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阴沉的云涛翻滚,朽木弯折,枯藤低垂。点点雨丝划过行人的脸庞,沾湿衣裳和眼睛。郊外的乱葬岗,一块灰色的墓碑,直挺挺地插在低矮的土包中。一个吟游诗人,沿着开满苍白小花的狭窄土路,轻声唱着:
“尽情悠游四海的亡灵啊
难逃世界的监牢
本该驰骋万里的生命啊
囿于命运的枷锁
终结是宿命
死亡是起点
厄运缠身的人啊
彼岸方得解脱。”
第一章:天池
小白看见过。父亲跪坐在床边,拥抱着母亲。窗外,连续的雷霆炸响,雨滴成片砸下。一个衰老的人,在破木床上,用力地吞吐着游离的气息。木头和秋雨的气味交织,让人从心里生出阴冷。老人已经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打开了房门,缓步走到他的窗边,举起那把长而锋利的镰刀。小白像母亲从前抱着他那样,紧紧地环抱着母亲的手。那手渐渐地张开了。
老白的木屋距离村庄很远,除非祈祷或买办生活用品,或是神甫的走狗来收税,这家人很少到村里去。若是向海上看,透过雾,依稀可以望见远处的灯塔,闪着点点火光。老白曾经是个水手,闯荡过凶险的深海,他也因此落下疾病,回岸之后只能做个渔夫。他常常给小白讲起那些水手的故事。其中最令小白神往的,是新海的故事。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风暴的海域,人人都说其中藏着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传说中,想要抵达那里,必须冲进世界上最大风暴的中心。不过,就算在风暴中幸存的水手,都没有见到过那个宝物。”老白如是说。
在小白的世界中,这是拯救母亲的唯一希望。于是他驾着船向海里划去。
小船摇啊摇,小白路遥遥。他离海岸越来越远了,大概有几英里?可是小白没有回头。他划啊划,直到天蒙蒙亮。他发现四周除了水,仍是水。小白隐隐听见天空传来雷声,他向着前方一看,那天边不知什么时候抹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正缓慢而浩荡地向小白移动。小白试图调转方向,但那云层越来越接近他。小白可以闻得到,气压和气温的变化所引起的潮湿气息。风从慢慢的踱步到飞快地跑,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
波浪开始剧烈的翻涌,小白只好收起所有的帆布,躲在船舱里。一个剧烈的浪头打过来,小白只觉得天旋地转,翻入海水之中。
黑色和沉默包围了小白
突然,他被一阵光芒刺醒——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世界的变化。他睁开眼,发现海水和天空变成纯粹的乳白色,远处的太阳炽热异常,一浪浪地散发着光晕。小白用手挡着光,发现唯有自己和船没有改变颜色——依旧是一件破烂的衣裳和一堆棕色的木头。他伸手摸向那海水。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刺痛的感觉从手指直达大脑。“啊——”他把手指缩到面前,看见一点点白色的萤火萦绕在指尖。他赶快甩了甩,手指还安然无恙。
一艘邮轮——它从远处来,朝着那颗耀眼的太阳前进。它缓缓地接近小白,小白定睛一看:那轮船的规模极大,有几十层楼高,一块块舷窗比小白更高大。它只是航行,就不断掀起波浪,涌向小白,让小白的船开始剧烈地摇晃。小白听见了隐隐的轰鸣声,那是从巨轮的尾部传来的。不多时,那船头已经接近了小白的船。
一个黑影从极高的船头掉下来,经过几秒撞入水面,掀起一阵激烈的火光。小白听到一声惨叫,惊得他一个冷战。每过一会,就有一个黑影掉下来,砸在海面而掀起一阵惨叫。小白正心里疑惑,就听到一阵嘹亮的歌声,从太阳的方向传来。
“扬帆吧,扬帆吧。
黑帆立于船,刀锋敌胆寒!
扬帆吧!扬帆吧!
长空起沧澜,炮锐弹若川!
扬帆吧!升帆吧!
见我需降帆,献宝天地宽!
扬帆吧!扬帆吧!
不令神魔管,逍遥天地间!
扬帆吧!扬帆吧!”
一艘通体黑色的战船,快速地向巨轮冲来,不多时已经来到了面前。“是海盗!海盗!”巨轮上突然嘈杂了起来。战船半转过身,一排炮口转向巨轮的船头。随着火光乍现,烟雾顺着炮口吹出来,数发炮弹穿越长空,落在巨轮的甲板上,把爆炸和火焰一股脑地倾泻在巨轮身上。这爆炸引得海面一阵颤动,小白很快趴下,只露一双眼睛望向外面。那战船一边开炮,一边向巨轮靠近。一队白色的士兵冲上巨轮的甲板,端起燧发枪向着远处开火。只是火焰和浓雾呛得他们很难瞄准。但他们的时间可并不多,那战船很快将侧舷贴了过来,几根钩索挂住巨轮的边缘。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一群黑色衣装的人顺着钩索向巨轮爬去。几个脑子清醒的士兵们试图跑到船侧,把吊索割断,但奈何巨轮晃动的太厉害,他们自保都困难,谈何阻止这些入侵者。那海盗已经冲上了甲板,和士兵展开了贴身肉搏。海盗们个个神勇,士兵们往往几个回合就被斩杀,或是被推入海中。小白看不见这些,只好聆听那激烈的战吼,惊心动魄。
甲板上的士兵被消灭干净,喊杀声一时弱了下去。海盗们又爬回了战船,升起了船帆。那巨轮忽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只把太阳的光芒也压了下去。战船的船帆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释放出黑色的雾气。那巨轮上,一只天使的身影陡然出现,带着金色的雷霆向战船冲去,却被黑雾阻挡,逐渐消弭。巨轮失去了光彩,显露了它原本的面目——银白而沉重的钢铁巨物。这时候,海盗们才欢天喜地的冲上巨轮,搬走财宝。
如果这时候不上前去,这茫茫的大海就再难遇见一个人了。小白鼓起勇气,驾驶着小船向两艘船划去。他一边摇动船桨,一边高喊:“嘿!这里有个人啊!”几个海盗听见了这喊声,从巨轮船头的栏杆上向下望,只见一个人,戴着一顶草帽,身上套着背心,裸着臂膀,卷着裤腿,划着一艘小渔船而来。海盗们从巨轮上垂下一条绳梯,帮助小白爬了上去。
才到上甲板的边缘,一只宽厚的手臂就把小白拉了上去。小白没站稳,在甲板上摔了个趔趄,倒在地上。他抬眼一看,只见一把大胡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哈哈!这小子。”那胡子发出浑厚的声音。小白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大胡子上边还有张粗犷的脸。这人的毛发很旺盛,眉毛粗得像两根煤条。“别愣神了!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大胡子朗声道。怎么死的?小白心里疑惑,迟疑着没有说话。看小白一直沉默,大胡子有些不耐烦:“这有什么可藏着的?我是当了四十年的海盗,被皇家海军一刀砍了头的!”说着,他拔下自己的脑袋,露出鲜红的血肉给小白看。小白被吓得不轻,更说不出话来。“哈哈!一看你就是个穷鬼,划着这么一艘破船,就来了天池?还是个窝囊鬼,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他一把将小白提了起来,拍拍他的背,“走,跟我去见老大,那个人要是喜欢你,你就能跟我们混了。”他对着身后的同伙笑了笑,领着小白向战船走去
小白跟着胡子走了半晌,来到了船长室。小白打量着房间。木质的墙壁上只挂着一幅奇怪的地图,正中央摆着一只大桌子,放着几只仪表和几个本子。“老大,我们从海面上发现了他,当时他在呼救。”大胡子的声音变得低而严肃。“菲利,我总是跟你说不要那么鲁莽”桌子后面的人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说,“他要是那大天使号上逃走的余孽怎么办?”。
“这不可能的!他来的时候只有一只破渔船,大天使号那群吸血鬼不可能用这么破烂的载具!而且他一看就是个好小伙,跟那群吃里扒外惯了的死猪就是两样!”
“那群祭司们装神弄鬼的法术高超的很!”船长低喝道。
“我是自己划过来的,看见了你们抢劫的行径!”小白突然开口。
“哦?”船长顿了顿,捻掉一根雪茄,从桌子后面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细长的脸,下颌长满了短而粗硬的胡子,眼神锋利。“你说我们是抢劫?”他抽出一柄长刀,架在小白的脖颈上,金属的寒气直逼小白的脑门。刀锋压迫着小白的皮肤,几乎要割破它。
“难道不是?”小白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
“这确实证明了你的纯洁和勇敢,孩子。”船长收刀入鞘,“我很欣赏你。”
“那有什么用?”
“面对一个炽热而真诚的灵魂,该轮到我来坦白了”船长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这片海域叫做天池,是天界与人间的交界处。每个人都会乘船经过这里,飘向属于自己的天界。‘上了船的人,都必将接受审判。’人们可能见到上帝,或是安拉,也有可能是菩萨或十殿阎王。”他顿了顿,“不过无论如何,他总要经过这片海域。”
“那你们呢?在这里抢劫过路的灵魂,让他们不能安息?”
“嘿嘿,抢那群畜生,只能说是生财有道!”菲利突然来了一句。
“嗯,我们黑武士号是特殊的。”船长说,“人生前的财富,能够化为不同的船只,载着人们前往所谓的天堂。富人们的船只大多豪华而坚固,足够载着他们前往天堂。而穷人的船很脆弱,在海路上就会被海水掀翻,灵魂去往十死海。”
“十死海?”
“那是一个怨灵也嫌弃的地方,去到那里不仅需要经受天池水焚烧躯体的痛苦,还永远不能重见光明。没人能从那里回来。”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古老的传说罢了。我们说回天池。”船长站起身来。小白发现船长并不高大,但却让人觉得威严。“富人们以杀人为乐。由于天界审判毫不容情,且十分缓慢,富人为了少受陆上的折磨,会抓捕遇到的每一艘比他们的船只更小的船,把食物补给抢干净,再把穷人和陪葬的可怜家伙丢进天池水。”
“所以那巨轮上一个个扔下来的,就是陪葬的人?”
“没错!那些士兵,则是依照船主的意志,从他的财富中幻化出来的。他们完全听从船主的意志,是傀儡。”
“所以你们?”
“我们这群人,活着的时候就有罪行,但也不信神明。我们一直留在天池里,因为我们一旦接受审判,一定落入不可挽留的惨境。我们就留在这天池,靠抢劫富人生活。”船长喝了口水,接着对小白说:“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是加入我们。照理来讲,你该去你的天界。不过我们一旦前往那个地方,就都会遭遇审判。恕我不能放弃我的弟兄们。”
小白沉默不语。
“菲利,给他安排个住处,以后他归你管了!”船长高声吼道。弗利应了一声,对小白说:“小子,跟我来!”小白随他走出船长室那扇古朴的门。弗利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狠狠地一拍小白的肩膀:“看来老大看得上你,我就说你是个好小伙子。”小白被猛地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回应说:“谢谢大哥。”“叫什么大哥,叫我老菲利就行,船上的那群混蛋都这么叫我。”
老菲利带着小白来到一间狭小而潮湿的房间。“这今后就是你的窝了,你自己收拾收拾。这艘船已经很久没有新人来了。我的房间就在对面。过一会我来叫你,到甲板上吃饭。”说着,他转身出去,使劲关上门。小白环顾这屋子:逼仄的空间内有一张木床,一个箱子,和一个碗里搁着一节蜡烛。碗放在箱子上,看来箱子也承担了桌子的功能。箱子里有一套衣服,不知是多久以前的。小白把它拿出来抖了抖,发现通体黑色。(具体什么样有待补充,我也没想好)
小白翻身躺在床上,思考着发生的一切。自己似乎来到了亡灵专属的地盘,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天池没有昼夜之说,甲板上永远是亮堂堂的。海盗们围坐在一起,吃着抢来的新鲜果蔬和牛肉,大口痛饮美酒。他们高声唱起来,响彻天地。
“哦,风神的叹息护佑我们!
我们听从自然的消息
在航行中安然无恙
我们在风中歌唱,
驾驭这老家伙劈波前行
躲过海怪和漩涡,征服大暴风洋!
节日和欢乐永远不够!
美酒和佳肴振奋精神!
我们在风中歌唱,
驾驭这老家伙劈波前行
战胜瘟疫和饥饿,征服大暴风洋!
宝物和金银永远不够!
杀敌和战斗振奋精神!
我们在风中歌唱,
驾驭这老家伙劈波前行
”
一阵笑声陡然从海盗们中间爆发,把船身震了震。老菲利大声嚷道:“就是笑没个够,都来见见新人!”一些面孔向小白转了过来。有各种颜色的,各种形状的,各种年龄的。一个脸上带疤的瘦老头,向小白挥动他干枯的手臂。那手臂已经没有皮肉,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老头扯着嗓子叫道:“那边的小贼!说说你自己,再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又一阵笑声从船上爆发,看来海盗们都以探讨新人的死因为乐趣。小白支吾着说:“我是小白。。。。”不等他说完,一个个子高挑,身材中等,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就开口问道:“小白?不能是齐国那个公子小白吧!”又引得海盗们一阵大笑。小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编造了一个由头:“我是掉进海里溺死的。”海盗们突然由叫嚷转为安静。弗利又问:“你是水手么?”小白想了想,自己的父亲是个渔夫,那么自己早晚要成为渔夫,就点了点头。那个骨头老头惊呼:“那可是一个水手最神圣的死法了!不过。。。。。。”长袍人接着说:“你这样的人,多乎哉?不多也。”小白并不能听懂长袍人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似乎很特殊。弗利丢给小白一柄马刀,刀身刻有一道长长的血槽,手柄刻着繁复的纹路,护手则是一个骷髅头。“这是上一个海葬者拿的武器,你拿着吧。”
“又是那个古老的传说。”船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小白身后。“‘凡海葬者登上你们的船,海洋必以风暴祭奠。’”骨头老者喃喃地说,“‘海葬者葬于海,海盗者倒于海’。准备好吧,伙计们,再过一个天堂月,我们就要进入大暴风洋了。我们的黑武士号将再一次受到考验。”
小白跟随菲利生活,逐渐学习了战斗技巧,以及远洋航行的经验。他很聪明,并且有一定的底子,很快就成为船上优秀的水手和战士。
第二章:大暴风洋
天外的那颗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倾斜,如今居然掩去了半边身子,把光芒撒在海盗们的脸上。船的另一侧,出现了阴影。阴影中可以望得见海水本身的颜色——透明中带着蓝色,游离着银白的丝线。弗利看着久违的影子,怔了一会,赶快叫喊起来:“快!收帆!收帆!准备武器,各到各位!”船上很快忙了起来,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小白不明白要发生什么,赶快跑到桅杆前,降下了角帆。很快,在太阳从海平面上消失的那一刻,狂飙突进的风从远方吹来,咆哮着席卷天地。天空很快变成黑色,巨浪从船头的方向涌来,高过了黑武士号。船头猛地抬起,小白很快仰倒,死死抓住桅杆上的绳索。不断有海水向甲板上席卷而来,不同的水流撞在一起冲起极高的浪花。一轮皎洁的月,在高而深的天空中时隐时现。正当小白抓紧了绳索,适应了颠簸的环境时,一声低嚎从他面前传来。小白抹了抹眼前的水,定睛一看:一个枯瘦而黑色的人,不,不如说是一具黑瘦的尸体,眼眶中射出幽深的蓝光,五官变了形。它的身体和手上缠绕着一根粗壮的锁链,锁链的尽头是一只巨大的船锚,正握在他的右手上。小白觉得不妙,猛地向桅杆后绕去。那尸鬼有千钧之力,挥舞起锚头向小白砸去。一声巨响,桅杆折断。小白侧身闪开,向着船侧的栏杆奔去。那锚头从后脑飞过,险些把小白砸个脑浆横流。“嘿,死东西,让我送你去地狱吧!”一声呵斥从身旁传来。那个双手白骨的老者,挥舞着一柄德式长剑,直直向尸鬼刺去。那尸鬼抵挡不及,被一剑刺穿头颅,整个躯体瞬间消散,那沉重的锚头也化为飞灰。
“小心背后!”老者冲着小白喊。小白赶快向前一冲,一只肥硕而粗壮的触手,从船外拍击过来,带起凶猛的恶风。小白拔刀出鞘,反手握住刀柄,身躯向右拧转,把刀刃狠狠劈在触手的中段,触手应声而断。“小心着点,海葬者要是丢掉性命,全船人都要为你陪葬!”老者喊着
船体晃动的更加剧烈,一个黑影,在海洋中快速变大。它猛地冲出海面,向四周散开一圈波浪,把黑武士号掀动起来。那是一个巨大的章鱼头部,在这怪物的面前,黑武士号就如同蓝鲸眼中的磷虾。黑武士号不得不跃上浪头,向着谷底的方向踉跄冲去。海怪似乎有意制造波浪,让黑武士号向它靠近。船长和菲利紧急跑到主桅杆上去升帆,意图利用混乱的风力远离海怪。小型的怪物和触手,正频繁地攻击这船只,海盗们殊死抵抗。
一只海鸟,有着近两米长的尖利的喙,身上扎着灰白的羽毛,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它速度极快,直直地插向小白。小白正与一只海星缠斗,没有发现致命的威胁。他只觉得将刀尖刺入海星那张令人厌恶的嘴的刹那,一种巨大的推力从腰杆贯穿至全身,将自己重重的顶了出去。小白狠狠的摔在地上,一连翻了好几个滚,几乎要掉出甲板。危机之中,小白将刀直刺向眼前的木板,延缓了下降的势头。一只宽厚的手臂从甲板上伸出,紧紧钳住小白执刀的手,鲜血从刀口流下来。“菲利!”小白一惊,他看见菲利的腹部扎着一根长喙,血红的羽毛从他的背后蔓延开来。“呵呵,这小子。”菲利把小白向上一抛,自己一头扎进了大海。小白试图抓住菲利,但他落到甲板上时,手中只攥着一把胡子。那张沾满鲜血的,长着大胡子的脸就这样消失在了怒涛之中。
波涛仍未停止,黑武士号仍然在向海怪靠近。船员们看见,那海怪正张开那无与伦比的巨口,吞噬着海水和其中的一切事物。一根巨大的触手横扫而来,将主桅杆拦腰折断。船长被巨力牵连着飞了出去,被骨头老者接住。巨口的周围形成了漩涡,不断将黑武士号拖向那深不见底的洞口。
船长用他的眼望向骨头老者闪着萤火的眼洞,点了点头。骨头老者拿起长剑,缓缓念动晦涩的咒语。一个闪着银光的魔法阵从船长的脚下浮现。船长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巧的银质匕首,缓缓举起,露出他的胸膛。一道可怖的伤疤,从他的左胸一直贯穿到腹部。他用力将刀尖刺入右胸,鲜血如注。骨头老者迅速催动咒语,船长的血液向匕首凝聚,把那颗镶嵌在尾部的红宝石变得格外妖艳。魔法化为银色的刀锋,将船长的身体撕得粉碎。黑武士号很快泛起黑色的光芒。一颗骷髅头,多了些血红的魔纹,从魔法阵中升起,将整个船体包裹起来。水流愈发湍急,将黑武士号送往不见底的洞口。小白听见,尖利的长牙与骷髅相对抗的沉闷的嗡鸣。真正的死亡笼罩着海盗们,尽管他们一向自诩为亡灵的死神。
剧烈的震动将小白和船员们击昏,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第三章:死亡
再次睁开眼,小白躺在那艘小渔船上,手紧抓着绳子。只是海水已经变为了暗红色,无穷无尽的血红要蔓延至黯淡的天幕。空间较之海水更加幽深,惟有海水中漂浮着的一点点荧光,以及身下木头的坚硬质感,能让他感知到自己还没死透。这里没有方向,小白只是随着小船漂流。他向船底望去,依稀透过一片血红望见海洋的深处。那里有许多交错的植物的根系,更远处还有许多闪烁的微光。
小白想起骨头老者的话:“海葬者葬于海,海盗者倒于海。”这里大概就是无名亡灵的最终归宿,十死海了吧。
他听见有人呼救:“嘿!这里有个人啊!”,他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具白骨正抱着一只破木板,堪堪地浮在水面上。是菲利!尽管没有大胡子,小白还是能从那声音中分辨出他来。
小白用力把菲利从水中拖上船来,安放在更前面的木板上。“你不该来。”菲利说。“可是我来了。”小白回答。菲利发出长长的叹息,然后说:“海葬者,什么都没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逃离这个黑暗的牢笼?这里连牢笼都算不上,无论你往哪里划,都只能看见一样的风景。”
“如果说有,那么就是那段古老预言的最后一句。那是每一个海盗都反复记诵的。”
“说来听听?”
“你们航行万里,敌人不能使你们背叛
你们享受富贵,正义总为你们所牵
凡人间罪者踏上你们的船,必使他心回转
凡海葬者登上你们的船,海洋必以风暴祭奠。
海洋赐予汝等伟力
汝等必归于狂澜
海葬者葬于海,海盗者倒于海
往生之门逐浪而逝
海雾之匙唤长梦归
礼葬残躯存寂处
眺望彼岸自由随。”
“莫名其妙,死亡?既然已经死亡,又要什么自由?”
“我不知道,我们一直觉得,这只是死去就解脱的混账说法,就连押韵也不通,不如我们的海盗号子。只不过预言是上任船长留下的,没人敢忘记。”
“上一任船长?”
“嗯,就是你手上这把刀的前任主人。他在上次进入大暴风洋时失踪了,不过我们和黑武士号又安然的回到了天池。话说回来,他和你有些像。”
“既然‘向生之门随波逐流’,那我们不如往一个方向划,万一找到了呢?总比坐在这里强得多。”
“我没意见。我活了这么久,早就腻歪了,跟着你闯一闯也没什么不好。”
小白和菲利开始轮流摇动船桨,渔船划过平静的水面,释放出一道道顺滑的痕迹。
老菲利一边摇,一边唱起来:
“Farewell, my dearest Nancy,
Since I must now leave you;
Unto the salt seas
I am bound for to go;
But let my long absence
Be no trouble to you,
For I shall return
In the spring, as you know.”
小白听老菲利唱着,那沙哑浑厚的嗓音,唱起这种情歌,居然别有一番滋味。“老菲利,南希是你的妻子?”小白问。“呵呵,算是吧。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民谣。我学唱的时候,还是英俊的小伙子,是我们那地方最优秀的年轻水手。我有一个从小的玩伴,叫希。我十九岁的时候,随船出海捕鲸。那时我和希说,捕鲸回来就结婚。结果在半路遇到了暴风雨,我在海上漂流了四天,被一艘海盗船救了起来,就做了个海盗。虽然日子逍遥,却再也没能回到家乡见一见希。直到我被砍头的那天,我在处刑台的下面看见了希。她一身黑裙,遥遥的站在那里。我想她大概认不出我这么一个胡子拉碴的曾经的爱人了。到了天池,我也没见过希。也许她已经经受了上帝的审判,进入天堂了吧!”老菲利说着,眼洞中的萤火颤抖着摇动。
小白安慰说:“她等你那么久,一定上了。。。。。。”“不,我倒希望她等不了那么久。”老菲利打断小白,“我才是罪人,不能让希来承担。”小白不语。“你的家乡有什么特别的?”菲利问。“嗯,我家是一户普普通通的渔夫,父亲每日出海打鱼。可是母亲很早就死了,父亲说在世界最大风暴的中心,有着起死回生的宝藏。于是我就划着船出海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菲利惊叹,“你不知道深海又多么危险,除了海怪以外,大暴风洋的一切你都能体验!”小白挠了挠头。
“平静的海面培养不出真正的水手,我也明白,不过你实在太过稚嫩,经不起风暴!”
“是啊。不过,眼下不论是水手,还是情人,都被死死的困在这片血海里。”
“你说的对,我们都不过是走向死亡的两个灵魂罢了。”
两个人在血海上游荡了很久,都没了气力。“什么鬼老天,就连死都不给我一个痛快。”老菲利放下船桨,抱怨道:“我死了一次,在天池飘荡了这么久;又死了一次,在这鬼都看不见的血海飘了这么久。”小白点点头:“我觉得是我们没有找对方法。你再念一下那最后的四句话?”
“往生之门逐浪而逝
海雾之匙唤长梦归
礼葬残躯存寂处
眺望彼岸自由随。”
“说一遍每句开头的字?”
“往、海、里、跳?”
“那好吧。”
“一、二、三,跳进染缸!”
小白和菲利钻进血海。小白身上的刀甫一沾到血水,就爆发出剧烈的光芒。那刀分解成流动的光芒,融进了老菲利的身上,从中露出一个小巧的怀表。小白一把抓住怀表,死死的攥在手中。他们不断地下沉,世界也在逐渐变亮。一道金黄的光束刺破重重的血红。渐渐地,他的身周充满了乳白色,有高而隐约的歌声从远方悠游而来。那乳白色也涌上他的衣服,从脚踝,到腰身,到胸口、袖口,再到嘴和鼻子,最后是眼睛。
天空依然黑暗,不过有很好的月光。小白和菲利——已经不再是海盗和骷髅。小白还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菲利则变成了小白不认识的模样——大胡子消失不见,只留下短的胡茬和硬朗的下颌线。一双眼睛非常闪亮,眉毛浓而密。小白惊呆了,直到菲利开口:“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小白说:“你看看你自己。”菲利弯下腰去,对着月光望向海面。蓝宝石般透彻的海面把他的面容衬托的更加英俊。
“我的天呐!”菲利喊着,“我从没信过上帝,可是今天我必须感谢主。从海水和星空来看,这里应该离我的家乡不远”
“我可不知道谁救了我们,或许是安拉或者佛陀呢。”小白提醒道。
“好吧,不过至少我应该感谢咱们俩。就是不知道船上那些老伙计怎么样了。”老菲利说。
“既然黑武士号的预言已经解除,他们都应该找到自己的自由了吧!”小白猜测。
“哦,愿他们长寿!如果我还年轻,就该去见见希。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小白突然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很快昏倒在船上,与木头来了个硬接触。
再次睁开眼,小白发现渔船就在自己身边不到五米处。而自己正在一座灯塔的礁石旁边躺着。海浪轻轻地拂过他的脚背,送来阵阵凉意。他上了船,往家的方向划去。小屋里很安静,似乎所有东西都睡着。小白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心地开了门。母亲仍在老旧的摇椅上睡着。
就像那种《***历险记》
不过小白的人设给人留不下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