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课很久,后来跟着下个学期的班写了一点东西。。。是没有完成的场景写作故事。灵感来源是某次连着做的四个出现了国王的意象的梦。如果有谁能用逻辑串起来请告诉我 thx!)
(一)
“先生,我没有恶意。”一周前,那个被追捕的中年男人这样对我说。
我将拿枪指着他,将自己复制了十二次,也许是十七次。(还是他拿枪指着我呢?)灯光下扩散的影子树立在两侧,我和他都被团团围住。复制品的面孔已经是浸了水的纸样,逼仄的墙壁上映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他穿着灰绿色的外套,带着深棕的礼帽,咖啡色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我第一次有机会正式地观察这位危险人物。
“我的同事很快就来了。”我一字一顿地说道。蓝绿的墙纸如梵高的杏花的间隙,透过我自己的影子和他的瞳孔,我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他靠着的米黄色的桌布。
“我只是邀请你去看一个将要开始的展览”他摊手,耸了耸肩。装模作样地掏出了一个信封,“你也许能在里面找到宝藏。”
“什么展览?”我没有接过信封,枪口指着他,问道。
“国王的走廊。”
他咧嘴一笑,弯腰行了个礼。
墙壁上挂着一个珊瑚制成的时钟,表盘被橘红的杈和湖蓝的枝包裹着。七根弯曲的指针停滞在上面,留下十二个浅淡的痕迹。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会注意到那个钟。总之,他消失了,留下了敞开的门和那个勾着灰绿色花纹的信封。
我拾起那个信封,将它塞进了我大衣的夹层。
(二)
“陛下,我知道您就是国王陛下。”走出乳白色的石柱的影子,我鼓起勇气对眼前的伯伯说道,“除了国王,没有人会这么熟悉王宫。”
“孩子,熟悉王宫的人其实不只我,” 他笑着对我说,“建筑师,管家,外交官,乐师,说起王宫的构造,这些人其实要比我这种要清楚地多”。
那个国王披着红色的披肩,里面是亮蓝色的衬衫,橙红的胡须像是一截砍断了的棕榈树,高大威严地站着。陛下的品味真是糟糕,我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肯定有一个大臣专门负责他的衣服,不然其他大臣都不会愿意见他。
“孩子,你的肚子还疼吗?”他用那独特的宽厚嗓音问道。
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腹部还是隐隐有些痛。但他很快就要去参加宴会了。能陪着我走这么长一段路,对于这样的大人物而言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吧?即使我说还疼,也只会显得我是一个特别娇气的孩子而已。
“你是来献诗的吧?大厅就在前面,”他又听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微微弯腰,看着我说,“失陪。”
“陛下请慢走。”
走过一段幽长的米色走廊,我从帘子的后面悄悄溜进了舞池,插到了原先的队里。然后我迅速地去前方的台子上摸了一张白纸。还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周围的灯光和烛火就突然都熄灭了。周围的人影影绰绰地向两侧褪去,空出中央的场地。
很神奇,没错。他们就是商量好了一样地都跑到边上了,我才能发现舞池的地板全都是用冰铺成的。冰面的纹路凹凸不平,走路的时候靴子会不自觉地滑动。天花上开着一个天窗,月光斜斜地照了下来,浸湿了一小片冰面。
陛下和和一个细眉毛的阿姨——我想那大概就是王后,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那椅子在月光下是蓝灰色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浮雕。也许那就是王座?陛下已经换上了复杂的服饰,他还是笑着看向我们。
我用最小的动作将那个纸条凑向月光(我需要看清楚上面写了些什么)。发现那是一首四五行的短诗,作者的名字从来没有听过。
“影子在黑夜的果实上起舞,结出了一串串鲜红的花蕾”这是那首诗的第一句。实在不是什么吉利的场景,语言也难以说是优美。但我还是努力重复了几遍。母亲曾经叮属过,献诗的时候要把诗背下来,才会获得王后的青睐。说实话,我觉得这种风俗实在是太奇怪了。既然是献诗,又为什么要抽取王宫中已经有了的诗呢?
我一遍遍背着那首诗,但似乎怎么都背不准。
“上来吧,孩子”国王的声音突然想起,我顿时发现周围的一张张脸全都盯着我看。我不敢犹豫。
脚底的冰很凉,我死活没有办法让自己停在那片月光的正中央。月光下的冰像是崎岖的雪原,远处好像趴着一只只白鲸。我鞠了一躬,尝试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
““影子在漆黑的果实中起舞”我突然想不起来那首诗了。
“结出了一串串…雪白的花蕊”
我悄悄瞄了一眼藏在手心的纸条。但上面是一首十四行诗,根本就没有这两行。背错了吗?我深吸一口气。对面的王后乌发紧贴着头皮,皮肤冷冰冰看不出颜色。在割裂的光影中,放着王后的座椅像是巨大壁龛。散出的月光是壁龛上的花蕊。我只得继续读了新的诗的开头:
“春天被困在透明的球里”
我突然发现,周边的人一动不动,全都是用冰雕成的。但月光的颜色和冰混合在了一起,除这片月光以外我什么都看不清。太可怕了。我又悄悄瞟了一眼纸条,发现上面的字是模糊的,不断地变动着。千千万万首诗的重叠。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随便读了一句:
“如昆虫的复眼中灰绿的死水”
一动不动的世界里,我发现陛下其实还是穿着那件糟糕的蓝色衬衫,橘红的胡子像是图鉴里狮子的鬃毛,他笑着看着我。
“陛下,我读完了。”我最后撒了一个谎,然后耗尽最后的力气行了一礼。
(四)
我不该容她去的。
心里有事时听觉偏偏格外敏锐,被马蹄声吵得睡不着觉。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溅着黄灰色的土,闷得人难以思考。一只蚊子嗡嗡地叫着,三次撞向我的脸。我分毫不顾风度地一掌把它拍死在玻璃上,然后看到了烫伤一样的血迹下的那张脸,我的脸。中年了,已经发福了,垂着两个眼袋,隔着发丝可以依稀看到白色的头皮。简直就是要把“颓废”二字写在脸上。我又用视线审讯了一遍这团赘肉,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子来着?四个孩子里面,只有女儿继承了当年的轮廓,还有她母亲浓密的秀发……
但我不该容她去的。我就知道她有一天会惹祸。
马车停在了大理石的台阶前。可我就是不想踏上去。层层叠叠的灰白的台阶让我想起那天坍塌的断崖,我走在上面与走在缓缓流动的泥浆上没什么区别。黑色的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台阶上,我却看到了玻璃上的那个死蚊子的影子。
也是我一直不肯坦诚。外交官,外交官,说是外交官,但现在也不过是国王的走狗,拍马屁执行官,偶尔兼职替他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女儿完美地继承了我当年的性子,一个虚荣骄傲的小东西,稚嫩的野心家。说到底这也是她的问题,居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的孩子。但女儿还是女儿,是我的孩子。我作为父亲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顾。
(五)
“你确定那个走廊在这里?”我向那人问道,“看起来实在是不像。”
我们站在一个铺满风沙的小城里,阳光把房顶照得雪白。全都是白色的石头搭成的房子。没有来往的鸟,也没有看到人。不知是都在屋里,还是这里废弃已久。
脚下没有铺路,只有脚印踩出来的平坦的土坡。
“当然。”他摆摆手答道,“这里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我的仆人从五年前就守在这里了。”
他所谓的仆人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侏儒。恭顺,我评判着。那仆人身着亚麻的薄衣,留着黄褐色的胡须,头较常人要大了许多,压得身形一直伛偻着。从后面可以看到他一节节的脊椎。他牵着一只白色的山羊,一瘸一拐地在我们前面走着。
至于守了五年什么的,我是全然不信的。
他用白得不符合常理的手指搬开一块蒙着土的弯曲的板子,露出后面那一条笔直的黝黑的缝隙。然后又退到了旁边,静静垂首。光只能照到三步以内的地方。
“他和我们一起进去吗?”我向那个仆人扬了一下头。
“不,”我的合作者轻笑了一下,接着说,“他上一次进去就疯了。”
“什么情况?”我将手放到枪边,眯眼看着他。这种开阔的环境下自我复制肯定是没用的。
“我刚发现这里的时候想试一下。”对方说,“然后就用绳子把他和山羊绑在一起,让他进去。”
“然后呢?”
“我看着他走了不到三英尺,就突然语无伦次地喊了起来。我回答他,他也没反应。拽绳子,也感觉另一边什么也没绑。”他接着说,“然后我就打了一下那个山羊,山羊往反方向跑。最后他幸运地被弄出来了。”
“你知道,在这个地方,空间不太管用。”他最后总结性地说道。
“那你还要冒险?”我死死盯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不会把仆人和山羊绑在一起的。
“摸清了规律以后就不危险了。”他又用那种轻松的语气,看着自己的手套说道。
“你最好在这里就给我解释清楚。”
“你会来这里,可见你也知道这里有多大的一笔财富。”他瞟了我一眼,过了几秒继续说道,“好吧,我让一步。这是一个国王临死前为了纪念自己修建的博物馆。里面有关于他的一切——画像,器皿,记忆,当然也包括财宝。”
“你扯吧你。”我趁着他说话,悄悄把枪掏了出来。
“不不,等你进去了,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他又说,“整个博物馆都是由意象堆叠而成的。所有的画面物品和建筑都是瞬间地随机组合,接连在一起。我那个仆人看上去只深入了三英尺,但他似乎已经走过上千条门廊了。所以他疯了。够有诚意吗,我的朋友?”
“你先进去。”
“朋友,你知道,我是个胆小的人。”他说着,“如果没有你的邀请函,我是绝对不敢进的。”
我拿枪口抵住他。
“好吧好吧。”他举起双手,又向我笑了一下。
想到他方才说的空间的问题,我又拿出了绳子,绑住了他的手,自己牵着另一头。
(六)
“刚才那段里面有我的经历?”
“是的,没错。”
“走廊什么时候记下来的?”
“也许是昨天。也许是明天。谁知道呢?这个走廊是意象的堆叠。将要进来的人和进来过的人都是展品的一部分。”
“故弄玄虚。”
“啊,你看,又是一副画像。这人可真够自恋的。这画这么逼真,是什么颜料画出来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动都不要动。”
“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拿枪抵着我是没有用的。你的子弹也许永远不会打到我身上。”
(四)的更新
我不该放她去的。
心里有事时听觉偏偏格外敏锐,被马蹄声吵得睡不着觉。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溅着黄灰色的土,闷得人难以思考。一只蚊子嗡嗡地叫着,三次撞向我的脸。我分毫不顾风度地一掌把它拍死在玻璃上,然后看到了烫伤一样的血迹下的那张脸,我的脸。中年了,已经发福了,垂着两个眼袋,隔着发丝可以依稀看到白色的头皮。简直就是要把“颓废”二字写在脸上。我又用视线审讯了一遍这团赘肉,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子来着?我养大的四个孩子里面,只有女儿继承了当年的轮廓,还有她母亲浓密的秀发……
但我不该容她去的。我就知道她有一天会惹祸。
马车停在了大理石的台阶前。可我就是不想踏上去。层层叠叠的灰白的台阶让我想起那天坍塌的断崖,我走在上面与走在缓缓流动的泥浆上没什么区别。黑色的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台阶上,我却看到了玻璃上的那个死蚊子的影子。
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立刻往回跑的冲动,踩着台阶进入了回廊。在斑马一般的光影中一步步走着,越想越烦躁难忍。也是我一直不肯坦诚。外交官,外交官,说是外交官,但现在也不过是国王的走狗,拍马屁执行官,偶尔替他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甚至还不如上一任那个莽夫,至少我们当初打到那么远的地方。算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还是得对付他。要是发现我出了什么纰漏,他肯定会立刻把我砍了。谁都能当条狗。更何况是这么大的篓子。
女儿,我还是想起来,那个虚荣骄傲的小东西,稚嫩的野心家。我总从她的眉眼中捕捉到一些我当年的影子…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这件事瞒过去。说到底这也是她的问题,居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的孩子。但女儿毕竟女儿,是我的孩子。我作为父亲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顾。
“今天怎么这么急?”一抬头,就看到他那张粗糙的脸,断茬样的胡子如一把橘红色的长针,悬在我肩头。
“陛下,这不是正要找您吗?这么紧要的事怎敢耽搁?”
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别的好,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远处,一根绳子栓着一个人的脖颈,将其身躯悬挂在立柱边缘的浮雕上。我想我大概找到了这好心情的源头。那浮雕我很熟悉,仙女的脸是照着上一任王后雕出来的,绳子吊在两个浮雕相连的手臂上。头和身子还连着,我眯眼看着,自己的头颅反而在这场景翁鸣作响。那人大概还可以挣扎一会,应该够我糊弄过去。更何况人死了他的兴致一时间也不会下去。我跟在他的后面两步的地方,继续向前走动。
“是对那片断崖的勘察有什么发现吗?”他问道。
今天的处刑格外地惹人注目。远处一群人围在前面窃语,我依稀从其中辨认出侍卫长和我侄子的身形。是因为他终于疯到把人吊在王宫中央吗?侄子最近和国王走得很近,我时长担忧他收到那种癫狂的影响。
“承陛下之命,找到了一些金银珠宝。目前发现的数额我列在报告中了。可能是冲垮一个大墓。后续的发掘还需要一些时间…”
“你是想继续负责那片?”
接近了以后就看见,挂在浮雕上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大概是贵族小姐。她的脸被晃动的长发遮掩住了。只是从裙中带出的小腿很细,残余着孩童独有的青涩,在空中晃动的样子却已经有些浪荡。套着的那件米白色的裙子像破了的盖头一样让人恶心。我忍不住干呕了几声。他却看着兴致盎然,我得在他邀请我围观之前脱身。
“如果臣有幸能继续担任这份工作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连忙说道。
“可你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他抬起手说,“比如,一块闪光的魔法石。”
他知道了。不,还没有。不然被处死的就是我了。我想起设计皇宫的那位建筑师死的时候,他的骨头被管家一根根刨出来,搭建成了宫殿的样子。随后国王又剁下了管家的双手,一刀砍断他的脊椎…那种烦闷的感觉压在胸口。我只看见他灰黑色的瞳孔中我扭曲的脸,布满纹路像一只将死的猴子。我在怕什么呢?被吊着的人的舌头似乎被割了下来,我这时才听见几声怪异的悲鸣。似乎是捏着嗓子喊出来的,我辨别不出内容。
“或者……偷了我的东西溜走的孩子。”
我这时终于看清了。
那是她。被吊着的就是她。那是她的脖颈她的双腿,她的父亲在一旁看着。她哭出的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她正抓挠着勒紧脖颈的一截绳子,露出藕白的纤细的手腕。她的手已经这么大了吗?她对着我在喊着些什么。她在嘶吼。她还在哭。可是我听不见,我甚至移动不了。我看着她的神情如看着一出极度陌生的哑剧。
我想要跑去把她解下来,可国王挡在正前方笑着,他早就知道了,脸上还是方才的那种笑容。他终于疯到要处死我的女儿。
一剑捅死他…我要把剑捅进他的胸口,把脚踩在这混蛋的脸上碾到血肉模糊,我要一剑把他拦腰斩断就是他的卫兵砍死我也无所谓我应该捅死他,去救我的女儿…可我的手在颤抖,双腿无法挪动。是啊,他就想我动怒呢。这样他可以当场把我砍死。他让了一步,似是而非地笑着,脸色清灰如同恶鬼。我却不敢上前,我就是个懦夫。
最后她一动不动,像散落的蝴蝶翅膀。低垂着头,浅褐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落,米白色的裙子上是缓缓下坠的泥浆。她的头发有些毛躁,有些褪色。血液从舌尖滴下,一滴滴打在深色的地砖上,积攒成一小片湖泊。我如蒙大赦般地走上前去,将她取下来。
后来我揍了我的侄子。我知道是这孬种出卖了他的堂妹。女儿没有葬礼。我把她的尸体领回去,埋在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