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读《汪曾祺的写作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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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正式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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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前面:最近正逢赛英群同人征文活动,想写篇征文却发现有点不会写东西了,于是来重读汪曾祺的写作课,在此摘抄一部分个人认为较为核心的内容并简单写一点感受,也希望能帮助到部分写文没有思路/不知道如何进行创作/想要进一步了解写作思路、方式方法/…等有着写作方向问题或困扰的同学。每天一更,欢迎讨论。

  • 第一章 《开卷有益》:沈从文和他的《边城》
  • //…..读到这里,你会立刻想起鲁迅所说的”脸在那里,衣服在那里”的那段有名的话。是的,作家酝酿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有一个诗人很欣赏“真真假假”这句话,说是这说明了创作的规律,也说明了什么是浪漫主义……然而必须有丰富的生活经验,积累了众多的印象,并加上作者的思想、感情和才能,才有可能想象的真实,以至于把创造变得好像是报导。//

    //用文笔描绘少女的外形,是笨人干的事。沈从文画少女,主要是画她的神情,并把她安置在一个颜色美丽的背景上,一些动人的声音中……篁竹、山水、笛声,都是翠翠的一部分。它们共同在你们心里造成这女孩子美的印象//

    //《边城》是写爱情的,写中国农村的爱情,写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农村女孩子的爱情……这种爱是那样的纯粹,那样不俗……若有若无,不可捉摸,然而又是那样的实实在在,那样的真。这样的爱情叫人想起古人说得很好,但不大为人所理解的一句话:思无邪。//

    //沈老师在给我们上创作课的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要贴到人物来写。”他还说:“要滚到里面去写。”……他的意思是说:笔要紧紧地靠近人物的感情、情绪,不要游离开,不要置身在人物之外。要和人物同呼吸,共哀乐,拿起笔来以后,要随时和人物生活在一起,除了人物,什么都不想,用志不纷,一心一意。

    首先要有一颗仁者知心,爱人物,爱这些女孩子,才能体会到它们的许多飘飘忽忽的,跳动的心事。//

    //描写风景,是中国文学的一个悠久传统……吴均的《与朱元思书》是写江南风景的名著。柳宗元的《永州八记》,苏东坡、王安石的许多游记,明代的袁氏兄弟、张岱,这些写风景的高手,都是会对沈先生有启发的,就中沈先生最为钦佩的,据我所知,是郦道元的《水经注》。

    古人的记叙虽可资借鉴,主要还得靠本人亲自去感受,养成对于形体、颜色、声音乃至气味的敏感,并有一种特殊的记忆力,能把各种印象保存在记忆里,要用时即可移到纸上……//

    //沈先生曾有意识地试验过各种文体……但是通常所用的是他的“沈从文体”。这种“沈从文体”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充满泥土气息”和“文白杂糅”。他的语言有一些是湘话,还有他个人的口头语……他的语言里有相当多的文言成分…文言的词汇和文言的句法。问题是他把家乡话和普通话,文言和口语配置在一起,十分调和,毫不“格生”,可是就形成了沈从文自己的特殊文体……他的语言是朴实的,朴实而有情致;流畅的,流畅而清晰。这种朴实,来自于雕琢;这种流畅,来自于推敲。他很注意语言的节奏感,注意色彩,也注意声音。他从来不用生造的,谁也不懂的形容词之类,用的是人人能懂的普通词汇。但是常常能对于普通词汇赋予新的意义。//

    //沈先生对我们说过语言的唯一标准是准确(契诃夫也说过类似的意思)。所谓“准确”,就是要去找,去选择。一去比较也许你相信这是“妙手偶得之”,但是我更相信这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对结构的要求是:“匀称”。这是比表面的整齐更为内在的东西。一个作家在写一局部时要顾及整体,随时意识到这种匀称感。正如一棵树,一个枝子,一片叶子,这样长,那样长,都是必需的,有道理的。否则就如一束绢花,虽有颜色,终少生气。//

    //汤显祖评董解元《西厢记》,论及戏曲的收尾,说“尾”有两种,一种是“度尾”,一种是“煞尾”。“度尾”如画舫笙歌,从远地来,过近地,又向远地去;“煞尾”如骏马收缰,忽然停住,寸步不移,他说得很好。收尾不外这两种。《边城》各章的收尾,两种兼见。//

    //有一个很有才华的小说家对沈先生的小说存着偏爱。他今年春节,温读了沈先生的小说,一边思索着一个问题:什么是艺术生命?他的意思是说:为什么沈先生的作品现在还有蓬勃的生命?我对这个问题也想了几天,最后还是从沈先生的小说里找到了答案,那就是《长河》里的夭夭所说的:

    “好看的应该长远存在。”//

    本书在我个人看到的版本中,以本篇作为首章。不过我想放在这里作为首章也是很合适的,原因是沈从文的《边城》作为高中语文的必修篇目,大部分人至少对其文章内容都有一定的了解和赏析(没有也没关系,这不就推荐去看了吗x),作为对汪曾祺写作思想的引入也是很合适的,毕竟汪曾祺师从沈从文,而沈从文又几乎是当时最先一批系统化梳理文章写作结构和技巧的学者和作家之一,因此汪曾祺对《边城》的赏析同样也在就这一例子阐释其一派的写作思想,对《边城》这一实例的讨论也不会让观点输出显得非常生硬。在本篇透露的写作思想在后续更专门的教学篇章中也被重点提到。选段多删去了对沈从文生平的描写和《边城》的选段,有兴趣者可自行查阅相关内容。

    接下来的第二章依旧是关于《边城》的讨论,但却是回应当时部分文人对边城掺杂政治因素的批评(dddd)。总之如果说第一章是讨论一篇好的文学作品应当涉及什么的话,第二篇就是讨论它不应涉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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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章 又读《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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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许我先抄一定沈先生写给三姐张兆和(我的师母)的信。 
    三三,我因为天气太好了一点,故站在船后舱看了许久水,我心中忽然好像澈悟了一些,同时又好像从这条河中得到了许多智慧……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各色圆石也极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我看到小小渔船,载了它的黑色鸬鹚向下流缓缓划去,看到石滩上拉船人的姿势,我皆异常感动且爱它们。……三三,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动得很!我希望活得长一点,同时把生活完全发展到我自己的这分工作上来。……我看久了水,从水里的石头得到一点平时好像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于认识,对于爱憎,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 

    ……从这封信,可以理解沈先生为什么要写《边城》,为什么会写得这样美。因为他爱世界,爱人类。 

    从这里也可得到对沈从文的全部作品的理解。也许你会觉得这样的解释有点不着边际。不吧。// 

    思来想去还是把沈从文信的大半部分都摘抄了上来。从我个人想法出发,我也同样认为:如果一篇作品,尤其是小说想要写得生动,写得有美学意义,作为作者自身首先要能深刻感受和意识到美,尤其是文章中所要表现的那部分——如果作者不爱着自己笔下的世界,不将自身的美学体验贯彻在字里行间,哪怕再多再细致的描写也显得空泛。正是因为我们爱着我们眼中的世界——无论真实或是虚幻——我们才会生出最根本的创作欲来。 

     

    //《边城》激怒了一些理论批评家,文学史家,因为沈从文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它们规定的模式写作。 

    第一条罪名是《边城》没有写阶级斗争,“掏空了人物的阶级属性”。 

    是不是所有的作品都要写阶级斗争? 

    ……针对这样的批评,沈从文作了挑战性的答复:“你们多知道作品有‘思想’,有‘血’有‘泪’,且要求一个作品具体表现这些东西到故事发展上,人物言语上,甚至一本书的封面上,目录上。你们要的事多容易办!可是我不能给你们这个。我存心放弃你们……” 

    第二条罪名,与第一条相关联,是说《边城》写的是一个世外桃源,脱离现实生活。 

    《边城》是现实主义的还是浪漫主义的?《边城》有没有把现实生活理想化了?这是个非常叫人困惑的问题。// 

     

    //为什么这个小说叫“边城”?这是个值得想一想的问题。 

    “边城”不只是一个地理概念,……这同时是一个时间概念、文化概念。 

    ……《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的很深的悲剧感。 

    可以说《边城》即是现实主义的,又是浪漫主义的,《边城》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了的,这是一种理想化了的现实。// 

    大部分的作品应该都是这样吧…理想化的现实或是现实化的理想,很少有纯粹的理想或现实XD 

     

    //为什么要浪漫主义,为什么要理想化?因为想留驻一点美好的,永恒的东西,让它长在,并且常新,以利于后人。 

    《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说: 

    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里供奉的是“人性”。 

    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沈先生对文学的社会功能有他自己的看法,认为好的作品除了使人获得“真美感觉之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从作品中接触另外一种人生,从这种人生景象中有所启示,对人生或生命能作更深一层的理解。”(《小说的作者与读者》)……照我看,这是文学功能的最正确的看法。……// 

     

    //……小说里为什么要写景?景是人物所在的环境,是人物的外化,人物的一部分。景即人。// 

     

    下一章往后跳一跳,先进到写作技巧环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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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章 《写作技巧》:思想·语言·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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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以为是思想。这不是理论书里所说是思想性、艺术性的思想。一般所说的思想性其实是政治性。思想是作者自己的思想,不是别人的思想,不是从哪本经典著作里引申出来的思想。是作家自己对生活的独特的感受,独特的思索和独特的感悟。思索是很重要的。我们接触到一个生活的片段,有所触动,这只是创作的最初的契因,对于这个生活片段的全部内涵,它的深层的意义还没有理解。感觉到的东西我们还不能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深地感觉它。我以为这是对的。理解不会一次完成,要经过反复多次的思索,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地思索。……// 

     

    //谈谈语言的四种特性:内容型、文化性、暗示性、流动性。 

    一般都把语言看成只是表现形式。语言不仅是形式,也是内容。语言和内容(思想)是同时存在,不可剥离的。语言不只是载体,是本体。斯大林说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的现实,我以为是对的。思想和语言之间并没有中介。世界上没有没有思想的语言,也没有没有语言的思想。读者读一篇小时,首先被感染的是语言。……语言不好,小说必然不好,语言的粗俗就是思想的粗俗,语言的鄙陋就是内容的鄙陋。想得好,才写得好。……// 

     

    //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语言的后面都有文化的积淀。……如果说一种从来没有人说过的话,别人就没法懂。一个作家的语言表现了作家的全部文化素养。作家应该多读书。……除了书面文化,还有一种文化,民间口头文化。……我编过几年《民间文学》,深知民间文学是一个海洋,一个宝库。……民歌的想象是很奇特的。……民歌有些手法是很“现代”的。……我觉得不熟悉民歌的作家不是好作家。// 

    民歌……说实话我不是很熟悉这个领域,但是想来互联网上那些十分具有创造性的梗,也应该说得上是现在的民间文学,大概。 

     

    //语言的美要看它传递了多少信息,暗示出文字以外的多少东西,平庸的语言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艺术的语言一句话说了好多句话,即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小说也要“留白”,不能写的太满。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的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变了。十九世纪的小说家是上帝,他什么都知道,比如巴尔扎克。读者是信徒,只有老老实实听着。二十世纪的读者和作者是平等的,他的“参与意识”很强,他要参与创作。我相信接受美学。作品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如果一篇小说把什么都说了,读者就会反感:你都说了,要我干什么?一篇小说要留有余地,留出大量的空白,让读者可以自由地思索。认同、判断、首肯。 

    要使小说语言有更多的暗示性,唯一的办法是尽量少写,能不写的就不写。不写的,让读者去写。古人说:“以及少少许,胜人多多许”,写少了,实际上是写多了,这是上算的事——当然,这样稿费就会少了。……// 

    维特根斯坦曾认为,语言所能表述的内容存在一个范围——范围内的一切我们都可以说清楚,范围之外则是语言无法指涉的。无疑,这个观点很大程度上是正确的——甚至从数学逻辑来讲,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也能间接佐证早期维特根斯坦的理论——一个引入了二阶算术符号(初等数论)系统的形式系统内,必定包含某些系统内所允许的方法既不能证明真也不能证明伪的命题。然而,语言和数学的公理系统终究是存在一定出入的。晚期维特根斯坦对其早期《逻辑哲学论》进行了批判,转而认为,语言的复杂性和可生成性与严格化的哲学表述天然存在矛盾——这代表了框定语言的指涉范围是不可能的,人们可以通过一定的“文字游戏”的手段跳出单纯的逻辑游戏,也可以利用“文字游戏”锚定某些不可言说之事——感觉、意象、精神体验…哪怕双方并没有划出一个确定的范围,但是部分信息也能通过这种手段引发双方的相似体验。要我说的话,文字的魅力就在于此。 

     

     

    //语言是活的,流动的。语言不是像盖房子似的,一块砖一块砖叠出来的。语言是树,是长出来的。……写好每一个句子是重要的。福楼拜和契诃夫都说过一个句子只有一个最好的说法。更重要的是处理好句与句之间的关系。……要使句与句,段与段产生“顾盼”。要养成一个习惯,想好一段,自己能够背下来,再写。不要写一句想一句。……韩愈提出一个语言的标准:“宜”。“宜”,就是合适,准确。“宜”的具体标准是“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语言构造千变万化,其实也很简单:长句子与短句子互相搭配。“声之高下”指语言的声调,语言的音乐性。// 

     

    //结构无定式。我曾经写过一篇谈小说的文章,说结构的精义是:随便。……我后来补充了几个字:“苦心经营的随便”……我是不赞成把小说的结构规定出若干公式的:平行结构、交叉结构、攒珠式结构、橘瓣式结构……我认为有多少篇小说就有多少种结构方法。……我认为一篇小说的结构是这篇小说所表现的生活所决定的。生活的样式,就是小说的样式。 

    过去的中国文论不大讲“结构”,讲“章法”。桐城派认为章法最要紧的是断续和呼应。什么地方该切断,什么地方该延续;前后文怎样呼应。但是要看不出人为的痕迹。……// 

     

    //小说的开头和结尾要写好。 

    古人云:“自古文章争一起”。孙犁同志曾说过:开头很重要,开头开好了,下面就可以头头是道。这是经验之谈。要写好第一段,第一段里的第一句。……开头以峭拔为好。…… 

    奉劝青年作家,不要轻易下笔,要“慎始”。 

    其次,要“善终”,写好结尾。 

    往往有这种情况,小说通篇写的不错,可是结尾平常,于是全功尽弃。结尾于“谋篇”时就要想好,至少大体想好。这样整个小说才有个走向,不至于写到哪里算哪里,成了没有脑线的一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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