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夜宴

魔女夜宴

一
傍晚的普罗街充斥着喧嚣，伴随着不断扩大的暮光的是一身疲惫的人流。满载而归的妇人牵着她们不省心的小孩子们急匆匆赶着回家烧饭，卖报的报童放大声音吆喝着企图在黑夜降临前再多得几个铜子儿。城市的街区满负荷的运转着，宣告着一天的终结。
塔塔住在普罗街旁的街区，虽然那间夹缝里的出租屋狭窄无比贵的要死，但是居然奇迹般有一扇窗户开向街区，视野毫不受阻。塔塔在看房时立马就决定住在这里，她喜欢在写作时触摸到普通人的烟火生活，虽然这导致了租金的进一步上涨。但是现在，截稿日就在一天后，面对着美丽的晚景她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早就构思好的情节在大脑里打转，任凭她用茶水咖啡或是深呼吸怎么鼓动也不肯出来，堵得她无比焦虑。阻塞感很快转化为身体角落似有若无的瘙痒和蔓延的感知，塔塔清晰的感受到鞋底的一个小小突起和衣袖的裂口。
塔塔徒劳的又深呼吸了几口，意料中没有什么作用。这都是因为那个不速之客！她放下笔起身开门，故意发出很大声响。
不速之客仍然待在她离开前的原处，蜷缩着身体窝进扶手椅里。随着塔塔出来，女孩的视线从大门处转移到了塔塔身上。她上下扫了扫塔塔。
“你不是在写作么，怎么出来了？”
塔塔憋着一股气：”你不是在盯着敌人吗，这一天什么有可疑的敌人出现吗？”
那女孩晃晃头，把手伸进卷曲凌乱的黑发里揪了几下：“我没有感知到。不过也许一会儿就会出现？”她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但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你写完了？”
塔塔盯着她，鼓起的气好像被扎了一个口子快速地泄掉，只能补偿似的挥动几下手臂。虽然莫名其妙，但却是她理亏。
“我出来准备晚饭。”她小声说道，”该吃晚饭了。”

二
当艾尔法顺着那些污浊不详的黑色丝线冲进一间居民屋时，她看到了一只散发着污臭的茧，围困折磨了她将近一年的罪魁祸首也许就在这里。她狠狠捋了把脸上的血迹和汗水，激动和复仇的快意在身体里游窜。
“我终于找到你了。”
黑线仿佛被发现了弱点，愈发疯狂的扑向她。艾尔法没有理会它们，反正这些杀不死她。她揪住黑茧把匕首深深插入，用力向下划开，畅快的想要大笑。但下一秒这快乐就停止了。
黑茧里是一个昏迷着的年轻女人，面色颓废，穿着破破烂烂的家居服，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这都无所谓，艾尔法深知敌人的狡猾，然而她没有感知到一直追踪着的气息。虽然这个女人的灵感很高，身上的气息表明她是一位隐藏着的魔女，但绝不是艾尔法要找的那位。又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在黑茧破裂的一瞬间所有丝线都失去灵魂一般散落在地上，狭小的空间瞬间恢复了寂静。微小的风从窗户的缝隙穿过，带来似有若无的呜咽。
艾尔法沉默地盯着地上的女人，血液里充斥着的鼓动停了下来。回想起之前忽略的不合理，她把匕首收回腰间。半晌，蹲下拨弄了两下女人的头。现在线索只剩这个伪装成普通市民的魔女了。
她稍微把现场收拾了一下，昏迷的女人被她抱到床上，砸坏的家具和黑茧的碎片就堆到一起全部烧掉，总之不能让巡逻的警察或教士发现任何异常。在收拾的过程中，艾尔法也把整个屋子看了一遍，她发现了成堆的书和数不清的稿纸，看起来那位魔女正在从事写作的工作。伪装的很不错，她没有找到一点出格的东西。
最后，艾尔法坐在床上抓着本书等待魔女苏醒。她识的字不多，尤其这本书还是用南部的通用语写的，但是她已经习惯在手里紧握点什么。现在不用时刻警惕着反击，就抓本书翻翻好了。书给她的印象总是非常美好，一个个小黑字整齐排列在一起，就组合成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故事。而且这本的封面她很喜欢，是金黄色的田野。让她想起克里斯柔软的金发。
卧室的窗户大开着通风，对面街区的喧闹和夕阳一同洒进了房间。
当夜幕彻底降临，昏迷着的魔女突然惊醒，伴随着双手无意识地乱抓的是一声尖厉的惨叫：“詹姆斯先生请再给我两天我一定交稿！！！”
艾尔法摸上匕首，观察到魔女终于喘着粗气平复下来，出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魔女小姐，我叫艾尔法。我想我们接下来得好好谈一下。”
魔女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惊恐无比，好像突然间看见最害怕的事物一样：“我不是魔女！该死的这里没有魔女！“她跳下沙发大叫，“我现在就要报警把你赶出去！”
艾尔法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伸出右手把食指咬破，指尖渗出的血液在魔女颤抖的眼神中变成了燃烧的深红火焰。她纯黑的眼睛闪烁着火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开心的笑容：“我当然知道你就是魔女。塔塔，是这个名字对吧？你应该还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力量被人利用做了很多坏事，所以你当然不能赶我出去，我可是受害者。”
塔塔拔高音量，磕磕绊绊地跑向大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私闯民宅的疯子，等教士来了你再说吧！”
“我之前杀了永恒魔女佐伊，你还想隐瞒什么？”等她冲出几步，不速之客才慢慢开口。

她转过身，看到匕首雪亮的光，

【此段未完】
三
塔塔在厨房抓着一把青菜仔仔细细地洗，菜叶子都掉了几个。如果是平时写不出稿子，她就会不吃不喝不睡和大脑硬耗，毕竟她的体质完全撑得住。但是现在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杀人犯，她还是得妥协去做饭。
有些蔫掉的青菜疲软地摊在手中，就好像塔塔自己一样。艾尔法在她家里待了不到一天，但是隐秘的恐惧已经紧紧攥住了她。她和艾尔法已经谈过，明白地解释了自己在昏迷期间没有任何意识。明明忽略掉那个人就可以继续享受日常生活，但是不管怎么催眠自己，塔塔都清楚的意识到一切颠覆性的改变。
永恒魔女的死亡，自己身份的暴露，理性催促着她思考当下的局面。作为正牌魔女按照规则她应该可以用位阶上的差距打败区区一位候选人，但是塔塔不愿意这么做。几十年来她都在逃避有关魔女的一切事情，把自己努力融入到一位名不经传的三流作家的生活中。少得可怜的稿费，一件逼仄的出租屋，油嘴滑舌的编辑……都让她无比满意。以前她还会做可怕的噩梦，醒来一身冷汗，后来她高兴地发现噩梦也逐渐消退，和魔女身份唯一的联系只剩下每三个月一次的魔女集会。
有时塔塔会觉得作家生活之外的一切才是一个梦，参加集会的日子就是定期的神游，除了这一天，她和被人人恐惧唾骂的东部诅咒毫无关系。
但是艾尔法-莱德西，这个从西南海滨来的瘦削的女孩子，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外套，充满伤痕地闯进了塔塔的小世界，用那柄锋利的匕首和充斥着不理性的眼神撕开了伪装。
她对塔塔说：“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了，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知道的有关魔女的一切，然后带我去下次的魔女集会。”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成为【永恒魔女】。”艾尔法在回话的时候下意识舔了舔牙齿。
看吧，所有和魔女沾边的人最后都会陷入疯狂，这是永恒的诅咒，塔塔这么想到。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也逃不了被不知名存在利用的命运。

“嘿，塔塔，你在干嘛？”
回忆的参与者突然出现，塔塔吓得立马出了一后背冷汗。艾尔法晃悠着走近，凑过来看着她手上快秃了的青菜。“你洗了将近一刻钟。我觉得下次交房租你得多交一倍水费了。”
塔塔从她脸上发现了一丝鄙夷，一瞬间手足无措。
“我来吧。”艾尔法把青菜夺过来，“我来做晚饭。”
塔塔僵在原地。
“不要杵在这里占地方，我现在很饿！按照你的速度我们可以直接吃明天的早饭了。”她瞟向塔塔，“也不要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会做饭，而且厨艺还不错。”
塔塔感到不寒而栗，突然的平和完全不合逻辑，她现在应该是仇人一样的所在……？
艾尔法偏过头对她笑笑：“大作家快去写作。”，突然神情又变得十分凶狠，“我对还在害怕我的胆小鬼魔女没有任何兴趣，杀了你就没人带我去集会了。”
这句话的效果显著，胆小鬼魔女挤出笑容一声不吭地冲出了厨房。

四
艾尔法很快就收拾完食材，靠着台子看着蔬菜和零星的碎肉在锅里慢慢咕嘟。
“以前就是我做的最好。”她嘟囔，敲着台子开始哼哼歌，但很快又停住，回归了沉默。
身心突然松了下来，却不是舒服的疲惫，而是轻飘飘得没有实感，好像要坠入无底深渊一样，艾尔法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警觉在下降。眼下的目标很明确，成为魔女，但未来留待她解决的仍是杂乱无章的情况和刺骨的回忆。
14岁的时候，炼金术士密涅尔-凯勒把她从家乡的海岸带走，过上了边四处旅行边做研究的生活。密涅尔除了学问完全不靠谱，她的教了艾尔法很多东西，但更多是为人处世上的。本来密涅尔作为导师还应该教她炼金术，但她毫不犹豫地以太过基础为理由逃开了这个责任：“我是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士，我关注的是最高深的学术问题，艾尔法。等你什么时候把转化规律和元素顺序都学会了我再教你”。同为学徒的克里斯肩负起了教她的重任，这个只大几岁的男孩不得不减少自己的睡眠来划分出教学时间。他确实是位温柔而有耐心的教导者，艾尔法的学习时光很快乐。
平时如果密涅尔有空的话，她会在晚饭后讲一些奇闻趣事，比如说曾经有哪位贵族为了去除脚臭用青蛙尿洗脚之类的。两个孩子都清楚其中大概有一半是她自己编造的，另一半则是别人编的。艾尔法本来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等很久以后她成为一位大冒险家，克里斯成为有名的学者，他们就会一起去探望密涅尔。在嘲笑完老师的年迈以后给她送上礼物。
但密涅尔倒在了永恒魔女的手下。两个孩子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棕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像河水一样流出，怎么都止不住。几十秒后她就失去了呼吸。
永恒魔女佐伊站在一边，穿着银色的长裙，姿态优雅地重伤了两个孩子。和炼金术完全不同体系的诡秘力量强大到令人绝望。她表示自己现在只对艾尔法感兴趣。
艾尔法仍然记得那一天，她脱掉学徒的制服选择了和魔女离开，再也没回头。接下来是长达半年的猫鼠游戏，恶劣的佐伊不断地抓住她又放跑，一会击伤她又一会治疗。艾尔法被驱赶着逃窜到了东部，最终找到机会杀死了佐伊。但是还没有结束，佐伊临死前告诉她一切都是另一个人的要求。“我终于解脱了，杀死我然后成为新的“我”吧。”她居然该死的带着笑容，像是在嘲笑艾尔法的徒劳。
无处宣泄的愤怒与空虚让艾尔法在南部继续寻找，最后线索断在了塔塔身上——另一位伪装着的魔女。魔女在整片厄尔大陆都是传说一样的存在，更何况一共只有九位有[位名]的正牌魔女。但在一年之内她已经见到了两位，接下来还将进入集会中见全所有。
种种巧合与线索，辅以艾尔法的直觉，背后展现出的是让她愤怒无比的答案。

五

小方木桌上，摆着一大盆蔬菜汤，塔塔小口小口地喝着其实挺不错的汤，味同嚼蜡。她的视线几乎不敢从另一人身上下来，而艾尔法已经在吃第五块面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