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词

吴青峰《如果声音不记得》https://c6.y.qq.com/base/fcgi-bin/u?__=nhZRCOrLg18b @QQ音乐

「啵。」 奈子聽見魚在吐泡泡。

—

00.

中島智嘉的悼詞

她叫山崎奈子。

奈子出生在我家旁邊的一幢歐式洋房。

我長她八歲，看著她如何像我一樣一步步長大，像我母親在相片裏記錄著的一樣。

奈子很好。 她從來不會嫌棄我的出身，會一直輕輕叫我「智嘉」。

奈子國小就寫得一手好字，幫我給悠真君寫過情書。

奈子陽光、活潑，會對著所有人微笑，露出左臉的單邊梨渦。

奈子喜歡雨後的陽光。

奈子從小體弱多病，怕冷。

陰冷鹹腥的海。我親手把她撒進進了海裏，再也找不到。

奈子她早就死了。

死在她最愛的那首歌裏， 死在繁華喧鬧的演唱會現場， 死在和他雙手緊握的那一刻， 死在昏暗的燈光，搖曳的燭火。

奈子，不要死。

01.

窗外的玻璃又碎了。

奈子捂住耳朵。

「爸！快去看看隔壁，又有人鬧事！」

山崎先生帶上警帽。

這次他去了一下午。

奈子從窗戶裏看著父親在隔壁油漆斑駁的房子裏進進出出。

陽光把智嘉堆給奈子的雪人都融化。

有女人尖叫的聲音。

山崎先生從進進出出變成了在房子裏逗留。

三個小時。

怕那個女人還沒走，奈子不敢去看。

山崎先生再出來時三個輔警圍著大門，看樣子是他的徒弟。

她看到了智嘉。

蠟像一般。

是降下了雪，還是落下白化的櫻花？

02.

親愛的奈子：

由於我在京都忙著婚禮事宜，此次無法與你共度生辰。

想問你近來可否安好？是否需要我的幫助？

不知道這封信會什麽時候到你手中，提前祝奈子的16歲像煙花一樣璀璨。

ps：如果有不會的數學問題，中島非要跟我說叫你去問他。不過我記得他雖然國中成績很好，數學其實是成績單上最低的……

pps:附神秘禮物信封，在生日那天前請不要拆開它。

愛你的 古賀智嘉

03.

——

悠真君：

你知道蝴蝶效應嗎？

他們動動手指，似乎就把我重新定義啦。

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我，但是我真的做不出那樣的事。

可能他們覺得無所謂吧，因為我是第三者的女兒，就應該被唾棄。

但是請相信我，悠真君。

對不起，詩集無法幫助你編輯排版了。

古賀智嘉

——

「爸，智嘉姐呢？」

「自殺未遂。」

奈子趕到醫院。

「這些東西沒有構成犯罪，我實在也沒有辦法……」

「但是他們是施暴者！是殺人未遂！」

「你沒有證據。」

奈子看著面前的男子雙拳緊握。

「這些視頻還不夠？」

「這也沒法證明這不是她……萬一真的是……靠！」

奈子把手中給山崎先生帶的熱咖啡盡數潑在那個輔警臉上。

「神經病？！你這個賤……」

輔警肥碩的身軀向著奈子撲來。

奈子被先前與輔警爭論的男子拉到身後。

「藤野！你幹什麽？！這是我女兒！」

山崎先生和山崎夫人從樓梯間走出來。

「我……我……」

山崎先生狠狠瞪了輔警一眼，用眼神示意山崎夫人帶奈子進病房。

「中島，你過來。」

03.

「奈子，你的錢包掉了。」蘭拍拍奈子的肩膀。

「這不是我的錢包誒，我今天只拿了一張信用卡。」奈子晃了晃手機殼裏夾著的卡片。「打開看一下有沒有失主信息。」

裏面有一串印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和一個白色泛黃的u盤，這麽舊了還留著，應該是很重要。奈子嘗試打了一下電話，失主沒有接。

「是不是失主忙著玩沒有聽到電話……我們拿著吧，看完煙火再通一次話，應該就會接了。」蘭接過錢包。「誒，那邊有說唱表演。」

蘭拉著奈子擠到了人群裏面。

「是正直的人會被看成笨蛋的時代嗎——」

音響的聲音沖劑著耳膜，起搏奈子的心跳。

「奈子，你說錢包的失主會不會是超級大帥哥啊。」

奈子垂眼。

「那你們還挺有緣的。」她向著蘭笑笑。「收收你的少女思春夢吧。」

「總比你喜歡得不到的人好。」蘭吐吐舌頭。

「煙火大會將於十分鐘之後開始。」

舞臺上畫風突變，甜膩的嗓音從印象傳來。

神様 ありがとう 運命のいたずらでも（神啊謝謝你 即使是命運的惡作劇也好）

めぐり逢えたことが しあわせなの（我和他的邂逅讓我感覺幸福）

煙火炸開。

「神啊，聽到我的訴求吧。」蘭閉上眼睛開始碎碎念，奈子無奈地笑笑，攬住了蘭。

一股風吹過來，掃了奈子一身櫻花。

櫻花落下的速度是每秒五釐米。無厘頭地想到這句話。

錢包掉了，奈子彎下腰去拾。

「小姐，這個錢包是你剛剛撿的嗎？」

04.

——

親愛的悠真君：

承蒙您的賞識。

我現在仍然在輿論的漩渦裏浮沈，您與我走的太近，早晚會遭受非議。

他們對著我獰笑，肆意談論著不是我做出的表情、不是我做出的動作。

他們把我當成玩笑，也把視頻裏原本的女生當成了工具甚至商品。

可我們是人。

即使澄清了，這些以假亂真的視頻也未必不會對我的未來造成影響。

更何況他們逍遙法外。

遠離我吧，悠真君。我不希望你被他們當成笑話「調侃」。

抱歉和你吐露這麽多不忿，但我相信你和他們不同。

我的確曾心系與你，但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我們還是應該做陌生人。

我下周會轉學到京都。

古賀智嘉

智嘉寫下最後一個字，淚水把前面的信函盡數淹沒。墨跡暈染開，一個字也看不清楚。

她正準備拆來新的一包信紙。

「餵——古賀智嘉——」

智嘉手上一頓，站起來打開窗子。

悠真君，亦如初見般笑的燦爛。

——

奈子心神不寧。

智嘉怎麽樣了？

還是不要想了。

如果痛苦的話，現在只想著天野月就好了。

她把唱片放進隨身聽，看著它飛速轉動。

童話世界裏虛妄的摩天輪。

奈子把頭埋進被子。

05.

蘭將奈子從被子裡拉出來。

奈子沈浸在美夢中。

不，不是夢。

天野月為她遞上蘋果糖。

「謝謝你撿到了我的錢包。」

周圍的一切，朦朧的混沌的。奈子終於明白吃掉雲朵的感覺，像是把糖果吸進鼻腔，變成一隻隻小精靈包裹這她一樣。

想哭嗎？鼻子酸酸的，眼睛卻是乾枯的，擠不出一點淚水。

想擠出一個狼狽的微笑，發現嘴角比跑完長跑比賽的腿還沈重。

我每週都在夢見你。

我每天都看見你。

我每小時都在想你。

我真實地碰到你手心的紋路，像禱告詞一樣用心地刻在腦海。

別告訴我這是夢。

就這樣沒出息地想了好多好多，啃到蘋果糖只剩下青黑的核。怔楞的時間回頭發現蘭已經不在那裡。

「你的朋友剛剛應允我將你借走哦。」

明明是上天掉下來的禮物，明明奈子還沒開始許願，明明還沒想到可以這樣被他攬住肩膀，在渾濁的的人群中，盯著墨色的夜空。

「我叫山崎奈子。」

「我知道，你告訴過我。」

細碎鉆色的眼睛，奈子無數次透過led屏幕見過的眼睛。奈子想起汞，劇毒的汞，同樣這樣在黑暗中閃爍不定。

天野月微微摘下一點口罩。

說不清是吊橋效應還是蓄謀已久，有人開始祈禱奇跡，在禱詞中將夢變成現實。

五分鐘。

面前的人在她的瞳仁裏模糊，鍍上一層柔和透明的光圈。他好像飛鳥，要張開雙臂帶她飛遠了。

原來流淚不會是痛苦的事。

四分鐘。

他向後退一步，她會向著他再奔跑過去。無數次他站在聚光燈下，無數次她的心跳帶著方向。

沒想到的，沒想到的，這應該是夢吧。但是又為什麼那麼真實呢。她不該認輸。

兩分鐘。

空氣中硫磺的氣味像是預定好的。

奈子被人潮推擠依偎在天野月懷裡，而後者意味不明地將她摟的更緊。

是盛夏還是冬天，有你就足夠。我再也管不得輸贏。

十秒鐘。

她在世界的盡頭愛著天野月。

五秒鐘。

可她孤軍奮戰，再也不會出現什麼奇跡。

一秒鐘。

「山崎奈子，我會永遠記得。」

故事的結尾是智嘉的信封被奈子的眼淚打開。

「hbsl樂隊 握手會1031號參與門票」

奈子終於充斥著酒店消毒水膩味的會議室裏看見天野月。

對上他的眸子，卻看不出什麽。

瞳孔是混沌的。

要哭了。

我該怎麽說，你的名字已經在我心裏被描摹了千萬遍。

天野月，天野月。

第一句話先說什麽呢？

「你好，我是奈子」？

「這是我喜歡你的第五年」？

「你還記得上個月的夏日祭嗎」？

……

「你還記得，上個月的夏日祭嗎？」

這句話不是奈子說的。

「山崎奈子，我很想你。」

她終於掉了眼淚。

06.

她在時間的彼岸親吻。

在被愛的時候是麻木的，她麻木地想。

黑夜本來孕育著豐富的情感，只是有些人會汲取欲望野蠻生長。夜店裏酒過三巡，畫著濃妝的她像他們的第二次見面一樣被推進了酒店。

記不清這是第十幾次，感受到疼痛之前奈子不過以為是他口中的愛和浪漫。

最低級的浪漫彌漫滿屋，連小蒼蘭香薰的味道都令人作嘔。

她是一灘爛泥，混沌的紅色顏料，在他眼裏不過是一灘獨角獸血，觸碰會獲得永生。他用金錢將罪惡堆積成聖潔。

奈子被他分成一塊塊，柔軟的床墊上揉碎了。很痛啊。痛到腦子一片空白，靈魂坐在窗臺上，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淩遲，卻總是不停的想著俗套言情小說的高潮部分，他在焰火下說永遠記得我。

好痛啊。就像剛被宰完血還沒流幹凈的豬肉。市場和臭魚爛蝦一起呆在垃圾桶裏的破舊布娃娃。被槍斃然後掛在城樓上示眾的逃兵。

太痛了。只能看著天花板刺眼的吊燈跟著她的身體一遍遍搖曳。

奈子看向窗外。電閃雷鳴下還有行人匆匆走過，奈子無聲地叫喊著，救救我，救救我。

不對，不能這樣想。他是愛我的。

奈子的眼淚告訴我。

——

山崎奈子的遺書

天野月，我不是不愛你了，相反的是我愛你愛到蝕之入骨。我只是不知道我該如何去愛你。

我應該離開的，只是我連看一看屏幕裏的你都會覺得罪惡，我的罪惡。

怎樣能讓我不再想你。

爸媽，智嘉姐，悠真哥，夢裏見。

夢裏別有天野月。

終回

#hbsl主唱野月涉嫌性暴力犯罪#

#天野月案件或涉及未成年人#

#天野月不履行法定義務活動原因#

「被受害者的親屬打斷腿」

#天野月公司發表聲明#

#天野月 無罪釋放#

奈子真正地成了一具洋娃娃。

家裏的歐式洋房賣掉了，為她在icu的生活做著昂貴的嫁衣。倒不如說是壽衣。

胖胖的、和藹的山崎夫人一直守在病床邊，除了上廁所洗澡寸步不離。床鋪硬生生被坐出了凹陷，在智嘉眼裏和山崎先生的眼窩重合。對所有人都是折磨。

智嘉希望她趕快死，更希望她趕快醒。

直到中島悠真拘留滿37天後，奈子的心電圖像她的呼吸一樣漸漸平穩成為一條直線。

向她迷茫的夢延伸。

奏唱著絕望的悼詞。