北夏天的夜里是凉的，是亮的，是属于半夜十二点的星星的。

辛丑年二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