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今天天气这么糟糕,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都没有人陪我玩积木。”一个小女孩稚声稚气地问。她正坐在一块冰激凌绿的地毯上,面前是一摊五彩的正方形木块。
这是一间半圆形房间。房间在弧侧是一面大落地窗,窗外苍翠一片。本来应是树木枝桠的浓荫所致。但因为此时正值昆明的雨季,风吹动纷繁雨丝敲打着叶片与窗棂。从窗内看,便是郁郁葱葱的水色。
朝向落地窗的那么墙上,软软地靠着一个双人皮沙发。皮面的棕黄稍微有些泛旧,上面斜斜地搭着两块赭色流苏坐垫。沙发前面摆着一张茶几,檀木的,隐隐散发着香气。可能因为这所宅子里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檀木制的,若有客人来访,一定记得住这绿色的芬芳。
半圆房间想必是前厅,玄关紧邻。方才一位身着黑色粗花呢套装、带一顶黑色长檐白蝴蝶结礼帽的女士推门而入,小女孩便是对她说话的。
“阿闵乖,妈妈刚刚有事出门,现在不是来陪你了吗?”她说着抖了抖米色雨伞上的水珠,褪下一双微微沾水的深褐牛津鞋,放下手拿包,走向了女孩。
“阿闵,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呀?”女士问。
“还好啦~我早上醒来就发现你不在了,吴妈给我盛早饭的时候我一直问她你去哪了,她就是不说。我为此哭了一场,靡丽姐姐说陪我玩、我不要。就一直等你回来呢。”阿闵说。
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走到了房间与主屋相连的走廊,探出了头。“林夫人,刚给您泡了热茶,方便我进来吗?”
“吴妈,谢谢你了。”女士道。
吴妈把端来的一套茶具小心地摆在茶几上。“先生昨天带回来的龙井,说是今年新采下来的明前茶,让我今天务必给您尝尝呢。”
“好。”
二、
用过午饭,到了每天阿闵睡午觉的时间。
阿闵的儿童房紧邻林夫妇的房间,能够看到后花园里的景致。林先生喜欢紫罗兰和鸢尾,便要求花匠把它们栽满花园。现在正值春夏之交,花朵齐放,混合而成一种独特的脂粉气息。
“阿闵,今天的午间故事就读到这里吧,晚上我们就能把《基督山伯爵》的第十章念完了呢。快睡吧,乖。”
“妈我不想睡,我想出去玩!”
“外面雨势这么猛,你父亲早晨特意叮嘱不让你出门的。好好睡午觉,下午还要上钢琴课呢。”
“凭什么妈妈可以出去玩,我就不行啊?”阿闵嘟起小嘴,活像一只小刺豚。她生得端正,一张团脸形如蒲扇,白白净净。眉眼凛冽,唇和鼻头的形状却娇憨可爱。深棕色头发留得不长、披在肩上,用白色发带固定得整整齐齐。
林夫人早早换掉了外出的衣服,穿一件丝绒睡袍。蓝紫色的丝绒反射着些许光线,成为波光盈盈的一片。她看起来越三十余岁,风韵盎然。不过透过脂粉精细的雕琢,还是能在眼角余波、眉峰相聚之处,看到些许年华的痕迹。她没有摘下细珍珠项链与紫水晶耳环,不过唇彩已然掉了,未去补。她与林先生成婚,已然是第六年了。今天正好是结婚纪念日。
“妈妈去办公事”,林夫人冷冷道。“好了阿闵,快点睡吧,妈妈还有事。”
阿闵听得把嘴撅得更高了:“妈妈明明不工作,只有爸爸才工作!还有吴妈和靡丽姐姐,姐姐那天跟我说她们也工作,只有妈妈不工作!”
林夫人的脸瞬间暗了下来,也并不再在意阿闵午觉的事情了。“林闵,靡丽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我早上问吴妈和靡丽姐姐,妈妈去干嘛了;吴妈说小孩子不能问太多,她有的时候真的好凶奥;”阿闵眨了眨眼睛,回想片刻,“靡丽姐姐说妈妈去给人扫墓来着。是有人死了吗?”
“小孩子别瞎问。”林夫人的声音变得严厉些,阿闵听出了话音。
传来大门开锁的声音,脚步声同时从各个房间响起,林夫人也赶紧把阿闵的被子掖好,“你赶紧乖乖躺好,被你父亲发现不好好午睡,可没有好果子吃。”她说完之后,也向门厅奔去。儿童房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阿闵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了眼。
三、
“你一个佣人,跟小孩子瞎说什么?”林夫人挑眉道,“别做这种挑拨离间的小动作,听见没有?再有一次,直接离开吧。”说完,她转身出了厨房,留靡丽一个人在原地。
厨房铺满淡绿色的砖。三面墙、连同天花板与地板,莫不是如此。虽说是老建筑,但这间屋却翻过新,成了现代式样的开放厨房。不过壁橱壁柜的用色还是遵循原状,因而古典的意蕴总是在的。靡丽围着紫罗兰色的围裙,衬得小脸气色很好。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巴掌脸柳叶眉,常常梳成一个芭蕾舞演员般的盘发,或者扎成马尾辫。
她是吴妈的女儿。正因为如此,她才得以在宅子里当保姆,干不重的活,领到高出市面标准许多倍的薪水。
吴妈走了进来,端着几个盛着饭菜汤的盘子,和靡丽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把盘子放在案上,关上厨房门,道:“怎么样,她说了些什么?”
“呵”,靡丽轻笑,“那个黄脸婆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警告我不要跟林闵说太多。可我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她去给别人送葬,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哼,还说要开我?再过几个月,被轰出这所宅子的还指不定是谁呢,你说是不是啊娘。”
“丽儿啊是啊,你命好,一下子就中个男宝。这下给林家添了男丁,所谓林夫人可就是丽儿啦,娘也能享福咯——。”
“娘,你说那天医院的孙大夫不可能骗我吧,一定是个男宝吧?”
“那还有差?我跟他可是老相识了。当初我快临盆的时候啊,在医院没少受他关照。你那狼心狗肺的爹早就没影了;要不是孙大夫念及旧日情面,我可要苦死啊。丽儿啊,你这几个月也小心点吧,别让肚子太明显、给黄脸婆看见了。先生总不在家,可没人给你撑腰啊。”
“哎娘您放心吧,我小心得很呢。再说了,如果她害我,那害的可是林家的后儿啊。她怎么可能负担得起?哈哈哈。”
靡丽刚要往门外走,忽然好想又想起了什么,猛地转了回来。“不过啊,她每年今天是给谁去扫墓啊?听先生昨天说,今天是他们结婚的纪念日哎。”
“不晓得,估计是哪个狗娘养的死了吧。丽儿你想啊,她的朋友能是什么货色?早死点好啊,不给这世留祸根。”
四、
林夫人重新走进儿童房,看见阿闵双眸迷蒙。她似乎盯着窗外紫色的雨,眼底雾蒙蒙。
“阿闵,妈妈很抱歉下午凶了你。”林夫人在小床边坐下,抚摩阿闵的如水的头发。“阿闵原谅妈妈好不好?”
“嗯…”林闵的眸子暗了暗,之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林夫人:“妈妈把扫墓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就原谅妈妈!”
林夫人叹了口气。“阿闵,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在这件事上,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真话。”
“连爸爸也不知道吗?”林闵惊奇地问。
“是,他怎么会知道。整件事情因他而起。”
“爸爸是杀人犯吗?”
“不不不小乖乖,你想什么呢。就是正好有一位妈妈的好朋友,青梅竹马,几乎从妈妈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便认识的那种——在我与你父亲结婚那天去世了。”
“妈妈的朋友是男还是女啊?”
“是女孩子呀,要不然怎么可能和妈妈关系那样好。她叫繁英。”
“诶,莫不是取自朱熹的诗,‘繁英未怕随清角,疏影谁怜蘸緑杯’?妈妈不是总让我背这一首诗吗?可它似乎并不出名咯,那天我跟靡丽姐姐说,她完全不知道诶。”听到靡丽的名字,林夫人的脸暗了暗。
“妈妈,繁英怎么死的,痛苦吗?”
“她…”林夫人把脸转向一边,看向窗外雨点花瓣交织、仿佛紫烟迷离,“她在我和你父亲结婚那天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又为什么去。我那几个月心急如焚,你外公外婆和繁英的家人更是。可这都六年了,音讯全无。只得立了一个衣冠冢,我每年都会去看望她。”
“下次也带我去看繁英阿姨吧,好不好?我也想去外公外婆家,从来没有去过呢!”阿闵祈求地晃了晃林夫人的衣角。林夫人看着她这般灵巧模样,盈盈地笑了,眼神却又转向别处。
“好——”,林夫人无奈又温情地说。
五、
“娘,肚子藏不住了,怎么办?”靡丽在客房里对吴妈私语。
“丽儿,先生怎么说?”
“先生就说让我好好安胎,林夫人那边,他会去打理。可我等了一个多月,完全没看到迹象啊。”靡丽忧心忡忡地道。
吴妈抿了抿嘴,拉下脸来:“我看啊,先生根本不想亲自解决这个事情。你也是,干嘛不常提醒他点?如果哪天先生不在家,谁给你撑腰啊?”
靡丽带上了些许哭腔:“娘,每次林夫人去送林闵上课的老时间,我不都按照您说的办吗,这个事儿也一直跟先生提呢,您不要怪我呀。”
“好了好了,没说你丽儿,别闹脾气了。”
厅里传出林夫人的声音:“吴妈你来一下,阿闵突然说要洗澡…”
吴妈咕哝道:“这个小孩事情真多,平时不都是晚上才洗澡的吗。烦死了。”她起身,出了客房。
靡丽的心怦怦直跳。她的母亲和林夫人的女儿都不在,广义上“宅子里”只剩下靡丽和林夫人两个。
“林夫人,您方便吗?我有事想和您谈。”靡丽走进书房,林夫人正倚在贵妃椅上,闭眼假寐。靡丽见状,刚要回身,林夫人道:“你说吧,我没睡着,正休息呢。”
六、
“妈妈我洗完啦,你在那里呀,给你看吴妈给我扎的新发型!”
“阿闵我在你的房间,你等我一下呀——”
“妈妈,妈——”,阿闵看见儿童房里放着两三个轻便旅行箱,房间里许多她的东西都不见了的,“诶,我们要去旅行吗妈妈?可是雨还是在下,爸爸不是不让我出门吗?”
“阿闵乖,妈妈带你去找繁英阿姨玩,还有你没见过的外公外婆。他们刚刚给我来电话,说繁英阿姨回来啦。”
“真的吗!那我需要收一下东西,妈妈等等我呀。”
“东西我都帮你收好了阿闵,衣服,毛绒玩具,书,你最后检查一下还有没有落下的?计程车马上就要到了。”
七、
飞机启程的时候昆明的雨还是没有停。林夫人坐在座椅上酣睡,阿闵看着机舱外的云朵,不一会也看烦了。她百无聊赖之中拿起母亲放在桌板上的证件包,里面零零散散有一些证件和票据。阿闵一件一件地看。
护照有两本,一本被剪了角,看起来磨损得很多,另一本则好像崭新一般。阿闵翻开尘封的那一本,在第一页看到了一个名字:“孙繁英”。
第二本里,则是“林孙繁英”。
阿闵终于认识到,自己不曾知道母亲的名字。从此之后,她不再是林夫人。
八、
“妈妈,今天天气这么糟糕,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都没有人陪我玩乐高。”一个小女孩稚声稚气地问。她正坐在一块起毛的冰激凌绿地毯上,面前是一摊五彩的正方形积木。
这是一间半圆形房间。房间在弧侧是一面大落地窗,窗外苍翠一片。本来应是树木枝桠的浓荫所致。但因为此时正值昆明的雨季,风吹动纷繁雨丝敲打着叶片与窗棂。从窗内看,便是郁郁葱葱的水色。
朝向落地窗的那么墙上,软软地靠着一个双人皮沙发。皮面的棕黄泛旧,上面斜斜地搭着两块赭色流苏坐垫。沙发前面摆着一张茶几,檀木的,隐隐散发着香气。可能因为这所宅子里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檀木制的,若有客人来访,一定记得住这绿色的芬芳。
半圆房间想必是前厅,玄关紧邻。方才一位身着白色套装、带一条白色黑蝴蝶结围巾的女士推门而入。她的头发盘成芭蕾舞演员的样子,脸上脂粉精致,不过还是能看见淡淡岁月的痕迹。小女孩便是对她说话的。
“阿岷乖,妈妈刚刚有事出门,现在不是来陪你了吗?”她说着抖了抖透明雨伞上的水珠,褪下一双微微沾水的船儿鞋,放下挎包,走向了女孩。
“阿岷,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呀?”女士问。
“还好啦~我早上醒来就发现你不在了,姥姥给我盛早饭的时候我一直问她你去哪了,她就是不说。我为此哭了一场,婷婷姐姐说陪我玩、我不要。就一直等你回来呢。”阿岷说。
写完感觉有些仓促。没有按照之前预想中的两个故事去走,水涡和阿尔明尼亚都沉默了,不过不知道能否作为加分作业呀!想竭力保持故事的原创性,但还是发现自己被赖声川的《如影随形》以及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书目《妻妾成群》深深影响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它们埋藏得这样深。不过写完终究是值得庆祝的,自己也有三四分满意,特别是开篇部分和中间几段自诩不那么显山露水的对白。晚安!
(水涡和阿尔明尼亚)都在文章列表里!祝山精此时此刻好梦,好梦,好梦!
隔着25小时,道个安给墨柔。这篇里湿漉漉流淌的绿和失去生命的紫交织,读后留下在心底了。不过它的有着不一样的调子混在一起,改天想请你讲讲~加分作品俺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