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牛奶般倾泻在地面上,白色的道袍晕染上轻盈的光辉。眸中的雾气散去,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逐渐的,Beryl意识到自己身处一列队伍之中,在机械的前进着。
“我为什么要在这走来着”一阵清风唤起了她隐隐约约的意识,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拂落了。可思绪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Beryl,把面巾戴上。”领队的女人站出来说道,她被宽大的道袍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在外面。她的声音很温柔,射向Beryl的目光却让她不寒而栗——那来自于一双毫无生气的死物般的眼睛,黑色的眼珠中没有一丝光亮,深邃得像黑洞,任何光都会被它所吞噬。Beryl盯着那双眼睛,好像要被吸进去,脑海中一个反抗的声音一闪而过,她看见自己服从了,拉上了被吹开的面巾。而后她慢慢被困倦所包围,眸中雾气翻腾上涌,世界又被白色覆盖。
混沌之中,Beryl想起了很多个做着重复事情的午后。眼睛被蒙住了,记忆却因此变得愈加清晰。她坐在桌旁抄诵着经文,累了就放下笔,使劲甩几下手,任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不断发酵。经常有一些细碎的思维片段一闪而过,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它们中的几个。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Beryl抄写的段落常常是最少的,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些。Beryl看到其他女孩都在埋头抄写,不禁叹了口气。她不是没有试图跟她们交谈过,只是旁人都没有同样的疑问,她们也从未像她一般感受过世界。这些连她自己也没有想清楚的问题,自然也无法向他人倾诉。
在又一次愣神时,一滴墨水从笔尖滴落到纸上,晕染开一大片。Beryl开始犹豫是继续抄写还是将这张纸销毁掉,这似乎取决于这张纸的用途。这时,Beryl想起了祭祀过后场地中央带有字迹的纸张灰烬。如果不被需要的话,抄写的经文有意义吗?Beryl又想起领队似乎对所有纸张照收不误,不管是抄错了还是串了行抑或是充数的空白页,她也从未给它们排序、装订。如果经文可以被篡改,那么经文的存在有意义吗?Beryl一下子被自己离经叛道的想法吓到了,她尽量屏蔽了这些念头,重新拿起笔。但怀疑已经被埋下了,它终将会生根发芽。
Beryl开始把一切都倾诉给她心目中万能的神,可无论多少次向神呼唤都没有回答。再一次跪拜在神脚下时,Beryl最后一次,用尽她全部的虔诚,仰视着神,提出了她的问题,依旧极其安静,偌大的教堂里只有Beryl一人的声音在回响。她一直所信奉着的,她的全部世界的神明真的存在吗?如果,构成这世界的基础不再是可以依托的,这个世界还存在吗?
眼中再次清明的时候,记忆戛然而止,Beryl被带到了教堂里。队伍分成两列,跪在一座巨大的神像前,神的脸被蒙住了。如同这里的一切一样,神像也是冰冷的,丝毫没有仁慈温暖的气息,甚至带着点戏虐冷漠的俯视众生。领队站到台上,开始念诵经文,圣书里记载着这个世界该是怎样的。那个世界好远,Beryl似乎从未见过;又好近,它一直在印刻脑中。意识有些恍惚,袍子的影子在烛火的照映下明灭交替,Beryl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身边的这一切真的就是全部的世界吗?脑海中的某样东西好像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被打碎了,之前隐隐约约的感受逐渐变得清晰。周围的一切变得奇怪极了,像是凭空产生的一样,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它们为什么在这里。视线扫过墙面,Beryl忽然意识到窗户被钉死的木板的缝隙里能看到教堂外部 ——一个从未想过的世界。为什么明明一直存在的事物,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呢?是世界被定住了,还是自己被禁锢住了?
四周的诵读声还在继续,Beryl突然觉得这声音格外刺耳,像是要把她撕裂扯成两半。她有种冲动想要上去把盖在神像上的布揭开,看看它下面是不是空无一物。 慌乱间,Beryl扯掉了领队人的面巾,被遮住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明明还有心跳和脉搏,心却像死了一样,就像舞台上的木偶人。想要逃离的冲动在心里愈演愈烈,她跌跌撞撞的向大门跑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撤下门锁,跑下台阶,进入无穷的黑暗中。
众人就看着她,就像未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人敢离开教堂一步,只是悲哀又怜悯的看着,Beryl冲进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