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渡

作者阐述：之前看我圈大大写的一篇虐文，哭了一个星期，也因此产生了这个灵感，即便同样以冥界为背景，可我想送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忘川水洇多了影响你来世缘。”

忘川河边的一株水晶兰总是每天很啰嗦的重复着一句话。

河边总是站着些新来的幽魂，不愿过奈何桥，不愿喝孟婆汤。

他们对人世都有太多的不舍和牵绊，为自己年近百岁的老母亲担忧、为自己刚学会咿咿呀呀说话的孩子遗憾、为自己相守几十年的爱人心痛……

可人一旦到了冥界，记忆就会慢慢流走，最后人们总能忘记自己不愿离去的原因，过了桥，喝了汤，通往来世。

直到后来那个年轻人的出现。

那天水晶兰看到一个长相颇为俊美的男子停驻在奈何桥前，凝望着桥头的那座孟婆亭。

“快过桥吧，忘川水洇多了影响你来世缘。”水晶兰开口了。

男子转头看了它一眼，琥珀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悲伤，“喝了孟婆汤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你总要开启新的一生的嘛，快去吧。”水晶兰依然尽职尽责的催促着他。

“那我要是不喝呢？”

“不喝你就渡不了今生去不了来世。”

“那会怎么样？”

“那就没办法轮回了呗，永远呆这黄泉路上、忘川河边。”

“哦。”

男子转了身，坐在离水晶兰不远的岸边。

“诶你……”水晶兰本想再劝一劝，但刚来到这里的幽魂都是这样，被离别哀伤所困，听不进去劝，它索性住了口。

可过了三日，男子还在忘川河边，丝毫没有要过桥的意思。

水晶兰忍不住，再次啰嗦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忘川水洇多了影响你来世缘。”

男子却没接它的话，“我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水晶兰在男子抬头的时候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晶莹，它一向不会安慰人，这时候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生硬的陪他聊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后来的好些时候，水晶兰都是在与男子的对话中度过的。

它从男子口中得知，男子小名叫小昊，他是个作家，今年才刚满22岁，离世的原因是去大自然中寻找灵感时在川藏线上赶上了山体滑坡，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再有意识时就已经到了鬼门关。

小昊舍不得走，不是因为年龄，也不是因为那本还没写完的书，而是那个等他回家的人。

那人是个心理医生。当年小昊母亲去世的时候，小昊才只有十二岁，年幼的他承受不住这过于突然的离别，在母亲去世后的几个月里患上了抑郁症。偶然的一个机会，他遇上了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实习心理医生，在那之后的人生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那人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带着他走出了那道巨大的阴影，之后也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着他，两人的关系早就超过了朋友间的情谊。

“他为了我放弃了去美国深造的机会，我知道以后就赶回上海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你猜他跟我说什么？”小昊望着面前平静的忘川河，也不知到底是讲给水晶兰还是讲给自己，“他说，‘你总是需要天南地北的跑，已然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了，如果我也走了，那你需要我的时候找不到我怎么办？所以只有我来做那个稳定因素，才能在任何你需要的时候等在那里，等你累了倦了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到我身边’。”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入忘川河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小昊喜欢那个医生，可他从来没说过。

今年是他们相识的第十年，小昊在动身去川藏前就打电话跟那人说回来要给他个惊喜，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在相识十周年那天把自己埋藏在心间多年的感情宣之于口，可惜他没等到那天。

巨大的石块陨落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攥住了口袋里那两枚他亲手打磨的素戒，可惜其中一枚还没送出去，以后也没机会送了。

那枚素戒的主人在看到冰冷的尸体掌心中紧紧护住的一对戒指时会作何反应，他不敢想，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人听到他离世时的表情。

从十二岁开始，那人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保护着他，他也是从那是起就发誓，长大后要换他保护好那人。于是他一直拼命的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他从十六岁就开始向各个杂志社投稿自己的文章，十八岁写了自己的第一本书籍，也通过自己的文章告诉世人爱情与性别无关，没有人的爱低人一等，也没有人的爱该受到歧视。

他一直想给那人一个家，一个完美的家，在别人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里，他为了工作而努力拼搏、废寝忘食，却只能在间隙里才记起那人。他总以为他们有很多个以后。直到他赶上那场山体滑坡，走上这条黄泉路，才想起自己收获了那人那么多的爱意，却没能来得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他悔没能和那人好好相爱。

水晶兰日日夜夜的听他念叨着这些故事。

他们已经在这忘川河边看了数不清的日出日落。

说是日出日落，倒也不算。冥界没有太阳，只有一轮圆圆的红月，每天从东边落到西边，再不辞辛苦的从西边回到东边，日复一日。

小昊已经忘记了很多人间的事，可他依旧守着与那人零星的回忆，每天都要念叨一遍，让自己不要忘了他。

他守在这忘川河边，一守就是三年。

可他还是没能忘了那人，也没能狠下心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有天小昊和水晶兰照样坐在忘川河边，凝望着空中又圆又大的红月。

“你想去人间看看吗？”小昊突然开口问道。

水晶兰一时有些愣住，它在这忘川河里泡了几百年，听了无数过路人讲述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可它从未去人间亲自感受过一回。

说不想去，肯定是假的。

“我想啊，可我去不了。”

“为什么？”

“我本就生在冥界，不该与人有什么瓜葛，如果要去人间，就必须要吞噬一个人的灵魂，可谁会愿意将灵魂交给我，永世不得轮回呢？”

“我把灵魂给你，你去人间吧。”

“你不想轮回了吗？没准来世还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我此生都没能照顾好他，又怎么知道来世一定能相遇呢？若是遇不到他，有没有来世也不重要了。”

所以他和水晶兰做了这个交易，以彼此往后的生命为赌约，他把自己的灵魂交给水晶兰，若是水晶兰有幸能够在人间遇上那人，他希望他能陪他走过一段时间，他希望他能向那人转告自己的爱意。

这个赌约实在冒险，水晶兰没去过人世，不知道自己若是去了，是否还能记起这些，也好奇而畏惧着那些世人们念念不忘的真情，小昊也在害怕，他知道自己无法见证了，他怕水晶兰遇不到那人，自己的话永远无法传达到那里。

但他们还是完成了这场赌约。

那日冥界的红月格外的圆，像是一枚红色的月饼。

小昊脸上的表情远比来时的平静，他静静的看着阴阳界打开的大门。

“如果你有机会找到那对素戒，麻烦帮我转交给它的主人。”

那晚阿正像往常一样从诊所下班开车回到小区。

单元门前站着一个男子，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嘴角挂着的笑容似曾相识。

三年后，一本书在全国热销，名叫《川水奈何》，讲述着阴阳间隔中柔肠百结的遗憾和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

有细心的读者发现，这部作品的文风像极了当年名为‘H先生’的作者的文风。

然而H先生早在六年前就死于山体滑坡，也就没人再去追究其中的因果了。

这位近日大火的作者一直有个写日记的习惯，那晚作者先生看着黑夜中闪闪发光的银质小物件，提笔借着台灯在日记本上写下：

那对素戒很早以前就找到了

——一枚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那东西就一直戴在他身上，从未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