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狭巷,繁华夜市。
我一步一步的行走。我只知道我已经走了很久,想不起从哪里开始的。
尽管夜色很深,四周市场仍然人声鼎沸。夜空是一种奇异的,被地标无数灯火照亮的明亮黑色,没有星星或是月亮。四周都是喧嚣的声音——无数双脚在砖砌街道上行走,无数声音在交谈,还有路边的小贩翻炒的滋滋声与吆喝声。
我在沿着这条繁忙的小道行走,走得很慢。人很多,但走着并不拥堵。左面,是一堵平行于街道的红砖墙,其后是一排病态发达的树冠,无数的枝叶探过墙头,树枝上并无什么活力的树叶密集的堆积着。没有光直接照着它,看着是阴暗的黑色,令我感觉不适。而右面是许多繁忙的商铺,建筑也都是用红砖砌的。很多人都在购买物品,大声交谈,热闹至极。
左边是死气沉沉的墙壁与树林,右边是人声鼎沸的夜市,对比显著。
忽然到了一个丁字路口,叉出一条道路通向右方。丁字路口左前方有一家土耳其烤肉店,柜台后有一位橄榄色皮肤的厨师在对一群围观者翻炒一大锅肉片与青椒,他精湛的颠锅手艺令围观者啧啧称奇。我也过去围观。厨师的灶台上,炒菜的蓝色火焰烧的很高,几乎与他头顶一般高。厨师熟练的在这团蓝色火焰中翻滚他的炒锅,里边的菜一颠一颠,发出诱人的滋滋翻炒声。围观的人发出阵阵掌声,我也鼓掌。
忽然,闹腾的街市安静了下来。我急忙把目光从厨师的铁锅上移开,发现街道上的人都在尖叫着逃离,仿佛某种疯狂的恐惧忽然降临了所有人。围观厨师的人群马上四散奔逃。
我没有看到他们都是逃去了哪里,也不知为何他们要逃。但闹腾的街市中的人群马上就失踪了,街道上看不到人。街道右边一排繁忙的小店仿佛忽然就空了,冷冷清清。没了人气的街道上,一种恐惧的气氛马上降临。我四处张望。
我感觉四周的人都知道某个我不知道的事情。这令我很慌张。
我看到这位厨师正在急促的收拾他的东西。他见到我还没跑,急忙打开柜台旁一个小门将我们拉进他的店里,并灭掉了他柜台上的火焰,收起了铁锅,。他用一种诡异的语言劝诫我必须要安静躲好。我没有听懂他说的语言,但却奇特的理解了他的意思。就像是当听到一门自己掌握的语言时,听到的语句无需经过处理就自动转化为信息一样。
“要躲避它们,他们会去伤害你。”这是我对他的话语的理解。
在厨师授意下,我和他一并在店内蹲坐在他的柜台后,躲避这我不知晓的东西。我尽力压低自己头颅,但我心中忍不住好奇这引发如此巨大恐惧的人,或是生物,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一群拿着枪支的,蓄着大胡子的恐怖分子?或许是某个从地狱深层爬出来的可憎鬼魂?或是类似洛夫克拉夫特笔下那些畸形的生物。我无法想象什么东西会引发如此巨大而一致的恐惧。
也许人类的好奇心才是他最大的诅咒,因为它能消除一切大脑所给出的理智建议。我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我的理智。我将头探出这位厨师的柜台,去直视了这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将头探了出去。我看到了。我脑海中“嗡”的一声响。
上帝啊!它…它…
它们有两个。我的祖先数万年前在东非大草原求生积累的直觉基因告诉我,它们会伤害我。我永远无法想象,地面上怎么会有如此令人憎恶的存在。文字无法描述它的荒诞与惊悚。
它们像是某种对人拙劣而惊悚的模仿,一个畸形的非人形象上又带着几丝人样。好似某个恶毒的邪神把把全世界畸形丑恶之人身上最为丑恶的部分汇聚到一具可怜的躯体上。这种在人与非人边界徘徊的怪物。它们是不是在靠近我?
巨大的可憎躯体在移动…它们会发现我吗?它的那只手!那只手!
在这令人疯狂的恐惧中我的思维成了一片空白。我的心智在惊悚至极的疯狂中离开了我。我的末日,我感觉仿佛就在眼前。
我一定是尖叫了出来。那位橄榄色皮肤的厨师,他急忙用手拽了我一把,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大喘着气,思绪一片空白。我呆呆的盯着眼前烤肉店铺着精美马赛克瓷砖的地面,双眼涣散且没有聚焦。心跳非常快,再加上大喘着气,胸腔非常难受。
我尽力假装镇定,将我仅剩的理智敷在动荡的思维上。我能感受到我在发抖。“他…它。它们,是什么?”我询问。
“它们是人。至少,是人组成的”。我能看出,他也对这些东西有着极度的恐惧与憎恶。
“它们来,它们走。没有人记得。没有人愿意记得,”他说。“你,过一会你再走,”他又对我说,“等到确定它们走了。”
我在半个小时后被老板送出了店门,他叮嘱我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懂。
那些东西早已消失不见——回到他们所属的世界那个可憎的角落了。夜市的人群三五成群的回来,到处欢声笑语,刚才关门闭户的商铺也纷纷开业。完全看不出他们对半个小时前的事件有任何记忆。
我带着困惑与不解看着我四周,恢复了热闹的夜市。
我很想大声尖叫。没有人会想起半个小时前,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吗?没有人会去记得它们吗?没有人能看得到街道左边那些可憎的树木吗?只有我吗?
什么更可憎?邪恶的,还是忽视邪恶的?!还是二者等同?等同?
我看着四周热闹的人群,我只能看到无数个之前的怪物。
我大步走开了,沿着我走来的方向走去。我知道这是家的方向。我知道那些东西还会回来,我也知道这些人群会再次惊恐的跑开,等到它们离开后再次回来。
夜市会永无止境的持续下去。太阳永远不会从那排怪诞的树木后升起。
我再也不想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