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眼有感——不愚

眼罩的为鼻子设计的小弧本让我对于“能瞄到一点”光线还抱有希冀,然而当这不大的黑东西真的挎在我额头下时,却顿时只剩无穷尽的黑漆。霎时前还未曾感受到有多强烈的、伏在我肩膀上的手,此时变得湿润、紧实,乃至能勾勒出两条清晰的弧线,记录着把你引向未知的主人的舵。

这双手抓着我,拧转着,迫使我围着它转着圈;我不再能分辨我面对的是东楼北楼,还是南楼西楼……我习惯性的试图去听空调的轰鸣,却只闻得羽绒服摩擦的哗啦和几只无法告诉我方位的鸟的声音。

往前走了很久——至少我认为是很久,依旧是条柏油路。不知从何而来的耳边一热,总是令我踟蹰、驻足,畏缩向前;身体也不免的,收紧、弓起。同伴自然是让我放松,可无声反倒令我惶恐。直到千年以后,我大概才第一次用手,而不是用莫须有的潜意识和无用至极的听觉、可有可无的嗅觉收到了反馈:是块……玻璃。向左,向右;很快又都触及了磨砂的冰凉——东楼下的展示板,就这样被我认了出来。然而手不似眼睛,我既无法摸出我所处的是第几块板子——戏说,如果有颗棱角分明的新鸟屎可能还有可能—— 也无法得知这块窗下藏着谁的照片。

于是脑海里,一个上帝视角的地图被打开,画面里,一个畏手畏脚戴着眼罩的年轻人正向着第三颗银杏树走去。他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踩着地上带孔的金属板,他固然不知道自己摸的到底是第几颗——也不重要,但至少现在,他知道正迈向何方。

又是熟悉的路面,熟悉的、有别于光滑石板的柏油颗粒透过鞋袜,抵达了脚下的神经,传入大脑,为上帝视角的地图又添上一分细节。这里开裂了。如果用眼睛,可能很难察觉的吧。

踩过草坪,很杂,很稀疏,也很短。一时间我分不清这到底是树下的窝边草,还是看上去紧密遍绿的大草坪。不过很快触碰到的一块低矮的有毛刺的木头,证实了前者的不在场。粗犷又有细纹的木台阶,又成为我新的路标。

但“上帝”如现实所云,绝非全知全能之物,它所经手的判断,也常有无端又合理的失误。在那双手的带领下,台阶上上下下,走过了不能分辨位置的杂草,穿梭于不平不等距的石板。一句“小心”令我提心吊胆,缓慢的伸手,快速的抓挠,什么也没有。正当我心里嘀咕这小心是不是来的太早,我却扶到了一个我不曾期盼的东西——一面石墙。它既不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也没在上帝的地图里标出,我第一次,因校园的陌生而震惊。凹凸划手的表面排列着等距的、细腻的沟槽,让人很容易得知这是砖的堆叠。只是当我顺着石墙延伸着摸去,却一把抠住了它的另一个边缘。这是个石柱。

好吧,又有哪里有石柱呢,我不得而知。就这样,我消失在了地图上,成为了和眼睛一样的迷茫。

又是石板、木板、杂草,但又肯定不会是原路吧。正自由走着,便被猛地拉住,缓过神来,在一伸手,便撞上一根金属细柱。看来是灯了。又看来是西楼前的路了。西楼里倒是没有能让我分辨具体位置的声音,但脑海里已然浮现出生物教室里水浴锅的咕嘟、牛蛙的踢腿与哀鸣、刨蒜时蒜皮滑落的呲嚓,和老师磁性温柔的宣讲。即使路上并没有风,可侧柏还在沙沙地动,随着我一路向东而慢慢若即若离。

下了最后一次木台阶,踩在软而不塌的胶地上,即使雾霾让天空中缺少了阳光,在我摘下眼罩的那一刻,依旧是刺亮与光芒。可能我对于这个如今看上去如此清明的世界不抱有感官以外的记忆,但我还是记得,木台阶,有八级。

 

 

 

不愚 2021.3.10

2人评论了“蒙眼有感——不愚”

  1. 莫名喜欢你文章的节奏~~
    在蒙眼体验中我也会有对于未知的害怕和不安。
    有时候也会想像着上帝视角的出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标记,完善整个地图。
    “它既不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也没在上帝的地图里标出,我第一次,因校园的陌生而震惊。”
    很妙~ 上帝的地图表明了轮廓和方向,但我能想象到你给这个空间里的“建模”附上了精美、细致的“贴图”。
    有时候感觉熟悉……正是我没有认真了解吧
    向你学习~~!!!

  2. 讲述者看着(有时模拟上帝视角俯瞰、有时贴身)当事人,带着一点戏谑的口吻复盘当时场景。当讲述者和当事人的感受撞击时,特别好玩——“就这样,我消失在了地图上,成为了和眼睛一样的迷茫。”

    我喜欢那些细节。“有别于光滑石板的柏油颗粒透过鞋袜,抵达了脚下的神经,传入大脑……” 尤其这里“但脑海里已然浮现出生物教室里水浴锅的咕嘟、牛蛙的踢腿与哀鸣、刨蒜时蒜皮滑落的呲嚓,和老师磁性温柔的宣讲。”!瞬间掉入你营造的故事的可能性里。期待看到你真正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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