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创造了我，但你却要毁灭我
你赐给我皮肉，又连络我的筋骨
你赋予我生命，以慈爱待我，也处处保守、照顾我
但是，你这样做的真正动机，只是要在我犯罪的时候除掉我，不肯赦免我的罪孽。”
——《旧约·约伯记》
随着秒针一格格逼近零刻度线，分针和时针也一一近乎重合。表盘咔的一声，时间来到0点，排长感到内心久久的不安，他第一次失去了对下一步行动的决断。这种失去判断的空洞和困扰拉扯着他的内心，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缓解这种不安
他站在司令部的大门前，一辆军车擦着身子驶离司令部，一排警卫在空地上端着枪巡逻。军区总司令办公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仅有一丝光亮从缝隙透出来。他试着申请动用一些新式武器来破获这起案件，如果能申请到生命探测仪、乌林鸮超声侦察机，这对于藏匿在广袤西伯利亚的敌人将会是致命的。他没有更多时间了，列车站的封锁迫使潜在的敌人只能通过公路逃亡或就地隐蔽……
没有用，他告诉自己。悲观的未来在他眼前浮现：谢洛夫将他大量的违纪越轨行为呈递给了司令员，尽管这一切都是为了行动和战斗，但这个政权不包容任何对它权威的挑战
“我可能没有几天的时间了，中央无法接受一场离奇的爆炸案、一份突然出现的离奇情报和一次损失过半的惨烈战斗，”他迅速地分析当下的困境，试着通过行动尽可能地提高能见度，“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三个挪威特工，她们的专业素养不是1033的那群人能招架得住的。”
他果断决定趁着夜色去提审三个女特工，眼神犀利地环视四周，很快盯上了蹲在司令部围墙边擦枪的卡尔森。他大步靠近，卡尔森困惑地放下枪看着排长
“您有什么指示？”他拧上了黄油盒，随手将擦枪用的树叶扔在地上
“今天晚上你来担任我的临时副手，”排长从腰间抽出军官轿车钥匙，扔给了卡尔森，“兼任司机，去1033营区，一个小时以内。”
“收到，”卡尔森套上步枪肩带，快步跑向停车场。排长转头望向闪烁着白光的“冰原”雪山，一块绑在所有人身上的不定时炸弹，一枚随时都有可能毁灭世界的原子弹
轿车穿梭在森林中，车灯发散到无尽的黑暗中。卡尔森望向幽深的森林深处，隐约感到一阵发慌，他不知道这次突如其然的行动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最近种种异常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排长不断审查着森林，透视每一棵松树、每一块土坡、每一个可能藏匿着危险的角落。他隐约察觉到了危险，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试图遏制他的思考和行动。首先，他排除了鬼神一类不可靠的东西；其次，他也相信这大概率不是美利坚的手笔，对于那个临时组建起来的中央情报局，他完全持有怀疑态度
藏匿在暗处，在人们的视线范围外，一步步蚕食掉整个世界。它们从未消失，它们永远存在。那种巨大阴谋笼罩世界的感觉覆盖住了排长，他忽然对那个从未出现在眼前却时刻操纵着一切的力量产生的莫大的恐惧
未知与黑暗，它们过早地碰撞融合，诞生出了如此令人恐惧的邪恶与阴暗
卡尔森被前方的一颗横放在路上的树木逼停了，源于未知和黑暗的恐慌席卷他的全身上下。排长全身肌肉紧绷，死死地盯着那根树干，他迅速而谨慎地环顾四周，左手摸刀右手持枪
“大校，我们是原路返回，还是……”卡尔森紧张地看着特质轿车的防弹玻璃，生怕这层薄薄的玻璃无法抵挡住未知的攻击
“迅速向‘冰原’军区发报：*183623*军区以北边缘外围30俄里林间小路，遭遇强危胁因素。完毕。”排长谨慎地注视着森林深处漆黑的角落
卡尔森翻开车载通讯仪，飞快地用最大功率发报。排长隐约感到后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猛地转过头向后眺望。奇怪的是，他仔细向后方查看，发觉后方远比剩下三个方向漆黑得多，以至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后方的侧面露出了一丝光亮，随后他猛地看清了后面，顿时全身发麻。他双眼瞪大，仔细确认自己所看见的东西——那是一头体型接近大象的棕熊，几乎完全遮住了汽车后方的视野
异常巨大的骨架、臃肿的皮脂和发达的肌肉群，这头令人生畏的可怖怪物真真切切地站在汽车后方，堵死了他们原路返回的路。卡尔森感到了排长的恐惧，于是也转头望向排长视线所指的方向，却惊异于后方仅仅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不清楚排长看见了什么，但据他所知，排长几乎不会产生任何的恐惧
“汽车的底盘有多高？”排长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个静止在车后的怪物，他断定再不迅速离开，这里将会聚集不止一头这样的怪物。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站在车后的？排长少有地被恐惧贯彻全身
“大约50厘米，这是特制的越野轿车，”卡尔森逐渐紧张，森林深处似乎有什么体型巨大的东西在移动，隐隐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那棵树干，忽略枝叶的长度，直径有50厘米吗？”排长紧锣密鼓地掀起后座座板，取出藏着的两支突击步枪，迅速卡上弹匣拉栓上膛，打开了步枪上光学瞄准镜的红灯
“这……”卡尔森持怀疑态度，“这估计有些悬……”
一颗硬物砰的一声击中了防弹玻璃，卡在弹性玻璃夹层中。卡尔森惊恐地看着身边的这颗硬物，倘若它射击的力量再大一些，恐怕自己就小命不保了。紧接着又是一发，这回硬物穿透了防弹玻璃，擦着排长的胸膛击中了另一侧的门把手
越来越多的硬物射击，它们击碎玻璃，在车舱内穿梭溅射。卡尔森豁出去了，一脚油门下去，汽车后轮卷起滚滚尘土。一盏车灯被硬物击碎，六面玻璃全部被打成筛子，左前侧轮胎砰的一声爆开了
排长架着步枪毫无目标地向森林深处扫射，火光逼着硝烟喷出车舱，照亮了森林中游荡的影子。汽车加速向前冲去，巨熊咆哮着狂奔着追赶上来。排长来不及换弹，左手拎起另一支步枪，飞速朝着车后方的棕熊连续射击
车头遭遇了猛烈的撞击，但后轮依然以最大力量向前推进。内燃机爆发出轰的一声，汽车向前猛翘冲上了树干，后轮却不争气地卡在了树干上。卡尔森焦急地探头观望后方，一颗硬物打飞了他的蓝带军帽
“真他妈的糟糕透了！”排长迅速更换弹匣，疯狂地射击后方猛冲过来的巨熊，它发出令人生畏的可怖叫声，听起来就像一头熊、一个胖子和一个小孩的结合体
那头熊浑身上下流淌着鲜血，却还是发了疯一般地冲向轿车，仿佛没有痛觉一般。随着弹匣最后一颗子弹出膛，排长用尽力气甩出匕首。森林边缘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个体，它们的密度越来越高
卡尔森在试图通过轿车的快速发动功能启动前轮，但任凭泄气的前轮擦掉了一层橡胶都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位置变化。那种硬物忽然崩到他的面前，死死卡在方向盘中央。卡尔森借着微弱的光芒仔细查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只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子弹状甲虫
匕首闪着寒光飞向巨熊，飞向巨熊糊着白霜的眼球，刀尖接触到它的左眼角膜，随后向内深入，逐渐插进玻璃体压近眼眶，最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狠狠蹭掉了一层骨膜。分布着密集神经丛的骨膜，迅速传出了强烈的疼痛，同时使得巨熊失去了一半的视觉。巨熊顿时发出凄厉恐怖的巨大惨叫声，两人全身不由自主地发麻震颤，仿佛灵魂将要被那头巨熊摄走
巨熊失去了平衡，惯性卷着超乎寻常的动能迫使它向前翻滚
砰的一声，巨熊撞击到轿车车尾。一瞬间，钢铁扭曲断裂，防弹玻璃破裂，骨骼爆裂发出瘆人的炸响。两人在巨大的冲击下死死压在座椅上，整车向前被撞飞出去。轿车奇迹地从树干上被撞了下来，后轮砸在地上摩擦土路，顿时滚起浓浓烟尘。排长和森林中的它们不断进行相互射击，卡尔森一拳砸掉了摇摇欲坠的前挡风玻璃，破碎如蛛网的玻璃整片胶连着摊在他身上
在一盏破碎车灯的光照下，他似乎看见了它们的身影。轿车在狭窄的土路上不断打摆，随时都有一头撞上树干的风险。卡尔森拼尽全力控制住这台破败不堪的轿车，以油门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向气缸内泵动汽油，散着灰烟的内燃机发出红光，终于使它一瘸一拐地飞驰起来。排长敏锐地察觉到天上中存在异常，紧张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暗淡的月光下，一架乌林鸮侦察机正在空中盘旋
“敌人会伪装成你的朋友，最终将刀尖深深插进你的喉咙。”老排长如是枪决了堑壕里的叛徒
“乌林鸮！”卡尔森内心燃起了希望，“大校，我们还不快向天空发报。”
“关闭车灯没有意义，”排长紧握步枪，“乌林鸮通过超声探测侦查目标……”
卡尔森费力拨开摊在身上的防弹玻璃，稍稍掸了掸些许碎渣。夜幕下的乌林鸮侦察机仿佛真正的鸮类一般，悄无声息地盘旋侦查，早已锁定了他们。排长眼神犀利，立即发现了端倪
“我们离下一个岔路口还有多远？”排长语气中掺杂了少许惊恐
“我不清楚，可能还有五俄里吧……”
一串黑色的物块从飞机上撒下，排长瞬间夺过方向盘，一个猛转将汽车开进了森林中。汽车在树木间飞驰，轮胎一个接一个地越过沟壑，汽车每行驶十米都是一件奇迹。卡尔森手忙脚乱地操控这辆几近报废的汽车，躲着树木和沟壑行驶在林地中。尽管已经接近十月，卡尔森额头却滴着汗珠，十分惊慌地注意森林中是否有它们的存在
忽然间，林间小径爆发出耀眼的白光，随后传来了剧烈燃烧的滋啦声。卡尔森从后视镜中模糊地看到，路边的树木竟然纷纷被高温炙烤到碳化，发出暗暗的红光。白光照亮了大片树林，轿车颠簸摇晃着飞驰在林间。随着光芒的消失，卡尔森也关掉了显眼的车灯
“铝热燃烧弹，”排长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我们没离开攻击范围，就算没被铝热剂烧穿车顶，也会像烤箱里的乳猪一样被炙热的空气烧成碳。”
汽车忽然飞上了一个土坡，随后头朝下重重摔在坑壕里。卡尔森头部遭遇重击，瞬间昏迷了过去。排长捂着滴血的鼻子，狠狠骂了两句。他艰难地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极力恢复了清醒
拉开前门，卡尔森如同死尸一般跌落下来，软塌塌地摔在干枯的草地上。排长犹豫了两秒，掏出半瓶水浇在了卡尔森头上
“这个狗崽子，”排长低声骂道，“丢下了太可惜，带上又不知道有多麻烦事！”
他还是拖着卡尔森消失在了丛林深处，等乌林鸮侦察机掠过那辆汽车时，它们也闻讯赶到。月光下，那辆车的零件被一一卸下，直到最后整架车被吃干抹净后，它们又仔仔细细地恢复了一切原先的样貌，仿佛这晚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